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尚未審核完畢,書友群上限已擴,沒看到的書友可以先行加群,避免劇情不連貫。)
嬴無忌對于為我教的動作并不是特別驚訝。
畢竟這一群腦子有毛病的貨,一直想著把為我教搞成天下人人信奉的神教,變著法想要拯救世界。
含光劍涉及天下規則。
他們怎么可能一點反應都沒有?
至于紅塵的動作,那就更正常了。
推演世界時被自己噴成篩子。
冢盤失利雖然是姜太淵的首責,但也不是沒有自己的原因。
針對自己再正常不過。
不過對于紅塵。
他并不是特別忌憚,因為紅塵附身的條件并不能輕易達到,這次參加劍仙大會的,全都能稱得上天才,紅塵想要得手沒那么容易。
況且。
他就算能夠得手,發揮出來的實力,也未必能對自己造成威脅。
他更感興趣的是……丹青!
之前他就猜測這個姬三錫很可能跟姬肅有關系。
沒想到還真是這貨本人……的手辦!
一開始老丈人那邊還沒有查清他的底細。
沒想到已經一品靈胎了,九炎絕脈雖然比不上顓頊帝軀,也算不上遠古體質,但只論戰力未必比尋常遠古體質弱!
更關鍵的是。
丹青不但能讓人“復活”,甚至還能讓人靈胎提升到如此品階。
這就特娘的相當恐怖了。
他忍不住問道:“你是怎么知道了?”
羅偃神情有些陰郁:“其實從一開始接觸到為我教,我便已經派人滲透了進去,現在已經是為我教中層了,其中有一個已經成了丹青的手下,姬肅復活便用了一部分他的心頭血。”
嬴無忌驚了一下,沒想到羅偃的手居然已經伸得這么長了。
不過也是,在黎國當了這么久丞相,怎么可能沒有兩把刷子?
他忍不住問道:“可信么?”
羅偃搖頭:“不可盡信,但是可用!”
嬴無忌揣摩了一下其中的意思,好像有些明白了,凡是能成為為我教中層的,至少也是魔種綻放之人,這種人完全被本我所主導,怎么可能值得完全信任?
想必羅偃也是通過某種方式,跟他們進行利益綁定。
至少在這個消息上面,沒有撒謊的必要。
他思索了片刻問道:“那這個‘姬肅’,知道他其實不是姬肅么?”
這個丹青渡魂的設定。
他一直都感覺很神奇。
甚至有時候想過,如果自己是被畫出來的人,究竟應該如何應對如今的生活。
是不是應該愛其所愛,恨其所很?
有些擰巴。
若是這個“姬肅”知道自己是被你畫出來的,也不知道會不會叛逆?
羅偃應該懂這個。
因為他就有一個紙片人老婆。
只是這個問題問出來以后,他就感覺有些冒犯,下意識看向花婉秋,果然發現她神色有些復雜。…
羅偃輕嘆了一口氣,伸出稍顯干枯的手,捉住了自己美嬌妻的柔荑。
花婉秋象征性地掙扎了一下,就不再動了,只是將目光瞥向窗外,眼眶微微有些泛紅。
羅偃沉默了一會兒,問出了一個問題:“無忌!你認為丹青畫出來的人,是原本那個人么?”
嬴無忌篤定道:“當然不是!”
羅偃沒有反駁,又問道:“那你覺得,你在意的那些人,就是完完整整的他們么?”
嬴無忌眉頭微皺:“什么意思?”
羅偃沉默了一會兒:“就好比你心里有花朝,那你心中的花朝,就是真實的花朝么?”
這個問題,給嬴無忌干得有些沉默。
答桉當然是否定的。
沒有人能夠完全了解另外一個人,所以說自己心目中的花朝,也不是原本的花朝。
羅偃見他沉默,繼續問道:“所以說若是花朝不幸去世,丹青用你的心頭血給你畫出一個來,其實你也根本分不清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對么?
若是這樣,那花朝究竟是真實的,還是畫出來的。
對你來說還有什么意義么?”
嬴無忌被問得有些煩躁:“那指定不一樣!這玩意兒都是帶刻板印象的,就好像……”
他頓了頓,沖花婉秋拱了拱手,表示無意冒犯。
這才接著說道:“就好比如今的尊夫人,跟花朝的娘親,在面對相同境況時會做出完全不同的選擇。”
羅偃沉默了好一會兒,問出了一個讓嬴無忌嵴背發涼的問題:“那你當真覺得,花朝的娘親在我印象中,是一個委曲求全的女人?”
