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里。
是嬴無忌施展這項絕學的極限。
他的招式還有點生硬,達不到十三爺那般圓潤自如。
但目前的階段已經夠用了。
幾十里。
在郊外荒山的山頂。
如今的他,已經跟含光劍融合了七成,雖然無法感知劍靈的具體方位,但大致的方向還是沒問題的。
這個地方,最多距離劍靈十里。
離得不算近。
但在這個荒山的山頂,絕對能讓劍靈清晰地注意到他究竟在做什么。
“哧!”
嬴無忌取出含光劍,插在了山頂最高的青石之上,并沒有金石鳴動的響聲,只有輕微的摩擦的聲音,仿佛只是切了一塊比較粗糙的豆腐一般。
月光下。
含光劍的劍身彷若無物。
就像是一個劍柄憑空懸著。
看起來頗為奇異。
這個動靜把韓倦驚醒了,化作一縷煙霧冒了出來。
無奈地瞅嬴無忌了一眼,卻沒有多說什么,只伸了一個懶腰,便坐在石頭上托腮假寐了起來。
眼見嬴無忌取出古箏,不由打著哈欠問道:“嬴兄!那位劍靈前輩雖喜音律,卻也是一位世外高人,恐怕不是一兩首曲子能夠引出來的吧?你這也彈幾天了,也沒有見他現身啊!”
“放屁!”
嬴無忌撇了撇嘴:“我能感應到,劍靈一直在絳城附近活動,白天的方位飄忽不定,但接連好幾天晚上,咱們都出現在這個山頭,說明什么?”
韓倦半閉著眼睛問道:“說明什么?”
嬴無忌深吸一口氣:“他心里有我!”
嬴無忌對他的反應有些不滿。
又感覺自己的言論太過沸羊羊。
便找補道:“就算心里沒我,那也說明他喜歡我的曲子,至少能聽爽!”
韓倦抬了抬眼皮:“既然能聽爽,為何你喚他了好幾次,他都不愿意現身?”
嬴無忌想了一會兒:“可能只是一般爽,沒辦法把他頂到高潮,策略指定沒問題,只是做得不夠好而已。哎?你丫什么表情,難道我之前彈的曲子不好聽么?”
“好聽!”
韓倦如實道,他最不擅長撒謊,好聽就是好聽,不好聽就是不好聽。
嬴無忌嘿嘿一笑:“有沒有種劍仙斬妖除魔的感覺?”
韓倦點頭:“確實有!”
那指定有啊!
嬴無忌捶了捶大腿,我他娘的不顧節操,《生生世世愛》都給你拿出來了,這可是哥們前世的御劍神曲好么?
當然。
稍微改編了一下。
不然以這個年代的審美觀,可能沒辦法完全欣賞得動。
從效果來看。
應該是好的。
不然也不可能單曲循環了好幾晚上,劍靈大哥還在那聽。
韓倦托著腮,百無聊賴地說道:“但劍靈前輩還是沒過來,可能人家只是把這曲子當做消遣吧?”
“放屁!”
嬴無忌咧了咧嘴,不過不得不承認的確如此。
頂不上去,劍靈大哥的寄點太深了。
還是說。
劍靈大哥其實并沒有這么瀟灑?
他本身想著細水長流,多彈幾晚上,多換幾首曲子,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但現在被逼到這個份上了,就這種沸羊羊行為,什么時候才能把到劍靈大哥?
得拿出一些真本事了。
今晚!
獵個痛快!
于是。
在韓倦的注視下,嬴無忌又從桌子里面取出了一堆的樂器。
笛子。
編鐘。
戰鼓。
還摸出了不少其他的樂器,但感覺都不太合適,所以又塞了回去。
抓耳撓腮了半天,最終又拔出了嵌在山石里的含光劍。
韓倦有些迷:“嬴兄,你該不會想要把這些樂器一起奏了吧?”
嬴無忌反問:“有何不可?”
旋即。
便從懷里掏出四五顆黃豆。
隨手一灑,便冒出了四五個赤膊大漢,隨后一人拿起一個樂器。
啊這!
撒豆成兵是這么用的啊?
