暝都。
安邑。
軍機大營之中。
趙氏各個將領都將各自的戰損匯報了一下,因為這次趙氏來的都是精銳,而且都是守城戰,所以戰損比相當喜人。
尤其是姬姓第一波有輕敵之心,一波狂風暴雨的攻城戰之后,整個姬姓損失慘重,居然直接被打啞火了大半天。
這一晚上,趙氏軍隊振奮無比。
“真好!”
趙寧忍不住暗自點了點頭,這次戰役開局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順利。
之前的暝都安邑,因為牧野碑的存在,成為了為我教防御的重中之重。
但牧野碑被斬之后,這里就基本失去了它的價值,撤離了一大批為我教的高手。
不過光是撤離這一部分也沒有什么用。
留守的那批人,還是足以形成警戒。
那時的暝都惑人心志的能力還沒有下降,想要派人來暗殺難之又難,如果要是被他們阻攔,恐怕很容易失去先機。
但嬴無忌卻從暝都里傳來了消息,讓他們盡管按照原定計劃推進。
他不知道怎么,直接預判了暝都盡頭出現的日期。
趙氏軍隊提前幾天,全部進入了暝都,因為有姜樂清鏡中投影,將暝都對心志的影響降低了不少,外加他們無比低調,所以順利抵達了安邑。
抵達的時候,沒有引起城內半分警戒。
城中的為我教教眾已經被屠戮殆盡了。
連尸體都是溫熱的,明顯是剛死不久。
然后,趙氏就無比順利地入駐了安邑。
再后來,暝都對人心志的影響進一步降低,姬姓聯盟也姍姍來遲,于是就有了這場攻城戰。
本來以為艱難無比的戰役。
卻有了如此順利的開局。
趙寧還從來沒有這么舒心過。
有無忌真好。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斥候從外面跑來。
“殿下,新地那邊有消息了!”
“快說!”
趙寧眼睛一亮,這次趙氏兩頭作戰,說不憂心那是不可能的。
當初嬴無忌力薦兩頭作戰的時候,父女倆都猶豫了很久。
畢竟誰都不知道所謂“混凝土澆筑”的城墻究竟效果怎么樣。
若不是最后趙暨花了大代價,讓墨者公會搞出了一個護城法陣,他們未必真敢放心這么做。
可即便如此。
他們心中還是有些忐忑的。
斥候恭敬地呈上信件。
趙寧看了一眼,落款是羅偃,便飛快打開了信件。
暴雨中屹立不倒。
莽牛大妖施展神通,居然只是讓這座要塞晃了晃,狄國丟下了一地的尸體倉皇逃竄。
“妙啊!”
這座城墻,當真稱得上是銅墻鐵壁!
趙寧神色大悅,僅僅一場戰役,就讓狄國損失了七萬以上的騎兵,這座“泥糊的城墻”,屬實是百年難得一遇的障眼法。
不但如此。
大黎居然還俘獲了一頭血脈不錯的牛妖。
若是馴化成坐騎,必然會在戰場上大放異彩。
光是那凝聚三十六道野牛光影的妖法,放在戰場上就是一個強悍到極致的沖陣利器。
不過妖族向來桀驁不馴,周天子分封天下以來,被抓的妖族不知凡幾,雖然也有富貴人家圈養,卻大多都是從小養到大的那種。
后天馴化的基本沒有。
更何況這種修為近乎超絕的?
馴化的事,以后再頭疼。
現在趙寧明顯更關注另外一件事情。
趙賁!
她一開始就對長平侯一脈不放心,所以在抵達陰山要塞之后,立刻對趙賁實行了限制措施。
卻沒想到,這些人還是開始亂搞事情了。
誠然。
趙賁的舉動,的確給狄國帶來了更大的戰損。
但這次的守城戰,黎國明明可以零傷亡,狄國已經元氣大傷,傷得更多也沒有太大的影響。
反倒是黎國。
自己每次上大朝會,都會反復提及一點,那就是如今的國策,就是用最低的損耗,發展最多的生產力。
此等可有可無的戰功,大可不必!