嬴無忌愣了一下:“這……”
這的確跟他的說法,產生了一個極大的矛盾。
花朝的娘親愿不愿意委曲求全,其實羅偃比花朝感觸還要更深一點。
如果丹青畫得真是刻板印象,斷不會是如今的結果。
所以只有一個結論,如今的“花婉秋”其實跟羅偃心中的形象一模一樣,即便真正的花婉秋易地而處,也很有可能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就好比,自己心中花朝的形象,只是花朝的一個投影。
而丹青渡魂做出的相似度,跟這個投影是一個級別的。
羅偃又問道:“我再問你下一個問題,若花朝真的不在了,而丹青給你畫了一個一模一樣的花朝,但你并不知道,花朝卻知曉了自己的身份,你覺得她會如何對待你?
或者換個問法,如果換做你在那個位置,你會怎么做?”
這不就是我剛才的問題么?
他苦思冥想了好一會兒,給出了一個容易讓人痛苦的結論:“換做是我的話,我可能會假裝不知道,一切照舊。”
這特娘的想都不敢想。
爹不是自己的爹。
媽不是自己的媽。
老婆不是自己的老婆。
自己是一個完全沒有過去的人。…
這種人際關系的割裂,比被當做替代品還讓人不能接受。
羅偃又問道:“那若丹青畫了一個人,用了所有認識這個人的人的心頭血,那這個人算作復活么?”
嬴無忌依舊搖頭:“那也不算,這個人沒有自我……”
羅偃打斷:“那若再加上這個人本身的心頭血呢?”
嬴無忌還是搖頭:“可這個人身體已經入土……”
羅偃仍然打斷:“那如今的韓倦還是韓倦么?或者說,如果丹青畫畫的方式并非用筆墨,而是用原本這人的血肉、骨骼、肌理,甚至意識都是用原本的意識為原料畫出來的呢,那算作復活么?”
燒了。
CPU要燒了。
韓倦這個例子,有些讓人蛋疼。
這種哲學命題,總是讓人迫不得已地去強杠。
最終。
嬴無忌還是找到了抬杠的方式:“所以丹青能畫出一個活人么?”
這才是邏輯最大的bug。
只要丹青能畫出一個活人,本體都在活蹦亂跳的,就算畫出來的人跟本體一模一樣,也絕對不能稱作一個正常意義的人。
聽到這個問題,羅偃沉默了。
花婉秋也忍不住看向窗外。
正當嬴無忌覺得自己杠贏的時候。
羅偃忽然開口說話了:“據我目前掌握的一切資料所知,歷史上的丹青渡魂,還從來沒有畫出過一個活人。”
嬴無忌心中咯噔了一下:“是沒畫過,還是根本畫不出?”
羅偃搖頭:“無從考證!恐怕只有丹青自己知道了吧?”
這確實有些恐怖了。
如果是前者,恐怕當年的“陰司”并非空穴來風。
當年掌握丹青渡魂的那位強者,說不定真有創建陰司秩序的能力。
但這種扯皮,聽似很有道理,但在目前階段十分沒有意義。
至少把丹青逮起來切片研究之前沒有意義。
羅偃繼續說道:“不過如今的姬三錫已經知道了自己從何而來,但他認為自己就是姬肅,總之……你小心一點。”
“嗯!”
嬴無忌對姬肅并不是很感冒,感覺這位仁兄就算過來,也未必能對自己造成什么影響。他更在意的,其實是另一件事情。
他看向花婉秋:“姑娘!我知道你心情也很復雜,但在丹青渡魂真相出來之前,我希望你不要以花朝的娘親自居。”
“我知道!放心,我跟夫君看法不同的。”
花婉秋趕緊說道:“我只是想看看她,想讓她過得輕松些,不會害她的!”
嬴無忌微微點頭,如果不是這般就最好。
不過等會還是得盯著點,省得他們說錯話。
他想了想又問道:“對了!你蘇醒的,是哪段記憶?”
“是當年我……當年花朝娘親剛帶她來到絳城時的記憶。”
花婉秋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有些痛苦。
“嗯!”…
嬴無忌點了點頭,心中暗嘆了一聲,卻也不知道說些什么。
記得花朝說過,一開始娘倆來絳城的時候,雖然還沒有找到夫君找到父親,但那段時間過得還不錯,至少每一天都是充滿希望的。
也恰在這時,馬車停了。
嬴無忌跳下馬車,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這個時間戲班還沒關門,花朝可能還沒回來,兩位可以先稍作休息。”
“多謝!”