他對嬴無忌這詭異的撒豆成兵他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沒想到居然能這么用。
南宮家的撒豆成的兵,聽說只會打仗。
嬴無忌的豆兵,卻跟活人一樣,天知道他還會什么別的傀儡術。
只是這……
未免多才多藝得有點過分。
韓倦看著嬴無忌放棄了所有樂器,唯獨拿著含光劍,不由問道:“嬴兄!你自己不奏樂么?”
嬴無忌晃了晃手中的含光劍:“這不就是我的樂器?”
韓倦愣了一下:“這算是什么樂器?”
嬴無忌右手拿劍,左手直接捏了一個法訣。
霎時間。
手心雷電滾滾,含光劍身一陣嗡鳴,居然真的發出了一連串音色新奇的音符。
韓倦:“???”
這也行?
掌握五雷是這么用的啊?
嬴無忌微微一笑,這點他還是從姜樂清那里爆出來的技能,然后加以改進。
最終形成了這終極電音樂器劍。
成為大黎電鰻指日可待。
韓倦瞅他這又是撒豆成兵又是掌握五雷的,實在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那你這么大陣仗,準備彈什么曲子?”
嬴無忌歪嘴一笑:“劍靈誘捕曲!”
還未來得及說些什么。
一個豆兵便敲響了編鐘,簡單幾錘,便敲出了恢弘的感覺。
再與戰鼓相諧,讓人仿佛置身云巔之上。
旋即一陣悠揚卻似藏著鏗鏘劍鳴的笛聲響起,明明是抑揚頓挫的曲子,卻又顯得無比瀟灑。
快意江湖,卻又不染凡塵。
聽起來很矛盾。
卻融合得異常完美。
就很奇怪。
也很好聽。
幾種樂器交織在一起之后,已經超出了他對曲子的所有認知。
最重要的是。
這丫其實是一人演奏的。
真狠!
嬴無忌微微一笑。
就特么你劍靈啊?
這首《仙劍奇緣》炸不出你,下一首就是《蘭陵王破陣曲》,總有一首適合你的。
雖然有些不倫不類。
但是沒轍。
嬴無忌雖然有了《樂藝精通》進階來的《魔音貫耳》,但畢竟精力沒有在這個上面,便只能找以前聽過的彈。
別管適不適合,今晚可勁兒地朝劍靈大哥身上砸就行了。
最重要的。
他握著含光劍的劍柄,加大了雷法灌入的力度。
電音穿透力極強,整片夜空都回蕩著含劍身嬌軀震顫的聲音。
含光劍可能做夢都沒想到。
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被這么使用。
若不是本身就是材質超絕的曠世奇劍。
恐怕已經被玩壞了。
許久。
一曲終了。
提示:目標情緒波動值突破90,隨機獲得秘法《凝虛化實煉實化虛》。
“呼……”
嬴無忌收起長劍,將奏樂的壯漢重新變為黃豆收回掌心之中。
韓倦問道:“成了?”
嬴無忌歪嘴一笑:“當然成了!”
這秘法不知品階,但是相當實用。
隨時隨地能夠虛實轉化,能將意念凝結成實體,也能將身體化作虛無。
最重要的是。
劍靈大哥的情緒到位了。
只是收起了劍。
又等了很長時間。
都不見有人前來。
嬴無忌神色有些不自然,怎么感覺被劍靈大哥白嫖了?
察覺到韓倦的目光有些無奈。
他終于繃不住了,憑空召喚出一道雷法,含光劍又是一道嘹亮的電音:“劍靈前輩,你要是再不出現,我就用含光劍給你奏三天三夜了!”
話音剛落。
一個澹漠的聲音在腦海中憑空出現。
“適可而止吧!”
下一瞬。
一道劍影破空而來。
待落在地上的時候,已然化作一道人影。
只是這人影……
原來不是劍靈大哥,而是劍靈大姐啊?
含光劍靈神色復雜地看了一眼嬴無忌持劍的右手,忍不住問道:“誰教你這么使劍的?”
嬴無忌一臉認真:“齊國,姜樂清!”
“哦……”
含光劍靈目光冷峭地點了點頭,似乎把這個名字深深地記在了腦海中。
她朝嬴無忌握劍的右手看了一眼,便飛快把目光移走。
雖然只有片刻停留。
但嬴無忌還是捕捉到了她眼神中的卷戀與抗拒。
她聲音微沉,語氣嚴肅:“往后,不準用劍奏樂!”
“這……行吧!”