這些蠢貨為了搶攻,故意違抗軍令,完全就是在挑撥趙寧的殺心。
搶功。
賣慘。
挑動趙氏怒火。
再借用這番怒火,強揭自己女兒身的秘密。
這一連串的動作,對王室極其兇險,必須把它扼殺在搖籃之中。
老實說。
姬峒的動作讓趙寧十分忌憚。
因為據老道師父說,能看穿胎化易形的,只有胎化易形。
就以他那么廣博的見識,都尚且找不到拆穿胎化易形的方法。
這個姬峒……
但說忌憚,也沒有那么忌憚。
因為姬峒即便有方法,也必須自己配合才行,不然自己可能早就暴露了。
所以,長平侯的手段。
要小心應對。
這次羅偃的作為,屬實有些太激進了。
也不知道這次自己留的后手夠不夠用。
但激進也有激進的好處。
這次隨趙賁出征的,全都是長平侯一脈的嫡系,這一輪拋射,長平侯一脈已經徹底傷筋動骨了。
而且羅偃并不滿足于傷筋動骨。
逃回來的五千人,他還要殺一部分。
新地,乃至整個趙氏。
都要熱鬧了!
父女倆多年苦心經營,在趙氏的權威越來越高,一些潛藏多年的反對聲音,也隨之浮出水面。
這一次,趙氏內部會迎來極其激烈的碰撞。
只要處理好,很有可能畢其功于一役,徹底解決趙氏內部的問題。
但究竟能不能贏。
趙寧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但她知道,只要打贏暝都安邑這一場仗,自己的勝算就能再大一分。
她把信件收到懷里,雙手按在沙盤上,掃視了一眼在場的將領。
本來熱鬧的大廳頓時就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望向趙寧,等待著她開口講話。
畢竟他們都是被趙寧從新地帶過來的。
若是新地失守,他們得一起背上罵名。
現在新地的消息傳了過來,他們怎么能不緊張?
在眾人的注視下,趙寧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朗聲道:“新地守下了!狄國丟下七萬騎兵的尸體,倉皇而逃!”
聽到這個消息。
軍機大營里面沉寂了片刻,很快就爆發出了驚喜的呼聲。
本來就高漲的士氣,瞬間又提升了一個檔次。
等到眾人激動的情緒稍微平復了一些。
趙寧才笑著說道:“此次我們兵分兩路,打的就是我們大黎的國運之戰,打贏這場戰役,我們便能迎來多年的發展時機,在座的各位便都是大黎的功臣!
今日我們雖然暫時占據先機。
但切不可有半分松懈。
畢竟這安邑,這鎬京舊都與現世并非一模一樣,他們之前都是為我教的地盤。
所以自今日開始,守城將士只留三萬,另派五萬將士在安邑與鎬京舊都中搜查,并且布置陷阱,以防外敵滲透。
剩余的兩萬,則在城墻附近留作策應,聽我號令隨時支援!”
“是!”
眾人領命。
飛快離去。
趙寧則是看著地圖,神色相當嚴肅。
這鎬京舊都原本就是冢盤,現在即便把冢盤里的東西都放了出來,還原成了舊都的模樣,它的基底都是冢盤本身,想要徹底留在安邑附近,就必須在安邑設置陣法錨定,錨定的位置就是舊都里的九鼎。
所以安邑對于鎬京舊都,就如同放風箏的人一般。
安邑是人。
鎬京舊都是風箏。
人能將風箏鎖定在自身的一定范圍以內,卻沒辦法確定它的具體方位。
之前的鎬京舊都,坐落在安邑十幾里以外。
但現在的鎬京舊都,跟安邑幾乎是完全重迭,一座座建筑就懸在安邑上空,雖然趙氏精銳都已經通過鐵索爬上,將各個建筑基本占領。
但以前的鎬京舊都,是由乾黎兩國共同的陣法限制。
現在,暝都卻沒有把這些陣法給復制過來。
如果這里面出現變故,恐怕會很難解決。
不過當然。
趙寧也沒想過這次暝都安邑之爭,從頭到尾都如同第一天那么順利。
她早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畢竟姬姓也不全是庸人。
雙方兵力幾乎對等,強攻的話,姬姓基本不可能成功。
要么一順到底。
要么被姬姓找到機會滲透進來。
但再壞也壞不到哪去。
大不了就是巷戰!
趙氏的軍隊,除了趙賁帶領的三萬長平侯嫡系,剩余最精銳的部分都在這里了。
雖然平均實力不如姬姓各家匯聚過來的精銳。
一方面有無比清晰的玻璃鏡。
一方面又有姜樂清將暝都的影響降到最低。
在這里能發揮出來的實力,不僅不會占據劣勢,甚至還要強出一截。
當然,就算強也不會強得太多。
惡戰是在所難免的。
究竟誰勝誰敗。
就看能不能洞察先機了。
“趙信!”