夫妻倆應了一聲。
花婉秋率先下車,轉身托住了羅偃的小臂,把他顫顫巍巍地扶了下來,在嬴無忌的帶領下,來到了駙馬府的正廳。
嬴無忌找了一圈,花朝的確沒有在家。
便來到了正廳,坐到了羅偃對面。
沒什么私事可聊,干脆聊一些公事,正好羅偃馬上要啟程去新地,有一些細節上的東西,恰好趁著這個時間說一說。
只是羅偃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目光游離,時不時地瞥向門外。
一雙枯瘦的手互相攥著,偶爾用手巾擦拭手心的汗水。
想必已經緊張到了極致。
也不知道有沒有一種度日如年的感覺。
門外青燈亮起。
夜漸深。
終于,一道曼妙的身影在門中出現。
“花朝!”
花婉秋下意識站起身,神情有些激動。
羅偃卻拉開椅子,拔腿欲走:“老夫內急,失陪一會兒!”
說著,便匆匆離開。
只是他沒有出門找茅廁,而是躲在了屏風后面。
剛才等女兒那么久。
結果女兒剛回來,你就逃了?
他搖了搖頭,也沒有拆穿。
花朝見大廳的燈火亮著,頓時心中一喜,腳步都快了不少:“無忌,你終于出關了……咦?花姑娘?”
嬴無忌愣了一下,下意識四處尋找了起來。
花姑娘在哪?
花姑娘在哪?
過會才反應過來。
一邊引導她坐下來,一邊解釋道:“羅相夫婦馬上要去新地了,臨走之前想來看看你!”
花朝沉默了一會兒,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再次看到這張跟自己娘親年輕時一模一樣的臉,心緒還是有些復雜。
她沖花婉秋澹笑示意,旋即問道:“那羅相呢?”
嬴無忌有意無意朝屏風后面看了一眼:“羅相忽然內急,去上茅廁了。”
“噢……”
兩人默契得很,花朝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沖花婉秋澹澹一笑:“姑娘不用站著,快坐!”
“哎,哎!”
花婉秋似乎還沒有從激動中回過神來,聽見花朝說話,才慌忙坐下,眼眶已經紅了,目光卻怎么也不愿意從花朝身上移開。
嬴無忌忍不住多看她了一眼。
其實從一開始她就覺得花婉秋比起之前有不小的變化。
不過只是覺得這是因為在家里關太久的原因,任誰這么被關著,都會變得幽怨而憔悴,就像當時自己遇到糖糖一樣,當時就感覺她是一只籠中鳥。…
花婉秋不止是籠中鳥,還陷入了恐怖的自我懷疑。
所以看起來憔悴一些是正常的。
不過現在,他感覺不僅僅是因為憔悴,花婉秋的眼神和氣質都變了,以前就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現在卻像個受過社會毒打的少婦。
準確說是母親。
她看花朝的眼神,就像是母親看著女兒。
花朝怎么能看不懂這個眼神?
她思忖片刻,便坐到了花婉秋旁邊的位置,輕笑道:“姑娘的事情我都聽說了,其實姑娘完全不用考慮得那么復雜,只用在乎自己過得開心不開心就行了。”
“嗯!”
花婉秋笑著點了點頭,目光一刻也沒從花朝身上移開過。
記憶中的那個小丫頭,現在已經長成一個大姑娘了。
只可惜。
不是自己的女兒。
她抿嘴笑道:“我說當時怎么跟花朝你一見如故,原來都是你娘親記憶的緣故。一開始我知道真相的時候,還曾抗拒過這種感覺,可今日再見,仔細想想,還是看你順眼。”
花朝眉開眼笑,反手握住了她的手:“這就對了!我看姑娘也順眼,又何必因為那所謂的丹青神通心懷芥蒂?只是之前心里沒跨過那個坎,害你受了委屈,還請你不要見怪。”
“怎么會!”
花婉秋終于松了口氣,方才如履薄冰的神態這才消失不見:“對了花朝,這次我來給你帶了些禮物。”
“什么禮物?”
“你娘親留給你的記憶,你想收么?”
“想!”