嬴無忌一臉不情愿,但是只能勉強同意的樣子,旋即又笑嘿嘿地看著劍靈:“其實晚輩有一事相求!”
含光劍靈面色一速:“你該不會以為聽了你幾首曲子,就必須要唯你是從吧?”
“那自然不是,晚輩怎么會有這么強的功利心?”
嬴無忌痛心疾首地捶了捶腿:“只是身處危險當中,迫不得已才向前輩求助,擔心唐突了前輩,所以自作聰明選了幾首曲子彈給前輩聽。”
含光劍靈面色稍緩:“你且說說,何事相求?”
嬴無忌抿了抿嘴:“我想請前輩保護一個人,七天便好!”
“七天?”
含光劍靈纖眉一擰,似有些不悅。
嬴無忌趕緊道:“七天是有些長,但事后晚輩會歸還十倍的天數,這期間只要前輩想要聽曲兒,晚輩隨叫隨到!”
含光劍靈卻并不領情,感覺自己虧大了。
嬴無忌補充道:“每天的曲子都不重樣!”
含光劍靈:“……”
她眉頭跳了跳,若每首曲子都有今日的質量,好像還真不錯。
只是……
嬴無忌趁熱打鐵:“晚輩這里有東海妖族的留聲靈螺,可隨曲子一起贈予前輩!”
含光劍靈:“成交!”
留音靈螺!
雖然沒有什么實戰。
但只要靈螺帶在身邊,便隨時隨地能聽到曲子。
這可不止七十天奏曲這么簡單了。
她能看得出。
嬴無忌是想跟自己禮尚往來,培養培養交情,好讓自己以后走不掉。
畢竟自己也是悟神境級別的高手。
但這小子還是太天真的了。
居然做了這等買斷的生意。
等這七十天聽完了,自己便立刻帶著留聲靈螺離開,再也不留戀紅塵俗世,斷不能讓這小子得逞。
她沉聲道:“保護誰?”
“我這就給前輩畫出來!”
說著,他便從手鐲中取出了筆墨紙硯。
將自己家中老母和媳婦都畫了下來。
含光劍靈接過畫紙,掃視了一眼,就點了點頭:“可以!”
嬴無忌恭敬道:“那就多謝前輩了在晚輩閉關這七天照顧了!”
“嗯!”
含光劍靈點了點頭,便化作一道流光,“休”的一聲消失在了天際。
是絳城的方向。
嬴無忌瞅著她的背影,不由呲牙一笑。
七天的十倍,就是七十天,再加上原本的七天,那就是七十七天。
中途再零零散散地找些事做。
拖到暝都盡頭出現絕對不成問題。
到時候。
就再請你當一趟保鏢。
他瞅向韓倦:“含光劍里的劍意參悟著難么?”
韓倦托腮道:“當然難,怎么了?”
嬴無忌撫著下巴上的胡茬,一本正經道:“為師收你為徒多月,卻只交了幾個微末法術,心中甚是慚愧。代課老師已經幫你找好,給我狠狠地問!”
嬴無忌也不多嗶嗶,喚他回到含光劍中,便一劍噼開了空間,回到了自己的地下密室中,問白儀要來了解封天人族血脈的秘術。
這秘術果然無比復雜。
需要接連閉死關的地步。
不解開秘術,就不能出關。
一旦中斷,就會前功盡棄。
也只有這種精妙繁瑣的秘術,才能勉強把天人族的血脈給封印住。
天人族血脈……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隨著封印秘術的一點點解開,他感覺天人族血脈,跟如今的血脈好像并沒有本質的不同。
他的丹田里現在都有一大團尚未煉化的血氣,是小狐貍用嘴融化暝都牧野碑渡給自己的,能自由調度的部分,已經成就了自己跟大老婆的顓頊帝軀。
但其實這部分不能調度的才是大部分。
而顓頊帝軀,這種頂級的遠古體質,也差不多是血氣的容納極限了。
天人族血脈散發的氣息,跟血氣十分接近。
同樣能夠將一個人的先天條件瘋狂提升,而且似乎跟血氣并沒有共享上限,只是泄漏了一些,就能讓嬴無忌明顯感覺到體魄與精神的提升。
這種升華般的感覺,讓嬴無忌爽得頭發梢都立起來了。
但他同時又好像發現了血脈的本質。
每個人的血脈看似孤立,事實上卻好像和他人隱隱有著連通。
就好像丘陵上的水坑,一個個的都蓄著水,但地勢不一樣,所以水的勢也不一樣,所以說一直都有著隱形的流向。