趙寧沉聲道。
趙信連忙迎了上來:“殿下!”
趙寧深吸一口氣:“你從搜查的五萬人當中挑選五千,在城中布置強弩,重點瞄準天上的建筑。
令全體警戒,隨時準備打巷戰。
另外把天雷帶上去。
堵住所有鎬京舊都建筑的門。
只要有人出來,就炸他們!”
“是!”
趙信嘿嘿一笑,興沖沖地離開了。
趙寧輕吐了一口氣,伏在書案上寫了一封信,交給了剛才過來的斥候:“去!送到陰山要塞主將李蒙的手中!”
“是!”
斥候應了一聲,便帶著信件飛快離開了。
趙寧從懷中摸出了一顆圓滾滾的東西,這個便是剛才她口中的天雷,乃是嬴無忌送她的一樁大禮。
這種東西。
怎么說呢?
很強!
但又不夠強。
密集爆炸,對普通的胎蛻境高手能造成不小的影響。
運氣再極端一些,當場炸死也不是問題。
但隨著靈胎品階的提升,影響會急速下降。
也不知道這次能發揮什么樣的效果。
“無忌啊!”
“你可真是一個寶藏!”
“只要你心里沒有男女私情,你就是天底下最強的人。”
“哎……”
“阿嚏!”
嬴無忌打了一個噴嚏。
嬴十三瞥了他一眼:“你小子又在想女人?”
“這回真沒有!”
嬴無忌叫苦不迭。
聽到這話。
小機靈鬼羋星璃笑著問道:“這次沒有,那上次就是有了?”
嬴無忌瞥了她一眼:“還不是因為你不靠譜?一天天神神叨叨的說自己能摸到規則,結果你把我的身子摸了一個遍,規則沒摸出來,油倒被你揩了不少!”
“你!”
羋星璃氣急:“能摸出一個大致的方向就不錯了,我這也是剛剛自己揣摩出來的法門,能做到這樣已經很好了吧?”
“隨你怎么說咯!”
嬴無忌撇了撇嘴,直接無視掉了羋星璃的不滿的眼神。
這也怪不得他。
主要過了幾十天單身漢的日子。
忽然被一個女人摸來摸去,的確有些難頂。
畢竟杏梨只是性子流氓了點,臉蛋和身材還是很能打的。
只是有十三爺在旁看著,也不好做太多過分的事情。
現在。
應該怎么做?
羋星璃這小妞說摸出了一個大致的方向,但其實繞了這么多天,三人行走的直線距離根本不足五百里。
所以暝都的盡頭究竟在哪里?
難道是在鐵嶺?
嬴無忌陷入了沉思。
這種憂郁的情緒一散發出來,似乎感染到了含光劍中的韓倦。
一道虛影蔓延了出來。
韓倦托著腮,也陷入了沉思。
良久。
忽然開口道:“嬴兄,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暝都盡頭并不是一個確切的地方?”
嬴無忌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它有很多錨點?”
他想到了之前韓倦說的人偶理論。
暝都就是仿造現世做成的人偶,規則便是連接的人與人偶的絲線。
就好像血脈規則。
自大周代商之后,血脈規則便被姜太公修改,最終系于牧野碑之上。
所以暝都和現世的牧野碑,便是眾多錨點之一!
嬴無忌又問道:“可是暝都盡頭的說法由來已久,如果只是一個個的錨點,又為何被稱作暝都盡頭?”
聽到這個問題。
韓倦也陷入了沉默。
的確如此。
據他從清虛老道哪里聽到的消息,與近日的所見所聞,暝都盡頭卻是一處切實存在的地方。
只不過相隔的時間太久,上一批到過暝都的不知道還在世幾個。
活著的那些,也未必有一定能尋到盡頭的方法。
怎么找。
這是一個問題。
現在暝都盡頭已經有了顯現的趨勢,等到完全顯現,那幾人就徹底失去先機了。
“我好像知道了!”
羋星璃忽然從地上坐了起來:“錨點當然不是暝都盡頭,但暝都盡頭既然有規則顯化,必定是在連接兩個錨點的絲線上,所有絲線都匯聚在了同一個地方,自然是在暝都與現世兩方世界之間啊!”
