灤平、承德、赤峰、寬城、青龍、綏中、錦州、義縣……這些地方,通通歸屬大定府管轄,被朱銘暫時劃給了遼寧省。
無他,人口太少。
只有大定府城(遼國中京)和錦州,稍微還算像點樣子,其余地方全都被打爛了。
這個府的大部分轄地,以前都是奚族的地盤。
從奚族首領背叛金國、自立稱帝開始,大定府的中部地區就打成一鍋粥。接著又是漢人首領張覺,在遼西走廊叛金造反,把大定府的東南部打得荒無人煙。
接著又是明金大戰。
如今生活在大定府的百姓,四成半是金國從遼東遷來的,四成半是大明從遼東遷來的,只有一成屬于原籍就在此之人。
等于在二十年間,把這片土地的生民直接換了一遍!
其中還有許多州縣,百姓死了或逃了,卻沒有得到遷徙補充。人煙罕至,野獸成群。
宗武一行人,僅從密云走到承德,就前后遇到七次野獸。
其中兩次是老虎,它們遠遠站在道旁,目送人們走來又離去。如果只有幾個人經過,老虎多半就撲上來了,被野獸吃掉的人類不在少數。
在富谷驛,宗武遇到一支南下的商隊。
商隊還雇了幾個退伍軍人做保鏢,首領對宗武說:“這里以前是很富裕的,聽富谷驛的名字就知道。現在只剩十幾戶了,都是金國堅壁清野時,偷偷藏進山里又回家的。北邊不遠,以前有一個歸化縣。如今也不行了,縣城內外加起來只有百來戶,也不曉得什么時候能重新設縣。”
說到這里,商隊首領拿出一張虎皮:“前不久,有老虎進城找肉吃,咬死了一個小孩子,被老百姓聯死了。俺這次去北邊做買賣,正好收到那張虎皮。相公若是喜歡,俺可以賤價賣掉。”
宗武搖頭:“此物不祥,沾著孩童性命。”
“那俺就運去真定府賣掉,燕山府肯定賣不出高價。”商賈把虎皮小心收好。
宗武問道:“你們是去臨潢都護府做生意?”
商賈說道:“臨潢太遠。俺把茶葉賣到大定府城就回來,自有商賈再把貨物轉賣到草原。”
“大定府城也是番漢雜居嗎?”宗武又問。
商賈說道:“全是遼東人。有些是金國遷來的,有些是大明遷來的,以渤海族居多,漢兒次之,女真最少。他們說的都是漢話,遼東口音,摻雜一些北地漢人口音。”
宗武又問其他見聞,商賈詳細講述,倒是讓他增漲許多見識。
繼續出發,來到大定府周邊,宗武發現這里的人口,竟然比燕山府還多一些。
這是朝廷有意為之,遷來遼東的渤海族和漢族,讓他們融合為新的北地漢兒,以控扼更北方的臨潢府草原。
聽說有欽差要去草原,有三支商隊主動找上來,說是要跟宗武結伴同行。
食鹽、茶葉、鐵器都屬于管制商品,往草原運輸需要特許牌照,而且每年還設置了最高限額。布匹之類的則無所謂,可以敞開了往草原賣。
宗武一邊趕路,一邊跟商人交流。
“草原部落可會劫掠商隊?”宗武好奇道。
販賣茶葉的商人笑道:“有岳都護鎮守臨潢府,草原部落哪敢劫掠大明商賈?他們又不是活膩了!”
販賣食鹽的商人說:“現在是衛所制,草原部落都分到草場,已經不再互相攻打。有商隊到了,他們也熱情得很,一個個都殺羊招待咱們。”
這里所謂的“衛所制”,其實是唐代都護制和清代盟旗制的集合體。
都護府擁有直轄地,在直轄地生活的百姓,不屬于任何一個部落,全都被都護府編戶齊民。以耕地為主,也有少數放牧的。
直轄地以外的都護府轄地,被劃分為若干個衛(盟),每衛又劃分為若干個所(旗)。
衛的長官為都指揮使,由都護府從各部酋長當中推薦人選,獲得朝廷批準之后即可擔任。所的長官為指揮使,由所在衛的都指揮使推薦人選,獲得都護府批準之后即可擔任。
部落形式依舊存在,但漸漸以衛所行政區來劃分。
任何衛所,嚴禁互相攻略搶劫。
所之間若有糾紛,由衛都指揮使進行調節,調解失敗可以鬧到都護府。
衛之間若有糾紛,由都護府進行調節,調解失敗那就得武力干涉了。都護府武力干涉失敗,中央朝廷肯定要出手。
另外,都護府直轄地的百姓,除了駐軍的家屬外,其余皆來自各部牧人和奴隸。
他們在原有部落屬于被剝削階級,都護府剛剛建立時,勒令各部必須送來足夠人口。酋長們就把牧人和奴隸送來,都護府等于解放了他們,還分給他們耕地或草場。
因此,都護府直轄地的百姓,雖然來自草原各部,但他們對朝廷極為忠心。
他們是穩定的稅源和兵源,是都護府能夠長期存在的根基!