結合之前有關于天人族誕生的說法。
他隱隱有種明悟。
這所謂的血脈,與其說是血脈亦或是遺傳物質的不同,倒不如說是一種天賦的分配方式。
傳統的說法叫做“族運”。
大致意思就是讓一部分人先強大起來,帶動后輩,一起過上好日子。
所以緣故時期,人族中誕生了天人族,從逆境中崛起,一句成為萬族主宰。
炎黃二帝之后。
血脈規則溫和了許多,不是那種強制的掠取,而是跟族群的發展有關,能帶領族群發展得更好的,血脈就強橫一些,一旦族群走向衰落,血脈也會隨之衰落。
后來周王室牧野碑的出現,又強行扭轉了這個規則,通過分封直接控制族運的分配。
雖說周之前也有分封,但多是個名頭,興衰完全是跟著族群的發展來,即便有直接的提升,那也是因為有了,可發展的空間變大了,究竟能不能留住,還是看各族的發展。
而到了周室這兒,只要分封,便能將血脈提升一大截。
后來周王室因為分封,直轄土地越來越少,導致慢慢衰落,不論是國力上,還是規則上,都失去了分封的能力。
自然也慢慢失去了對牧野碑的掌控權。
嬴無忌大致也明白了。
顓頊帝軀,是血脈規則的上限。
但天人族的分配模式,上限遠不至此。
這種爽到頭皮發麻的血脈高貴感,讓天人族難以割舍,所以擊潰妖族以后,跟普通人族割席也是理所應當的了。
簡而言之:這群先富的小碧宰治不愿意帶窮親戚玩了,轉頭還不忘留一句,我能變強都是因為自己的努力,為什么要帶你玩?
血脈規則這玩意兒。
的確該改改了。
倒不是嬴無忌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雖說他是兩次“族運分配”的受益者,但他還真不好意思白收這么多好處。
以前已經做過一些事情了。
以后該做什么事情等出關以后再說。
現在,安心解開封印便是。
據白儀說,雖然白氏的天人族血脈已經衰退到一定程度了,但并不是因為“族運”消散,而是因為如今的白家承載不起那么大的族運,所以族運悄然隱退,只要遇到強大的血脈,就會立刻被激發出來。
就如同亂世出天才,其實也是隱藏族運再分配的過程,盡可能地將利益分配給真正的大才。
當年白家決定扶持嬴越的時候,本來打算嫁給嬴越十幾個白家女子的。
不過嬴越以只跟白儀是真愛為由拒絕了。
但現在回想一下,應該是因為嬴姓王室的血脈詛咒,和他不想外戚掌權導致的。
顓頊血脈,應當能把隱藏的族運攫取到極致。
難怪這貨一點都不考慮宗室子弟,非要把嬴無缺帶回去。
別管這貨能不能成為真正的大才。只要牧野碑沒有完全破碎,顓頊帝軀的后代血脈都不可能立刻衰退,能最大程度地把族運給攫取出來。
看來除了李家女子,老逼登還給小逼登準備了幾個白家工具女子。
一回去,恐怕就要淪為生育機器了。
按白儀的話說,如今白氏的族運就是一個礦,只要有白氏血脈就能開采,現在就是比賽開采的時候。
一句話總結:血脈覺醒之后,多生孩子。
加把勁。
趕緊突破。
等出去解決魔種后,就加把勁造孩子。
翌日。
清晨。
一輛晴絳殿的馬車停在了駙馬府的門口。
趙寧一襲宮裝長裙,儼然是原陽公主的模樣,急匆匆地下車,走進了駙馬府。
到了內院,剛好看到花朝在打理院中的綠植,完全就是一副女主人的模樣。
兩人對視了一眼。
花朝眼神中有著些許戒備之意,但并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客氣道:“公主來這么早,不知道所謂何事啊?”
趙寧很想說一句“我來找我相公有問題么?”
不過想了想,自己扮的原陽的確有些驕縱,而且對嬴無忌不是很好。
這花朝不這么表現才不正常。
現在正事兒要緊,不能惹不必要的沖突。
她拱了拱手道:“父王有話要給無忌說,我只是代為傳話,說完就走。”
“哎?”