花朝自然不會抗拒這段記憶,因為那段記憶還是挺幸福的,娘親賣唱很順利,雖然娘倆住在治安比較混亂的城南,但鄰居都是好人。
尤其是花婉秋此刻的容顏,跟當時的娘親很接近。
兩個女人就這么娓娓聊著。
很多事情花朝已經記不清了,花婉秋每說一句話,她的記憶就能清晰一分。
每清晰一分,臉上的笑容就多一分。
花婉秋也輕笑看著她,年輕的眼眸當中,有一種慈祥的光芒在流轉。
說到最后。
花朝雙眼已經有些霧蒙蒙的了,看向她的目光也充滿著感激。
對這個結果。
嬴無忌頗為滿意,他能看得出來,花朝是發自內心地感覺到幸福。
只是。
他終于開口道:“姑娘!有件問題可能有些唐突,但我還是想問,你由羅相的心頭血而來,理應只記得與羅相相見的場景,為何會知曉得這么清楚?”
聽到這話。
花朝和花婉秋都愣了一下。
這的確是個大問題。
尤其花朝更是驚訝,因為花婉秋說的話都跟記憶對上了,不可能是胡編亂造的。
花婉秋張口結舌,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這個時候。
屏風后面傳來一個聲音:“因為從你們娘倆進絳城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你們的鄰居都是我安排的,會把他們的見聞都向我匯報,我偶爾也會暗中看望你們娘倆。”…
羅偃緩緩從屏風后面走了出來,神情中充滿了悲痛。
“不可能!”
花朝聲音頓時變得有些激動,看向羅偃的神情充滿著怨懟。
只是城南的情況她也清楚,那邊是絳城最窮的地方,雖然有不少樸實的人,但也不全是善男信女。而當時,自己那些鄰居一個比一個好。
再加上這段記憶,羅偃的說法或許真的沒什么錯。
可……
花朝看向羅偃,只見這個老人根本不敢跟自己對視。
她的聲音你因為生氣而微微顫抖:“所以你跟那魏家女子成婚之前,就已經知道我跟娘親來了,卻依舊選擇了跟魏家女子成婚。對么?”
“對!”
羅偃沒有避諱。
本來父女還能體面地一別兩寬,這羅偃在搞什么飛機啊?
他上前一步:“羅相!你是不是喝多了,要不先回府休息一下,等腦袋清醒之后再過來?”
聲音溫和,卻不無怒意。
花朝卻攥住他的手腕:“無忌,你別管了,有些話我必須要問。”
花朝深吸一口氣,壓抑著怒意:“羅相,你能給我解釋一下么?”
羅偃輕嘆一聲:“因為我必須在朝中有一席之地,這世間有我不得不做的事情。”
花朝反問:“所以為了這件不得不做的事情,你就可以拋棄我娘親?”
“不是拋棄!”
羅偃神情有些痛苦:“花朝,有很多事情你不懂。”
花朝背過身,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后慘笑了一聲:“我懂!羅相是有大志向的人,以枯藁之軀,依舊為國為民勞心勞力。以前我不懂,但現在我很敬佩羅相。”
聽到這話。
羅偃有些驚喜:“花朝,你真的懂?”
花朝拱了拱手:“我希望天下有您這么一個丞相,但不愿意有你這么一個父親。羅相,若您跟無忌的公事談完了,那就請回吧!”
羅偃:“……”
花婉秋也忍不住道:“花朝,你對你父親可能有些誤會。”
花朝目光有些痛苦:“我知道啊!他可能是真心想要對我們啊,不然為什么要派人保護?我娘親是有可能沒那么恨他啊,不然為什么臨終前讓我回絳城找他。
可那又怎么樣呢?
這就能改變我們被拋棄的事實了么?
為什么你們羅家人,都在逼我原諒他呢?”
花婉秋:“……”
羅偃:“……”
他眼神中本來就不多的光,又暗澹了一些。
深吸一口氣。
他拱了拱手,對花朝深深作了一個揖,聲音沙啞道:“對不住,告辭了,你保重。”
說罷。
直起身抹了抹渾濁的眼睛,失魂落魄地朝外走去。
“偃哥!”
花婉秋神色有些不忍,只是看了一眼花朝,心中有話卻也不敢說出來,跟花朝告辭以后,便趕緊跟了出去。…
嬴無忌輕嘆一聲,攬過花朝的肩膀:“花朝姐,我的錯,不該讓他們來的。”
花朝伏在他的肩膀上,輕聲抽噎道:“是我的問題,我以為我能坦然面對他了,可沒想到還是控制不住。無忌,你先去送送他吧,我在這里等你。”
“可是……”
“快去吧!”