她從自己的木扳指里面取出了一個木偶。
上面綁著不少絲線,她把其中幾條絲線綁在了手指上,將木偶懸在半空中。
然后另一只手,將絲線握在了一起。
她晃了晃自己攥線的手,笑道:“這里很可能就是暝都盡頭!”
嬴無忌若有所思:“難怪暝都盡頭經常出現,但真正能尋到的人卻少之又少。如果沒有特殊方法,恐怕只有對規則極為敏感的人,才能找對地方。
你感應到了大致的方向,咱們也一直按照這個方向去找,卻還是繞來繞去了好久。
說明……這個暝都盡頭,根本不在暝都這方世界中。
而是在兩方世界中間。
甚至很有可能是那位遠古大佬創造暝都的地方!”
他轉過頭:“十三爺,你怎么看?”
嬴十三神色嚴肅,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了三個字:“聽不懂!”
嬴無忌:“……”
羋星璃:“……”
韓倦:“……”
三個人齊齊攤了攤手。
十三爺自己都說過,他年輕的時候就是一個只知道打架的街溜子,打架的時候強到爆炸,但理論知識實在差得離譜。
這天下,不少人認為他是兵人境第一人。
但十三爺一直認為這個稱號是恥辱。
一開始嬴無忌還不太理解這種情緒,后來才想明白。
王者雖好。
但蟬聯七年“小學生中的王者”,說出去終究還是有些不太好聽。
十三爺是兵人境中極強的存在,但他的同輩甚至他的晚輩已經早早突破了悟神境,已經不跟他比了。
七老八十的人了,才剛剛開始領悟空間類的神通。
讓他理解這些,屬實有些為難他了。
羋星璃秀眉微蹙:“所以說,如何才能找到那個地方?”
嬴無忌瞇了瞇眼:“我倒是有一個方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哦?您說說。”
韓倦依舊盤膝托著腮。
嬴無忌笑了笑:“你可還記得含光大陣?”
聽到這個名字,眾人眼睛頓時一亮。
并不是只有規則才能打通暝都和現實的壁壘。
但暝都是大神通者看著現世臨摹出來的,如果真有嬴無忌口中那個創造暝都的地方,那這個地方很有可能就是唯一真正連通兩方世界的存在。
靠鏡子傳送是表象。
靠規則連接是實質。
但含光劍與含光劍靈,是實實在在打通了兩個世界的壁壘的,所以它打通的地方,會不會就是所謂的暝都盡頭?
嬴無忌不確定。
也不知道為什么商王劍能夠做到這一點。
不過感覺這個方法可以試一試。
羋星璃有些興奮,看了看天色,又有些失望:“那等會到黃昏了,讓十三爺出去一趟,他跑得快!”
“不必!”
嬴無忌笑著擺了擺手。
羋星璃問他為什么,怎么也問不出,惹得她好一陣不爽,感覺被他裝了一個大的。
上午。
尚墨書局。
花朝今天沒有去戲班,而是坐在書房,靜靜地核算著書局的花費。
她不懂政治,也不想懂政治。
但知道自己不能做一個無用之人。
以書局老板兼掌柜的方式,給朝廷當差,應該是她唯一能做,也是唯一愿意做的了。
畢竟這個書局,有自己一份。
如果自己沒有自作主張,強闖嬴無忌的生活,也許現在每天都會過著這種生活吧?
良久。
賬算完了。
放下算盤。
合上賬本。
她微微舒了一口氣,自從魏韓兩地徙民令宣傳結束,書局的重心就轉移到了基礎教育上,刊印了很多幫助識字的書冊,會以近乎成本價,售賣給底層的平民百姓。
等到以后黎國財政富足了,甚至還可以由國家貼錢刊印,降低平民百姓的識字成本。
嬴無忌說過,愚民政策有利于統治,貧民以強國,但民不強,國家再發展終究會碰到上限。
這天下,沒有任何政策能夠完全打消平民和貴族之間的界限。
但卻可以打通一條平民晉升的道路,哪怕這條路很窄,也同樣能夠能讓他們看到走到與頂尖貴族一樣高度的希望。
以前花朝不關注這些。
不過這幾個月,她似乎從這一冊冊賬本中,找到了她想要做的事情。
這一批書冊,會運往新地,若是能授得十萬人識字,學宮的潛在學生便能多出十萬。
那為何不能在新地開一家分局呢?