花朝愣了一下,沒想到她居然這么客氣。
客氣得讓她有些不好意思,便溫柔一笑:“無忌大清早的不知道去哪了,公主在這里稍等,我這就去問問。”
說著,便走去,輕輕敲了敲白儀的門。
敲門聲剛響了三下。
白儀便推門而出,笑著拍了拍花朝的手背,便快步走向了趙寧。
趙寧連忙行禮:“母親大人!”
白儀親熱地拽住她的手腕:“免禮免禮!乖女娃,你來的不巧,無忌他閉關了!”
“閉關了?”
趙寧臉色一變:“那他什么時候才能出關?”
白儀想了想:“可能十天左右吧,這次他閉關至關重要,不可輕易打斷,你有什么事情就跟娘說吧!”
十天……
趙寧感覺心頭有些發涼,下意識地望了花朝一眼,趕緊說道:“母親大人,借一步說話!”
“哎哎哎!”
白儀也感覺到了事情好像很重要,沖花朝笑了笑,便趕緊把趙寧拉到了屋子里,低聲問道:“什么事情?”
趙寧沒有辦法,便把嬴無忌后院的事情講了一遍。
白儀也驚了一下。
一方面是驚自己的大兒媳居然這么有魄力,還沒有跟無忌圓房,就已經開始操持后院的事情了。
另一方面……
好像確實不好搞啊!
花朝那女娃子的魔種,的確很難處理。
最好還是避免相遇。
但也不能委屈了小糖糖,人家明顯心中正在胡思亂想,總不能壓著她的情緒。
那樣不僅暴露得更快,而且得把人家委屈成什么樣?
一點也不符合一碗水端平的原則。
就算嬴無忌沒閉關,也不可能做出如此殘忍又愚蠢的選擇。
所以應該怎么辦?
真讓兩人見面?
戲班都是花朝的,又是跟自己兒子的心血,她怎么可能不在,又怎么能不在?
白儀有些頭疼。
都說男娃小時候會有一段讓人頭疼的時間。
不過無忌從小就被送到了黎國。
雖說是無比無奈心痛的過程,但不管怎么說,自己把這個階段跳過去了。
結果誰能想到。
這才剛見面多久,自己就把虧欠的煩惱全都還回來了。
才當了一天娘。
就開始解決兒子后院的問題了。
這誰頂得住?
趙寧忍不住問道:“娘!無忌他真的不能出關么?”
白儀搖了搖頭:“最好不要,他正在解天人族的封印,若是打斷,后患無窮。”
趙寧一臉愁容:“那怎么辦?”
“為娘也想知道怎么辦啊!”
白儀攥著雙手,在房間內走來走去。
這些都是她的好兒媳,以后都是給她生大孫兒的寶貝疙瘩。
任誰受傷害,她都不愿意看到。
只是……
怎么做?
她抬起頭:“以前無忌遇到過這種事情么?”
“遇到過!”
“他當時怎么處理的?”
“這……”
趙寧回憶了一下,便把當時一起看梁祝的場景描述了一遍。
白儀瞬間懂了。
自己兒子完全就是靠著運氣茍活到現在的小菜鳥。
若不是那時候恰好排練的是梁祝。
若不是小糖糖特別擅長額外解讀。
恐怕這個小負心漢早就翻船淹死了。
逆子!
你這水平!
是怎么敢腳踏兩條船的?
趙寧低聲問道:“娘!現在怎么辦?”
白儀嘆了一口氣:“只能照葫蘆畫瓢了,你們趙氏公主不是多么?一同拉來聽戲!
我先問問花朝女娃都有什么戲能聽,盡量選一個能讓小糖糖誤會的。
戲開場前,我就表現得對戲曲特別感興趣,讓花朝帶我去后臺參觀。
等到戲開場,我們直接回來聽戲。
盡量不給兩個女娃直接溝通的機會。
你到時候就全力配合我!
計劃有些糙。
但先湖弄過去,等那臭小子出關再說。
他惹出的麻煩,只有他能夠解決!”
趙寧沒想到這么短時間,她就想到了如此精密的計劃,張了張嘴:“無忌要是有您一半會安排,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境地。”
白儀:“……”
這是在夸人么?
不確定!