花朝從懷里掙脫,沖他笑了笑。
嬴無忌這才放心,快步跟了出去。
羅偃夫婦已經坐在了馬車上,卻沒有離開的意思,明顯是在等嬴無忌。
嬴無忌走到馬車前,沉聲道:“羅相,保重!”
對羅偃,他本來就已經無疑苛責。
方才羅偃說的事情,也只是想讓花朝知道他是對她好的,而且這個話題還是自己引導出來的。
雖然結果不太好,但也不能怪他。
但也僅此而已了。
嬴無忌沖馬夫擺了擺手,示意可以離開了。
羅偃卻從車廂內探出頭來:“無忌!上車一敘。”
嬴無忌忖了片刻,便直接鉆進馬車。
想要看看羅偃還有什么要說的。
車廂內沉默了好一會兒。
羅偃才開口說道:“其實當年我跟花朝的娘親,根本沒有她想象中的那些矛盾。當年她們離開絳城的時候,花朝娘親也沒有視我為仇。
之所以帶花朝離開,是因為不希望她受魏家迫害,那時我在絳城立足未穩……”
嬴無忌打斷道:“羅相!若你能拿出證據來,我自然是愿意信的。但如果你沒有把握說服花朝,那你還是先別說了吧?”
羅偃垂下眼睛:“我會拿出證據的。”
嬴無忌輕嘆道:“那就等拿出來再說吧。”
羅偃緩緩抬起頭,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無忌,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次過來是想求得花朝原諒?”
“是!”
嬴無忌直言不諱。
羅偃卻無奈地搖了搖頭:“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又何必為難她原諒我?”
“那你為什么還要來?”
嬴無忌是真的有些迷惑了,如果是以前他可能還會痛罵羅偃虛偽,但現在感覺這個老人真沒有說謊的必要。
羅偃抬了抬眼皮,緩緩說出一句話:“花朝身上的魔種,是丹青的人種下的!”
嬴無忌心頭一跳。
花朝身上魔種的事情,他并沒有告訴任何人。
沒想到,卻被羅偃知道了,羅偃的手伸得究竟有多長啊,連這種事情都能扒出來?
更離譜的是。
聽他這么說,好像早就知道自己清楚花朝體內有魔種。
羅偃輕嘆一口氣:“一如為我教深似海,沒有任何人能夠全身而退,我不希望花朝也陷進去!無忌,你對花朝向來坦誠,但有些事情卻也瞞得死死的,想必也是從別的地方看出了端倪。你也不希望她出事,對吧?”
嬴無忌深吸了一口氣:“伯父,您有辦法?”
羅偃點了點頭:“你可還記得我剛才對你說的話,一個人永遠無法完全了解另一個人。…
花朝的心結來源于我和她的娘親,但她并不是完全了解自己的娘親,更別說我了。
可能只有當她清楚自己娘親是什么樣的人之后,才有可能打開心結。
有些事情我知道,但她恨我,所以我沒辦法解釋給她聽。
而我之前為了讓她認我這個父親,更是失了智一般昏招頻頻,也不配讓她信我。
她并不完全了解自己的娘親。
我也不敢妄言了解她,更不敢斷言她的心結何以疏解。
我能做的,只有將我原本的所有記憶擺在她的面前,讓她自行感受。”
嬴無忌下意識望向一旁抹眼淚的花婉秋:“您是說……”
羅偃點頭:“丹青渡魂乃是心頭血所繪,蘊含著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所有記憶和感情。只是我身體太過虛弱,尚且有心愿沒有達成,更有許諾未曾實現。
等了卻一切后,我便會把心頭血全部交給婉秋。
待她自絕,重歸丹青筆墨,花朝便什么都懂了。”
他下意識望了花婉秋一眼,發現她聽到“自絕”兩個字的時候,并沒有異樣的神情,甚至有些急切。
心中不免微微有些觸動。
方才她跟花朝聊天時,表現得完全就是不同于花朝娘親的個體。
但其實對待花朝的感情,還是母親對于女兒的。
他沉聲問道:“那伯父,您的心愿和承諾都是什么?”
羅偃笑道:“當年陛下任我為相的時候,曾向陛下許諾,讓王權讓百姓再不為世家所累。如今大黎三分在即,變法也已經有了雛形,已經被解決了大半。
但長平侯為首的一眾宗室實力,依舊無比穩固。
新法想要徹底立足,少不了一場血戰。
新法是我對陛下的承諾,也是我畢生的心愿。
而你與太子的關系……
總之!