正當她胡思亂想的時候。
小柳著急忙慌地跑了過來:“小姐不好了!”
“什么事兒?”
花朝趕緊問道。
小柳面色驚魂未定:“傳言老爺在新地坑害了趙氏子弟兩萬五,趙氏子弟群情激奮,已經把書局團團圍住了,說要找你討一個說法!還說限你一刻鐘內趕緊出去,不然就對你不客氣了!”
“啊?”
花朝眼神閃過了短暫的驚惶,不過很快就鎮定下來:“莫慌!去王宮求助……”
話音還未落。
就有一個淡漠的聲音響起。
“不用!已經解決了!”
兩人循聲望去,發現一個女子虛影走了進來。
這個人花朝認識。
含光劍靈!
她說嬴無忌請她來保護人,她已經完成了任務,但有人承諾還沒履行完就跑路了。
她不想拖。
所以只能讓花朝彈曲子抵債,上次嬴無忌臨走前,朝屋里塞的最后一封信中,就附帶有曲子。
只是沒想到。
遇見危險關頭,她還是會挺身相助。
花朝忍不住摸了一下懷中的木頭人,心緒有些復雜。
她感激道:“多謝前輩出手相助!”
“不必!”
含光劍靈擺了擺手:“也怪我遇人不淑,居然答應了一個廢物,去保護另外一個廢物。”
花朝:“……”
含光劍靈指了指一旁的古琴:“我乏了,給我彈曲子吧!”
“是,前輩!”
雖然被罵了。
但花朝并沒有生氣,坐下便準備彈琴。
卻不曾想,剛準備彈,隔壁房間就響起相同的曲調。
貌似,還有好多種樂器。
含光劍靈直接站起身來:“今天不用談了,我聽那個大廢物彈!”
說罷。
便直接走向了隔壁。
這里是以前嬴無忌的房間。
此刻正有好幾個衣衫襤褸的黃豆壯漢,抱著各自的樂器正在吹拉彈唱。
看到含光劍靈過來。
齊齊向她露出了諂媚的笑容。
“能行么?”
羋星璃不滿地催促著。
剛才嬴無忌自從裝了一個大的,就一直盤腿坐在地上閉目養神。
表情時而嚴肅,時而諂媚。
情緒到了,甚至還哼起了曲子。
別說。
曲子還挺帶感。
但這是事情的重點么?
她有些不明白,嬴無忌就這么搖頭晃腦的,便能直接聯系到劍靈阿姨?
“催什么催!就你能催!”
嬴無忌睜開眼睛,不耐煩地瞪她了一眼。
有一說一。
自己這個操作的確有些逆天。
說實話,全都仰仗自己因為修為不夠,變異了的身外化身之法。
之前他問過老丈人,能不能把自己的身外化身安排在暝都。
但趙暨的說法是,他剛修煉出來身外化身的時候曾經試過,雖然他那完全體的身外化身同樣意識相通,但獨立性也不弱。
一旦被暝都與現世隔開。
就會徹底斷開聯系。
一天兩天還好,時間長了,要是身外化身誕生自己的意識就完犢子了。
而自己完全不用考慮這些。
畢竟修為太菜。
這化身是在身外化的,但沒有完全身外,哪怕分隔兩地依舊共用真氣和CPU。
哪怕現世只有一個木頭人,也同樣能夠當做信號收發器,控制那邊的黃豆傀儡。
“成了?”
羋星璃驚訝地問道。
“成了!”
嬴無忌歪嘴一笑:“你再大概給我指一個方向!”
羋星璃有些不太信,不過還是指向了天邊。
嬴無忌當即抽出了含光劍,朝天上一指,天空之中便出現了一個若有若無的洞口虛影。
洞口里,熟悉的氣息正在翻滾。
跟當日清虛老道創建含光大陣的波動十分接近,不過要弱了很多。
而含光劍中,則是迸發出了一縷縷駁雜卻強橫的劍氣。
徹底將洞口打通。
這些劍氣,便是從當日的含光大陣中收集來的。
沒想到居然在這個地方派出了用場。
“那清虛老道算計還真深啊!”
嬴十三見洞口出現,并且以極快的速度閉合,便直接揮刀劈開了一道裂縫,扯著眾人踏了進去。
再次出現,已經是在洞口前,趁著還能通過,直接鉆了進去。
進來的一瞬間。
嬴無忌就感覺腦袋一暈,頓時感覺腦海中涌出了很多不受控制的想法。
壞了!