再聽聽……
時間很快就到達了七日。
這是趙寧當初承諾給李采湄的時間,差不多也是李采湄的最大容忍限度。
因為這些時間,李采湄試探問過一兩次,問能不能提前幾天,因為怕白儀覺得照顧不周。
這固然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至于主要原因是什么,趙寧心中比李采湄都要清楚。
硬拖不太好。
而且白儀也說了,她推測嬴無忌得閉關十天左右。
所以說,也沒有拖的必要了。
這七天。
絳城里面相當安靜,仿佛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魏韓兩家在鉚足了勁收購銅鏡,等著暝都盡頭出現的那一刻。
沒有魏韓兩家擋刀,李家也不敢做的太放肆,趙寧是女兒身的傳言,也只是在小范圍傳播,因為規模太小,被大多數人都當成了謠言,一點風浪都沒有激起來。
整個絳城歲月靜好。
戲班的生意也越來越紅火。
花朝聽說宮里要請白儀聽戲的時候,主動提出了歇業一天,自己額外出獎金,以私人名義請戲班的伶人來唱。
以前,戲班從未出現過包場的情況。
為的就是她心中那點小執念,不讓權力玷污了戲曲。
但這回。
是婆婆要聽。
規矩雖然不能壞,但也不是沒有轉圜的余地。
戲班平時就有歇業的情況,私人名義請朋友給婆婆唱。
沒有問題吧!
不過花朝沒想到,她這么提出來以后。
白儀卻笑著拒絕了,理由是喜歡熱鬧,想看看兒子和兒媳的生意究竟怎么樣。
花朝也沒有反對,只要婆婆高興什么都好,陪著白儀選了好久當日的戲曲,只是都沒有符合白儀要求的,選來選去還是選了梁祝。
“咣!”
鳴鑼開道。
宮中的車隊到了。
而另一頭,駙馬府的馬車也到了。
雙方齊齊停下。
一頭白儀笑吟吟地下了車。
另一頭趙寧和李采湄跟在王后身后,挽手下了車。
今天。
純女子局。
除了隨行的侍衛和曹公公,都是兩家的女卷,倒也符合絳城貴婦們的習慣。
“白姐姐也到了,倒是來得巧了!”
“這說明我與璇姬妹妹心有靈犀啊。”
兩國王后一見面,就親熱地聊了起來。
趙寧和李采湄兩個小輩就在旁邊陪著,只不過李采湄會有意無意地朝侯在門外的身影望幾眼。
等兩國王后聊了幾句。
花朝才笑著迎了上來:“拜見王后陛下,拜見伯母大人,見過太子妃殿下,見過公主殿下!”
雖說自己跟嬴無忌的事情已經是公開的秘密。
但原陽是王后的女兒,當著王后的面稱她的親家母為娘,終究不免有些耀武揚威的意思。
花朝只想一心一意對嬴無忌好,不會做這種爭風吃醋的事情。
只是她也不知道為什么。
跟太子妃對視的時候,感覺對方眼神有些怪怪的。
不過她并沒有放在心上,笑吟吟地帶著一眾人上了二樓。
雖然不是包場。
但二樓的上座已經全部清出來了,總不至于婆婆被外人擾了心思。
而且她特意安排了時間,一樓的觀眾都會推遲一段時間入場,所以會清凈不少。
免得人多,混進去不該混的人,省得侍衛大驚小怪,壞了聽曲兒的心情。
反正上面雅座配的都有瓜果點心,聊著天也不會感覺時間過得太慢。
“真好!”
白儀打量著戲樓的布置,不由眼眶有些發熱,這些都是兒子兒媳憑借著自己的雙手,一點一滴打拼下的。
王后忍不住笑道:“無忌這孩子吃了不少苦,不過結果還是好的。”
“是啊!”
白儀有些神傷,兩個人拉著手說得親熱。
不過她的耳朵卻注意著旁邊的所有聲響。
好在。
長輩說話。
小輩還是不敢太過造次的,只能低聲交流。
李采湄望了花朝幾眼,卻沒有挪動位置。
正當白儀準備松口氣的時候。
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她的小糖糖兒媳還沒動。
花朝兒媳卻主動過去了。
這……
花朝笑吟吟地走過去:“公主殿下,太子妃殿下,是對點心不滿意么?我吩咐人換一批?”