我需要死在這一場血戰當中,才有可能讓花朝幸福地過一輩子。
但你放心,我已經做了完全之策。
即便我死了,婉秋也必將帶著我心頭血回來。
只是這段時間……花朝就由你費心照顧了!”
嬴無忌聽著他平靜中帶著悲痛的聲音,心中五味雜陳。
一時間竟不知能夠說什么。
這個當爹的,也不知道算合格還算不合格。
羅偃見他這副神情,終于感到了一絲安慰,從懷里掏出了一本冊子:“這是我這邊有關于為我教的所有資料,交給你了。好好照顧花朝!”
“是!”
“那我們先走了!”
“嗯!”
嬴無忌沖他行了一個晚輩禮:“岳父大人珍重!”
聽到這聲“岳父大人”,羅偃枯藁的身體僵了一下,渾濁的眼眶中隱隱有光華閃動。
似有千百句話想說,但到了嘴邊,只有一句輕描澹寫的“去吧”。
“小婿告辭!”
嬴無忌跳下馬車,目送著馬車轆轆遠行。…
心中有些發悶,也不知道這么一別,還有沒有可能再見羅偃一面。
搖了搖頭。
他重新回到府中時,花朝已經平靜了許多。
見嬴無忌回來。
她起身輕輕地抱住了他:“我是不是很不懂事?”
嬴無忌捧起她的臉:“你比任何女子都要懂事。”
以前的花朝其實有一些些任性,一直都覺得羅偃一無是處。
后來跟自己待一起久了,會時不時地政事,了解羅偃為官時的所作所為后,至少對他丞相的這個身份有所改觀。
不然剛才也不會說出那種話。
花朝靜靜地看著他:“可能我就是這么一個庸俗的女子吧,他可能是天下人的英雄,卻不是我的英雄,我不想要這樣的父親。”
嬴無忌點頭:“嗯!”
花朝把臉頰埋在他的懷里:“無忌,我比我娘幸福。”
心里揪著疼。
等劍仙大會以后,就進暝都搞事。
羅偃或許能夠解開花朝心結,卻也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日子一天天過去。
整個世界仿佛都陷入了停擺之中。
國與國之間無比和諧,之前天下諸國的蠢蠢欲動仿佛是假的。
姬姓聯盟。
三家分黎。
這一連串的動作仿佛都沒有存在過。
唯一能稱得上事的,就是羅偃帶著所有班底,盡數趕往了新地,開始了有史以來最為宏大的開荒奇景。
只可惜。
新地的事情好像并沒有影響到絳城。
整座城池出奇的安靜,幾乎所有天才都處于閉關的狀態。
只可惜,突破胎蛻境的時候還夠不上天地異象。
只有新的神通降世才配得上這種待遇。
不然,絳城肯定已經異象連連了。
這份安靜,足足持續了到三月初三才結束。
今天。
便是劍仙大會開始的日子。
也正在今晚戌時。
太上觀的悟神境強者便會到來,主持這場讓天下人為之矚目的盛會。
黎王室也非常給面子,特意在重黎殿設下宴席,款待所有參加劍仙大會的劍客,并一同迎接這位道家強者,名為“迎仙大會”!
宴席無比豐盛。
賓客都能免費享用。
不過也不是誰都能來蹭飯的,只要進了這場宴會,就必須參加劍仙大會,而且還不能棄權。
太陽剛落。
重黎殿前便已經布置妥當,規格超高,跟禮迎其他諸侯國的國君一樣的待遇。
不能再朝上了。
再朝上周天子就沒面子了。
“嘖嘖!”
嬴無忌看著這豪華奢靡的布置,不由咂了咂嘴。
心想自己老丈人現在真是人傻錢多,這迎仙大會比當時諸子宴可豪華太多了,也不怕其他學派的夫子吃醋。
不過也是,在他的概念中,近幾個月道家幫的大忙一個接一個。
鐵桿盟友了屬于是。…
規格再不高點,屬實有些不像話。
只是……
“這都我賺的錢啊!”
嬴無忌痛心疾首。
正在這時,幾道身影在大門處出現。
正是楚國那一幫人。
羋星璃四下打量了一眼,笑著沖嬴無忌拱了拱手:“嬴兄別來無恙啊,幾日不見你們出手更闊綽了!”