他心頭一咯噔。
這是暝都惑人心志的效果,也是暝都目前來說唯一已知的獨有規則,同樣也是所謂魔種的本源規則。
這種對于本我的強行釋放,讓他感覺十分煩躁,同時又打心眼里感覺到不安,仿佛感受到了直面魔種的恐懼。
看著眼前的場景。
只除開漫天復雜的紋路,就只剩下一個茅草屋,以及十幾個一字排開的稻草蒲團。
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場景。
但卻讓他無比膽寒?
怎么有種要失控的感覺呢?
他轉頭望了一眼,羋星璃瞳孔也有些渙散,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十三爺眉頭緊鎖,目光異常銳利。
暝都暫時沒有影響到他的心志。
但這詭異的現狀已經引起了他的警覺。
只有倦子哥。
眼神異常清明。
這種修道的怪胎,心志已經堅定到暝都影響不了的地步了?
但光倦子哥清明沒卵用啊!
這特娘的,這里地方雖然沒有魔種。
可跟捅了魔種窩有什么區別?
然而。
老天好像還嫌事情不夠麻煩。
就在洞口閉合的前一刻。
兩道身影嗖得一下躥了出來。
“嬴無忌,哪里逃!”
緊接著。
嬴無忌看到了兩個女人。
一個衣著暴露……
準確說不是暴露。
這丫的跟拍私房照一樣,只有敏感部位遮著幾片樹葉。
另一個則是長著一條尾巴。
倆妖精。
嬴無忌下意識躲在十三爺身后:“姑娘你哪位?”
胡糊糊呼哧呼哧喘著氣,還好狐族的身法好,不然還真不一定趕在洞口閉合之前追上。
自從被那個古怪的中年人帶到暝都,她就一直在尋找嬴無忌的蹤影。
沒想到剛找到,就看到他們在天邊鉆洞口。
她還以為嬴無忌是要逃跑,所以飛快地追了進來,結果不曾想……
好像并不是逃跑。
而是到了一處極其神秘的地方。
這個地方惑人心志,竟然比狐族本命的媚術都要強。
這種感覺,讓胡糊糊有些恐懼。
但很快,她就忘記了恐懼。
她看著那張蒼老的面龐,仔細辨別了好一會兒,眼神之中頓時涌出了一抹怨恨。
“嬴十三!”
“你認識我?你是何人?”
嬴十三微微皺起眉頭。
嬴無忌:“……”
這個情況。
好像有些復雜,似乎隱隱約約聞到了風流債的味道。
他悄悄瞅了一眼嬴十三,沒想到十三爺這老不修,竟然也是情場的高手!
暝都。
安邑。
空中。
卿事寮。
地面上法陣光芒氤氳。
一個人影接著一個人影從法陣里出現,然后靜悄悄地找一個地方站定。
一個迭一個。
軍紀十分嚴明。
法陣旁邊,一個衣衫污濁,臭氣哄哄的周王室官員正微微欠著身子,對他身旁的男子極其恭敬。
他身旁的男子不是別人。
正是姬峒。
姬峒轉身,對他溫聲一笑:“辛苦了!”
官員被這么一夸獎,整個人都快哭了,抹了抹發紅的眼眶:“王爺!這些都是小的應該做的。”
為了隨時準備篡改牧野碑,實現姬姓合宗。
他親手了結了自己的兄長,用新鮮的尸體躲過了乾黎兩國的視線。
然后用鏡子躲藏進了暝都,膽戰心驚地躲避著為我教的人。
最終憑借對舊都的了解,以特殊的方式進入了封閉狀態的卿事寮,終于尋得了一處藏身之所。
只能吃儲物法寶里面帶來的干糧。
拉撒都在一個小房子里。
幾個月下來,整個人臭氣熏天就跟乞丐一樣。
好在熬到頭了。
姬峒笑了笑:“若這次暝都安邑我們攻下,以后你便不用躲躲藏藏了!”
“多謝王爺,多謝王爺!”
官員無比感激。
姬姓各家的話事人也不由看向姬峒,眼神既是忌憚又是尊敬。
感覺這個并肩王有些強得過分。
因為這個藏在卿事寮的官員,就是當時姬峒布置過來的,是并肩王一脈的嫡系屬下。
他藏在這里甚至還帶了布置傳送法陣的材料,當真是為了牧野碑做出了萬無一失的準備。
只是沒想到。
還沒來得及動牧野碑。
卻在這場暝都安邑爭奪戰中發揮了大用。
這是未卜先知,還是算無遺策。
而這位并肩王,個人修為又達到了什么地步?