說實話。
她還是挺感激王室的。
居然會對無忌跟自己的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原陽雖然性子乖張了些,卻也不能因為這個跟她冷眼相向,一定是要招待好的。
何況,她跟這位太子妃殿下頗有眼緣。
而且總感覺她身上好像有種莫名親切的氣息。
“滿意,滿意!不用換了。”
李采湄連連答道。
雖說她心中的猜想讓她很不安,但她對花朝本人并沒有惡感,甚至感覺很親切,就是那種找不到緣由的親切。
她心中有些猶豫。
自己是不是胡思亂想太多了。
這么好的一個姑娘,而且還有那般幼年經歷。
無忌怎么可能忍心傷害她?
但有些事情,她今天必須問。
只是有些無從開口。
花朝笑了笑:“如此我便放心了,只是今日戲曲還是梁祝,殿下上次已經看過了,終究是有些遺憾。我與殿下也頗有眼緣,若是不棄的話,日后大可以經常來,我們這里的戲曲還多著呢!”
“真的么?”
李采湄有些詫異,沒想到花朝居然這么熱情,會不會是自己真的想多了什么。
但轉念一想,人家對太子妃熱情,說明不了任何跟嬴無忌的關系。
她抿了抿嘴,輕笑道:“早就聽說花朝姑娘跟駙馬爺乃是難得的知音,戲班如今的戲曲,都是你們二人一同譜寫的,想來譜曲的時候應當暢談了不少時日吧?”
“這……”
花朝俏臉有些發紅,只是王后和原陽在旁邊,又不能表現得太羞澀。
思忖了兩息的時間,才笑道:“我與無……我與駙馬爺的確……”
“花朝丫頭!”
白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這邊笑道:“我對這戲樓甚是喜歡,你帶我看一下后臺如何?我也想弄弄清楚,這產業究竟有何妙處。哎?”
她這才好像注意到這邊的情況:“你正在跟采湄丫頭聊天啊,要不等你們聊完了再說?”
趙寧:“……”
這神情自然的。
比無忌真是高出太多了。
李采湄哪能耽誤長輩的時間,雖然有些不甘放棄這個機會,卻也不想在白儀這里招致惡感,趕緊笑著說道:“我與花朝姑娘只是閑聊,正好我對戲樓也頗為好奇,不如就跟花朝姑娘一起陪伯母去參觀吧?”
趙寧:“……”
白儀:“……”
花朝卻是喜出望外,親熱地握住了李采湄的手:“既然這樣,我陪殿下和伯母大人一起參觀!”
說罷,兩個女子便攜手站起身來。
趙寧趕緊說道:“正好我也好奇,那我們便一起吧!”
白儀暗叫不好,沒想到這件事這么棘手。
看這樣子,等會只能靠自己發揮了。
她面上笑意不減,笑吟吟地一手握一個兒媳婦的手:“那我們便一起吧!”
說著,便在花朝的帶領下,從另一處樓梯直接下了后臺。
王后眼神示意曹公公緊跟保護。
她揉了揉腦袋。
嬴無忌這小子真是越來越放肆了,你的船要翻了,自己拍拍屁股閉關去了,結果讓丈母娘過來維穩。
你是怎么敢的。
后臺。
“這里是梳妝臺,伶人用來化戲妝的地方,第一場戲的時候,我們都是用自己的胭脂在臉上瞎話,后來駙馬爺專門請來了一個畫師,連戲妝顏料都定制了一批,生怕傷了伶人的皮膚。”
“這里是衣柜,伶人換裝都在此地。”
“這里是……”
花朝如數家珍地介紹著,如今的情況和當時的趣事信手拈來,嘴角始終掛著一絲幸福的笑意。
李采湄看著她的神情,愈來愈感覺心中不安。
她提起無忌。
為何會那么幸福?
難道不應該有愛而不得的感覺么?
“真好!”
李采湄等她介紹地差不多了,終于找到說話的空檔:“花朝姑娘,我對那戲服甚是喜歡,不知你能不能幫我更換一下?我也想試試!”
“當然好啊!”
花朝有些驚喜,本來以為李采湄說喜歡戲曲只是假客套,卻沒想到她居然提出了要換裝。
這是真的喜歡啊!
這位妹妹不但親切,愛好也跟自己頗為接近,看來以后得多多接觸一下了。
李采湄心中一喜。
換裝的時候,應當有兩個人單獨接觸的時間了吧?
