飛魚衛。
仵令房。
嬴無忌看到巫霜序的時候,她正在指導幾個女吏解剖尸體。
“這個肝膽壞死,血液凝滯,看顏色明顯是中了蛇毒,你自己去翻翻古籍,這要是再看不出是哪種蛇毒,還是趕緊收拾東西回山里吧!”
“這個腎氣虧空,印堂發黑,應當是遇到了狐妖,你好好剖一剖,看這個人都中了什么妖法!”
“這個,這個是被鈍器砸碎的,不考你了。你把它拼起來吧,拼不回原來的模樣不準吃飯!”
幾個女吏都快哭了,再也不復之前嘴碎的模樣,一個個埋頭做手上的仵作活計。
嬴無忌也打聽到了一些消息,據說巫霜序當百戶之前干的一直是仵作的活,因為滿城的仵作中,只有她能準確判斷出一切妖族法術對應的癥狀,對蠱蟲也有著不淺的理解,也只有她一個人能把肉泥拼回生前的模樣。
這仵作,一當就是好幾年,一直都沒有晉升。
倒不是因為做的不好,而是仵令房不舍得放人。
直到她的同門師妹們下山,她才能解脫出來當了百戶,干其他飛魚衛一樣的活,卻還得兼顧師妹們的仵作訓練問題,就跟抓倀鬼兒似的。
嬴無忌沒打擾她,就在一旁靜靜等待。
巫霜序指導得差不多了,才轉身走來:“公子,有事?”
從昨晚到現在,她都沒有聯系嬴無忌,一點也沒有邀功的意思。
嬴無忌看四周沒有人,笑道:“姑娘幫了我大忙,在下專程為道謝而來。慚愧!在下最近有些缺錢,只從東市帶來一些烤鴨甜點,等以后有錢了,再重謝姑娘大恩。”
“嗯!”
巫霜序淡淡地應了一聲,仿佛剛才指導師妹時,把所有的話都說完了,現在一個字都擠不出來了一般。
不過她也沒有推辭,接過糕點便拿出啃了起來,絲毫不顧忌空氣中彌漫的尸臭血腥味,一看就餓得不輕。
吃完一塊糕點,喝了一口水,她才撩起略顯凌亂的頭發,看向嬴無忌:“公子現在來應當不止為了道謝,有什么事就直接說吧!”
嬴無忌有些不好意思,知道再扭捏下去就不禮貌了,便直接說明了來意,末了補充一句:“醒神符價格不菲,帶上之前那兩張,都算我借姑娘的,等有錢之后,我定十倍償還。”
巫霜序略作思忖,便從懷中取出三張符紙遞了過去:“給!”
“多謝!”
嬴無忌看她如此爽快,忍不住問道:“能不能冒昧問一下,姑娘為何助我?”
巫霜序眉頭蹙了一下,又很快伸展開,這回她沒有拿“順天致性”搪塞:“查明真相的確是我所求,但對公子有所圖也是真。不過現在我們要的東西,公子暫時還沒有,等公子有的時候,自然會有人跟公子談。”
嬴無忌好奇道:“你們就不怕到時我不愿意?”
巫霜序笑道:“公子會愿意的。”
嬴無忌:“……”
這些人圖的無非就是自己的身份,再落魄的公子也是公子,只是不知道他們想做什么文章。
不過也不管了,就自己這破逼處境,有人圖自己已經很不錯了。
別跟我說什么飲鴆止渴,就算是毒死,也得在毒死前好好解解渴。
到這股實力跟自己談判的時候,先看看為不為難。
他們敢為難自己,自己就強行白嫖。
這種情況后果無非就兩種:一種是人身威脅,一種是自我道德譴責。
嬴無忌沒有道德,后果瞬間就少了一半,這么一想頓時就沒有壓力了呢。
他笑著拱了拱手:“既然這樣,那在下就告辭了,多謝姑娘!”
“等等!”
巫霜序叫住了他,朝他手中塞了一個紙條,這才說道:“不送!”
嬴無忌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離開飛魚衛之后,才打開紙條,只見上面只有五個字:小心為我教!
為我教?
貴己為我,是道家楊朱學派的理念,嬴無忌倒也聽說過一些,不過卻沒聽過這個所謂的“為我教”。
難道這個為我教要對我不利?
莫非……
他想到了姬肅,感覺姬肅今天的異常,很有可能跟為我教有關。
等晚些時候,一定得再來找巫霜序詳細了解一下,看她剛才的表現,明顯是不想在飛魚衛里面提,被別人聽到。
他甩了甩腦袋,便直接回到了書局,隔著老遠,就聽到里面聊天聊得熱鬧。
白芷聲音充滿著驚訝:“你們的意思是,昨晚吳丹離開之后沒回使館,而是又偷偷回怡紅閣了?”
一個中年男聲響起:“可不咋地?這人嘴上說想要成為好墨者,實則滿腦子都是驕奢淫逸,如果他不是吳國公子,我們早就把他踢出墨者公會了,這人就不是真心當墨者的。”
“胡說!”
吳丹氣急敗壞:“我吳丹一生行事勤儉節約,我心中一直把加入墨者公會當成我的福氣!”
中年男人切了一聲:“墨者公會有伱我是真的服氣!”
“你為何要誣陷我?”
“你就說你有沒有去青樓吧!”
“去是去了,但我可沒有任何淫邪的想法!青雀姑娘剛遭逢牢獄之災,根本就沒有接客的想法,不過是跟我們喝酒聊天,紓解一下害怕的情緒。”
中年男人顯然不信:“那你就沒想著跟她困覺?”
吳丹撇嘴道:“吾乃正人君子,就不跟你扯謊了!我想了,但我沒打算用錢,而是打算用我的真心和才華。”
“啊?真心和才華,后來成了么?”
“沒成!這女人忒不識貨,以后再也不找她了!”
“那你到底怎么做的?”
“我給她寫了一首藏頭詩,要不要我念給你們聽?”
吱呀……
嬴無忌推門而入:“別念了!”
作為兄弟,他深知吳丹的才華,屬實有些一言難盡,如果把所有人都弄尷尬,怕是等會什么事兒都談不成。
吳丹有些不服:“烏雞哥!你這是什么意思?信不過我的藏頭詩么?”
嬴無忌看著他憨厚樸實的臉:“丹啊!你有沒有想過,該藏頭的……可能不是詩?”
吳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