僅以眾人所知,姬峒的所作所為,尚且不能擔得上“并肩王”的地位。
但他還是得到了周天子的這般禮遇。
說明他暗處的作用,遠遠要比表面上的多。
不論是暗處勢力,還是個人勢力。
至少這一次的安排,一招比一招狠。
眼看姬姓聯盟的軍隊馬上通過傳送法陣全部傳送過來。
韓猷忍不住問道:“王爺,敢問你修為究竟幾何?”
姬峒笑容溫和:“很重要么?”
“自然重要!”
韓猷點了點頭,雖然姬姓聯盟這次來的全是精銳中的精銳,他也認為只要硬碰硬,趙氏基本不可能贏。
但這場戰役對他太重要了,巷戰打起來極其殘酷,就算趙氏不敵,也同樣能夠給姬姓造成極大的損失。
他想要把家主之位從韓赭手里搶走,這一戰就絕對不能接受只是慘勝。
韓猷深吸了一口氣:“王爺若是已入悟神境,這場戰役還請出手相助!”
對于各家而言。
悟神境都是鎮家石。
任何戰爭都不太可能親自出手。
包括這次。
但姬峒,卻很有可能擁有悟神境的實力。
周王室雖然已經沒落,但館藏的神通個個通天徹地。
若姬峒掌握其中一項,可是會直接扭轉戰局的存在。
姬峒卻好似沒聽懂他的意思,笑了笑道:“本王何嘗不是一直在出手?”
韓猷趕緊補充:“我的意思是……”
“放肆!”
一旁的南宮燕呵斥道:“王爺何等身份?難道還得當你的馬前卒不成?”
韓猷閉口不語。
這個要求的確有些過分了。
姬峒淡淡一笑,便不再言語。
姬姓聯軍雖然是臨時拼湊出來的,但都是各家精銳中的精銳,紀律性極強。
十萬人。
幾乎已經將卿事寮塞得滿滿的了。
從頭到尾卻幾乎沒有任何騷動。
僅僅不到一個時辰。
十萬人的大軍便已整裝待發。
眾人看向姬峒。
姬峒淡笑著點了點頭:“姬姓萬古長青!”
眾人齊齊吼道:“姬姓萬古長青!”
“沖!”
卿事寮被秘法封印,從外很難闖入。
但從內到外,卻能輕易闖出。
僅僅一瞬間。
偌大的卿事寮建筑,所有門窗同時碎裂開來,姬姓聯軍殺將而出,僅僅一瞬間就將戰意蔓延開來。
但下一瞬間。
“轟!”
“轟!”
“轟!”
一連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讓他們猝不及防。
強悍的熱浪,夾雜著鐵屑碎片,直接把他們轟懵了。
滔天的戰意,也被這些熱浪強行塞回了肚子里,真是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轉瞬間。
輕傷無數。
倒也不會對戰力造成太大的影響。
但這士氣的折損,在戰場上的隱形影響卻十分巨大。
緊接著。
他們就聽到了一個粗獷的聲音。
“這些姓姬的果然有傳送法門!”
“他們人太多,撤!”
“兄弟們,準備巷戰!”
說罷。
一行人直接跳下卿事寮所在的建筑區域。
順著鐵索,直接滑到了地面上,等全員安全脫離之后,便直接砍斷了鐵索。
與此同時,地面所有弩箭都對準了卿事寮所在的方位,而卿事寮周圍的天雷,也齊齊炸響。
一時間。
狂轟濫炸,宛如天災降世。
但姬姓聯軍軍事素養極高,飛快組裝起了攻城器械,與弓手一起,借助高處之利,朝地面覆蓋進攻。
雖然看不到地面的兵力分布,沒辦法造成有效殺傷,但也足以形成掩護。
無數戰用符紙被催動。
一大批姬姓精銳從天而降。
先頭部隊雖然被地面的弓弩鎖定,不少人被射成了刺猬,死的死傷的傷。
但卻也徹底摸清了地面的弓弩位置,天空亂石砸下,將地面足以造成威脅的器械砸了個稀巴爛。
隨后。
一批批姬姓精銳緊跟其后落在地面上。
迅速集結成適合巷戰的小陣,飛速向四面擴散開來。
戰役剛一打響,他們就殺紅了眼!