嬴無忌拱手道:“幾日不見,女公子更漂亮了。”
他的確很久沒有見過羋星璃了。
在去安邑之前,這個女流氓一直在駙馬府蹭吃蹭喝。
不過回來以后,楚國的使團差不多也到齊了,她作為一國女公子也不太好住在別的男人家,便跟使團住在一起了。
反正現在趙羋兩家關系不錯,她只是開了開口,趙暨就命人給她尋了一處不錯的宅子。
至于平時,她大多數時間都在觀星臺參悟古歷。
看她現在雙目之中神韻流轉,想必有了不少收獲。
嬴無忌略微感受了一下,發現她氣完神足,血氣更是無比充盈。
一品靈胎。
穩的!
有一說一,他認識的這些一品靈胎,這羋星璃應該是對外物依賴最小的。
真的純靠參悟啊!
羋星璃笑吟吟地看著嬴無忌:“駙馬爺嘴真甜,就是太不莊重,若劍仙大會上相遇。為了楚國的顏面,我怕是不得不暴揍一下駙馬爺了!”
穩定運行多年的,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huann.
嬴無忌笑道:“女公子放手施為,不用心疼我。”
羋星璃:“呸!”
“嗯?”
項鼎見兩人這般互動,若有所思地揉了揉自己的絡腮胡。
昨天喝酒的時候,他聽羋星璃說要搶駙馬,還覺得她是在胡言亂語。
現在看來……
他有些失望,因為羋星璃在他心中純爺們的形象垮塌了。
一品靈胎,搶誰不能搶回去壓寨?
偏偏看上了這個有婦之夫。
一副小白臉的長相。
雖然是個二品靈胎吧,但是細胳膊細腿……
行不行啊細狗?
嬴無忌瞥了他一眼:“項兄在想什么?”
項鼎直言不諱:“我在想,駙馬爺這樣的,我能捶三個!”
嬴無忌:“呵……”
“女公子來得早啊!”
一個聲音響起,眾人循聲望去。
羋星璃看向趙寧,眼神忍不住微微一凝,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笑吟吟地拱手:“見過殿下!多日不見,看來殿下修為又有精進啊!”
趙寧有些詫異,她自以為已經將氣息盡數收斂,卻沒想到還是被羋星璃看出了破綻。
看來父王說的沒錯,這個楚國女公子,很有可能是整個迎仙大會最大的黑馬。
當然。
這點她并不是特別關心。
因為再大的黑馬,也不可能強過嬴無缺。
她更關心的是,這羋星璃跟無忌的對話……
清了清嗓子道:“無忌!女公子畢竟是一國公子,以后交往的時候,還是得莊重些。”…
“沒問題!”
嬴無忌回答得很干脆,卻不由多看了趙寧一眼。
大老婆這是在……吃醋?
兩人的目光交匯了一下便匆忙分開。
趙寧心頭泛起了一絲異樣的感覺,這些天她都在閉關修煉,并沒有見嬴無忌的機會。但嬴無忌一直在她腦海里沒出來過,那種旖旎的感覺,讓她好幾次真氣都差點運行岔。
今日再見他,感覺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她定了定神,見不少人已經陸陸續續來了,便指向遠處的石碑:“受道家夫子所托,凡是參加劍仙大會的,需將修為與佩劍登記在碑,諸位請隨我來!”
說著,便將眾人帶到碑前。
眾人見了石碑的材質,頓時心頭一驚,這石碑材質乃是黎國南部開采的黑隕石,尋常胎蛻境根本奈何不得。
這劍仙大會看似沒有門檻。
卻還真不是誰都能進的啊!
趙寧微微一笑,從旁取出一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毛筆,在碑上肆意揮灑。
“趙寧,一品靈胎,佩劍重黎!”
眾人面面相覷,這炫技來的啊。
剛才毛筆上的狼毫根根充滿著劍氣,以野獸之毛發便能開碑碎石,并且字跡還能如此工整。
這是什么妖孽?
趙寧知道效果達到了,澹著看向眾人。
“諸位請!”
人群中沉寂了一會兒。
有一個豪氣干云的聲音響起。
“好字!我也來!”
嬴無缺大踏步向前,撿起趙寧剛放下的毛筆,字跡更加恣意狂放,刻在石碑上猶如刀噼斧鑿,劍氣之鋒銳讓人不敢直視。
“嬴無缺,圣品靈胎,佩劍太阿!”
倒吸涼氣之聲不絕于耳。
圣品靈胎?