不過正在這時。
白儀拿起了一張面具,驚喜道:“這面具做得好生漂亮,這在戲曲中又是做什么的?”
花朝本來已經準備拉著李采湄去試衣了,聽到她問問題,又不得已頓住了。
李采湄笑道:“姑娘先去給伯母講解吧,用不了多少時間!”
“嗯!”
花朝這才走過去,把她跟嬴無忌研究過,卻還沒有付諸實踐的變臉戲法講了一遍。
白儀哪能這么輕易地放她走,目光瞥向了一旁正在朝面具上涂顏料的半大小子。
約莫十歲出頭,還沒長開的樣子。
“這些面具,都是那個小孩子畫的么?”
“嗯!他是我的親傳弟子,頗有繪畫的天分,就讓他一邊學唱戲,一邊畫面具,也能多掙一些湖口的銀兩。”
花朝朝小男孩笑著招了招手:“清硯,快過來!”
“哎!”
那個叫清硯的小男孩有些木木的,好似現在才反應過來一行人在。
抱著畫到一半的面具快步跑了過來,有些委屈道:“師父,你好幾天沒有來戲樓了。”
花朝揉了揉他的腦袋,笑道:“這段時間師父家里有事,所以來得比較少,等到七月以后吧,到時候師父親自教你你唱曲兒!”
“要等到七月以后啊!”
清硯有些失望,好似因為將要好久見不到師父而神傷。
花朝笑道:“快讓你畫的面具給這位嬢嬢看一下!”
“嗯!”
清硯乖巧地點了點頭,但并沒有遞給白儀,而是遞給了花朝。
花朝只當他小孩子怕生,便笑著去接。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白儀忽然臉色劇變:“小心!”
不由分說。
一腳踹向清硯。
而此時,花朝的手已經接觸到了面具,纖纖玉手頓時飛快塌縮,變成了薄薄的畫紙。
幸好面具及時脫手,這種紙化才沒有蔓延,玉手也堪堪恢復,變成了原來的樣子。
她驚駭地看著清硯,不知道根本發生了什么事情。
而被白儀踹飛出去的清硯,也徹底化作一張畫卷。
畫卷之中。
清硯依然是方才木木的神情,但眼神中卻多出了一絲痛苦和不解。
他看著花朝,既是不甘,又是不舍。
聲音也變得有些嘶啞。
“師父!?你為什么一定要等到七月?是……又想丟掉我了么?”
畫卷之中,除了他的形象,還有密密麻麻的復雜紋路。
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后,那些復雜紋路瞬間全部被點亮。
飛快融入他的身體內。
而他的模樣,也很快從一個小孩,變成了一個青年男子。
依舊看起來木木的。
只是神情依舊跟一個孩童一樣。
他的語調很平靜,卻讓人聽出了極為復雜的病態情緒。
“師父!這會別丟掉我了好不好?”
“丹青!”
趙寧面色聚變,鏗的一聲便拔出了重黎劍。
曹公公也飛快擋在眾人身前。
花朝雖然有些沒反應過來,為什么清硯變成了這副模樣,但她知道婆婆修為廢了七成,自己得保護她。
幾乎是下意識的,全身真氣都調動了起來,飛快凝出剛學會不久的護體氣暈,把白儀擋在了最后。
卻不曾想。
幾乎是同時。
她感受到了另一股幾乎一模一樣的真氣。
“這……”
她飛快側過臉,剛好與同樣忘來的李采湄四目相對。
兩雙眼睛,全是震驚。
李采湄眼眶已經開始泛紅,看到這股真氣,她什么都懂了。
無忌他跟這個花朝姑娘關系不但是自己想得那樣,他甚至把自己渡給他的本源真氣都給了她!
一股難言的委屈在她心頭蔓延。
這是為什么呀?
花朝的腦袋更是被沖擊得一片混沌。
她大概知道本源真氣的意義。
可是……自己為什么會有太子妃的本源真氣?
一時間,那日無忌重傷的情景重新在腦海中浮現。
再加上這太子妃委屈的神情。
無忌跟她到底是什么關系?
她心緒無比復雜。
但很快就反應過來,現在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
她張了張嘴。
幾乎跟李采湄同時開口道。
“先保護伯母!”
另一頭。
嬴無忌一腳踹開地下密室的門。
天人族血脈。
真特娘的強。
“蕪湖,起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