本來想著過來隨隨便便就把安邑占了,結果不曾想才短短一天的時間,姬姓聯軍就在趙氏手上吃了這么大的虧。
這誰能忍?
但不慌!
姬姓聯軍平均實力要高出趙氏一截,在這種巷戰中,這些實力差距是致命的。
除非他們人人用的都是價值萬金的琉璃鏡,不然沒有半分希望!
想到這種可能。
他們自己都繃不住笑了。
笑容極其猙獰可怖。
這可能么?
即便慘勝也是勝!
怒火糅雜著戰意。
雙方終于發生了面對面的交戰。
然后……
姬姓精銳發現了一件極其恐怖的事情。
趙氏軍隊的硬實力……
居然好像比他們還高一截!
所有人都慌了。
這是怎么回事?
安邑城樓。
趙寧正坐在頂樓,遙遙俯瞰著安邑的全景,儼然已經將整個戰場盡收眼底。
曹公公在她身旁護衛著。
書案之上,一道道灰燼凝結的戰訊不斷在空中凝結。
而她也飛快在符紙上寫上命令,將軍令燒過去。
這些都是極其重要的戰略物資。
但這是國運之戰。
所以趙暨幾乎把大半的庫存都壓了過來,就跟不要錢一樣燃燒趙氏的財富。
趙寧仿佛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些符紙的價值,一道道冷靜無比的命令飛速下達。
巷戰永遠是最殘酷的戰役類型之一。
這種情況,一個優秀的全局指揮十分重要。
而趙寧,就是這次戰役的靈魂人物。
不論是曹公公,還是城樓周圍的將士,都是為了保護趙寧而設置的。
可就當城內激戰正酣,城樓嚴陣以待的時候。
兩道身影,優哉游哉地走上了城樓。
那些負責守衛的將士,居然一個發現他的都沒有,仿佛這不是人,而是隨風流動的空氣。
唯有曹公公,飛快擋在趙寧面前,鏗的一聲拔出了長劍,跟炸了毛的公雞一般瞪著眼前的這個人。
趙寧也是神色一緊,暫時停下了飛快在符紙上寫軍令的右手,并且抽出了重黎劍。
姬峒!
他來了!
別人不知道姬峒的身份,她卻非常清楚,這個人是為我教的教主,能駕馭得了那么多修為高深的幫眾,他至少也是悟神境的高手。
沒想到姬峒居然如此不顧臉面,居然會對親自對自己出手!
雖說她也有保命的手段,但在姬峒面前,可未必奏效。
“莫要緊張!”
姬峒卻神情淡然地坐在了她的對面,笑容無比溫和,沒有任何殺氣。
他看著曹公公殺意凜然的姿態,笑著擺了擺手:“我不會對你們出手。”
“呵……”
曹公公冷笑了一聲,并不相信他的鬼話。
趙寧目光中的戒備之意也絲毫不減。
姬峒笑著搖頭:“這番前來,我只是想瞻仰一下傳聞中二圣的風采。賢侄既然是本次巷戰的指揮,便不要因為我耽誤正事,放手指揮便是。
我不善兵法,對臨場指揮一竅不通,此番戰役能做的早已做完。
究竟誰勝誰負,只用看賢侄拆招便可。
放心!我只會在這里靜等結果。”
趙寧握著重黎劍的手絲毫沒有松動,淡然問道:“我憑什么相信你?”
姬峒笑道:“因為圣人之間有約定,俗世之爭,不得以力壓人。”
聽到這話。
趙寧頓時瞳孔一凝,看了看旁邊的南宮燕,忍不住驚疑道:“你是圣人?”
乖乖!
為我教妖人之中,居然出現了一個圣人?
指使南宮燕與親兄長茍合,并且傳授其煉胎邪術的圣人么?
這圣人之心的標準……真是邪了門了!
除了以更邪門的方式救贖墮胎少女。
你還有哪點像個圣人?
姬峒坐在那里,笑著反問:“不像么?”
“不像!”
趙寧隨口答道。
旋即把重黎劍換到左手。
右手重新抽出朱砂筆,在符紙上重新書寫起來。
語氣平淡:“圣人稍等,等我滅了你們姬姓聯軍,再坐下跟你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