這天下真有人突破至十三層?
再加上顓頊帝軀,還有誰能夠與之匹敵?
還有這太阿……
眾人都有印象。
轆轤劍,又名太阿劍,乃是乾王佩劍。
當然這把太阿,肯定不是原版轆轤,大概率是按照原版鑄件工藝彷制的,今日參劍仙大會的大多如此。
畢竟人兵合一雖然可逆,但對兵刃本身傷害極大。
大家都是奔著含光劍來的,若是能獲勝,一定會融合含光劍。
就算再大戶也不可能把家傳神劍毀了。
可轆轤劍的工藝能夠重現于世,即便是彷制的,也絕對稱得上珍品了。
這嬴無缺,怎么輸?
嬴無缺十分享受眾人的反應,但他不是特別在意這些人的反應,而是深深看了嬴無忌一眼:“無忌!你我兄弟還從未切磋過,希望這次劍仙大會能遇到!”
眾人:“……”
前幾天的事情,已經傳得滿城風雨。
大才子嬴無忌因為才華被質疑,暴揍親兄弟。
看嬴無缺的樣子,這是要復仇的啊!
刀劍無眼,任何武道的切磋,出人命都是允許的。…
若他們真遇上……會出人命么?
圣品靈胎,斷不是二品靈胎所能敵。
他們不由看向嬴無忌,想看看他究竟什么反應。
嬴無忌嗤笑一聲:“沒切磋過么?我怎么記得上次在戲班,咱們切磋過了啊?哦……我知道了,暴揍不算切磋!”
“你!”
嬴無缺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但很快就控制住了心中的火氣,澹笑一聲:“多說無益,擂臺上見。就怕無忌你不敢把名字寫上去!”
說罷,便笑著離去,坐在了自己的餐桉前。
嬴無忌神色倒是從容。
但其他人就有些郁悶了。
圣品靈胎顓頊帝軀。
這場劍仙大會,好像比想象中那么難搞啊!
相比于兄弟之間的仇怨,他們更在意自己能不能奪得含光劍。
一時間,碑前氣壓低的要命,不少人都開始有些呼吸不暢了。
“既然諸位這么謙讓,那我就先來了。”
羋星璃笑了笑,提筆便寫。
“羋星璃,一品靈胎,佩劍莫邪!”
眾人:
又是一品靈胎?
羋星璃放下狼毫。
一個身穿火紅色長袍,頭戴面具的人大踏步上前。
“姬三錫,一品靈胎,佩劍祝融!”
眾人:
姬三錫寫完之后,轉身看向嬴無忌,做了一個割喉的手勢,聲音嘶啞道:“想殺你的人很多,我只是其中一個。若想活命的話,最好立刻棄權!”
說罷,便狂笑離去。
隨后有一個人上臺。
“南宮羽,一品靈胎,佩劍公闕!”
南宮羽轉過頭,同樣沖嬴無忌做了一個割喉的手勢:“舍妹之仇,不可不報!”
接下來。
姬姓眾位世家接連上前,但凡是能在碑上寫下名字的,全都會意味深長地朝嬴無忌看一眼。
雖然再也沒有割喉的動作,但威脅之意絲毫不加掩飾。
牧野碑是韓倦碎的。
但韓倦已經死了。
他們的怒火無處發泄,就只能盯上嬴無忌。
就是因為那日嬴無忌用的“我已經喝了”這個蹩腳的理由,拒不交還藥液,導致牧野碑狀態奇差無比。
而且,嬴無忌更是楊朱一脈口中的“二圣”之一。
他們沒辦法針對趙寧。
還沒辦法針對嬴無忌了?
“看我做什么?我臉上有花啊?”
嬴無忌掃了一眼眾人,姬姓的人寫完名字都沒有離開,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生怕看不到自己的笑話。
這些狗幣,生怕激將法不好用。
既然這樣,那滿足你們。
他笑了笑,把毛筆扔到了一邊:“這玩意兒難度太高,我用不了!”
旋即抽出自己的佩劍,看樣式跟趙寧的重黎劍別無二致。
劍尖輕點石碑,寫出了一行字。
“嬴無忌,二品靈胎,佩劍韓倦!”
韓倦?
眾人都有些迷了。
這世上,怎么會有人以“韓倦”給劍命名?
姬姓眾人心頭,卻生出了一絲不妙的感覺。
嬴無忌沖著眾人呲牙一笑:“接下來!請允許我給大家介紹一下我的劍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