岳飛所在的臨潢都護府,直轄地主要有四塊,即咸州(遼國祖州)、饒州、豐州、烏州。
如果以后世的行政名稱來講,就是:巴林左旗、巴林右旗、翁牛特旗、通遼至雙遼沿河區域。
把適合農耕的地方全占了!
直轄地內,農耕人口占七成、畜牧人口占三成。但不論農耕還是畜牧,全都屬于半耕半牧狀態,以他們的主要收入來源劃分。
宗武進入豐州地界(翁牛特旗),看到沿河有好多農田,服飾和發型皆為漢人打扮。
如果不是當地農民多說契丹話,宗武還以為自己到了漢人地界。
這些說契丹話的農牧民,見了漢人非常熱情。
聽商賈介紹,得知宗武是皇帝派來的,農牧民們竟然紛紛下跪。
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以前都屬于奴隸,還有少數是底層牧人。
而今有了自己的農田,有了自己的草場,生怕失去這一切。他們主動與草原部落切割,甚至自認為是漢人。
根本不用都護府來強行要求,自己就學著漢人穿衣梳髻,只剩下語言暫時還改不過來。
“夷狄歸服,萬里同風,真盛世之象啊!”宗武忍不住感慨。
盛世得靠武力打出來。
而且多虧了遼金大戰,打得草原人口銳減。僅剩不多的人口,又被金國拉來打仗。既跑去漠北打仗,又跟大明作戰,打得草原人口越來越少。
等岳飛奉命創建臨潢都護府時,草原已經地廣人稀,可以輕輕松松劃出直轄地。
然后再設立衛所,劃分草場,搬遷部落。
從頭到尾,沒有任何部落反抗,因為大家都能分到足夠的草場。
真正的統治困境,還在幾十上百年以后。到時候各部人口增漲,草場漸漸不足,必然通過對外戰爭來解決矛盾。
已有豐州守將派人飛馬報信,數日之后,當宗武來到長泰驛時,岳飛便率領一股騎兵來迎接。
“臨潢都護岳飛,攜都護府文武拜見天使!”岳飛下馬作揖。
他身后除了一眾將領,還有都護府的文官,比如長史李庚。
或許是長期在草原做官,這位長史也騎術不俗,關鍵時候甚至可以披甲作戰。
宗武被岳飛引到臨潢都護府城,一番酒肉招待,宴席散去只剩二人。
岳飛最初是宗澤提拔的,而宗武又是宗澤的侄孫,兩人可謂天然親近,一頓飯就有了交情。
眾人離開之后,宗武對岳飛說:“鵬舉,這次你的爵位沒有提升。”
岳飛一愣,有些愕然。
宗武說道:“所以陛下才派我來封賞。陛下還讓我傳話,說想讓鵬舉多帶兵打幾年。而且,這次情況特殊,若讓鵬舉晉升縣公,恐會招來諸多將領不滿。”
如果換別人來傳旨,岳飛肯定心有怨懟,但宗武的身份卻不一樣。
岳飛忍不住說:“我自是聽陛下的,但我麾下那些軍將……”
宗武說道:“鵬舉麾下的將士,朝廷額外提升封賞。就連臨潢都護府的留守文武,這次也會進行賞賜,以慰勞他們久在草原的辛苦。”
“那便沒什么可說的了。”岳飛其實心里還是有點怨氣。
不過,當第二天進行賞賜時,岳飛那些怨氣全都消失不見。
當著眾將士的面,宗武宣讀圣旨:
“……轉封岳飛為相侯,食邑加三千戶,食實封加兩千戶,擢為冠軍大將軍。特賜飛魚服一襲、寶甲一套、馬槊一支、御馬一匹、銀元三千塊。追封岳飛之祖父……”
圣旨讀完,眾將驚愕。
先是憤怒,繼而疑惑,最后欣喜。
侯爵沒變,但封號變成相侯,以岳飛的老家相州為名。
再說飛魚服,大明將其定為公爵賜服,現在給岳飛也屬于超階賞賜。
冠軍大將軍在宋代屬于正三品武散,在大明變成了正三品軍銜,再往上只有驃騎、輔國、鎮國三大將軍。
在軍銜上,岳飛連升兩級。
這玩意兒在外人看來沒啥作用,但對于將領來說,卻是僅次于爵位和軍職的存在。
有了冠軍大將軍的軍銜,如果下次再跟哪個將領聯合出兵,即便對方的爵位高于岳飛,只要雙方的軍職相當,岳飛也可以自動成為聯軍的主帥——前提是朝廷沒指派主帥。
而且,在軍銜提升之后,軍職也可以加快升遷。
更何況,冠軍大將軍這個名字,本來就帶有特殊的意義。
此外,還把岳飛的祖父母、父母、正妻,全都加封了榮譽官職和誥命。
絕對的皇恩浩蕩!
宗武指著那匹御馬,微笑介紹道:“岳都護,這是陛下最喜歡的戰馬,御賜其名為‘煤球’。”
“哈哈哈哈!”
眾人聽到馬兒的名字,頓時哄笑起來。
宗武收起笑容,對眾將說道:“陛下只給兩匹戰馬欽賜過名字,一匹叫聚寶盆,另一匹便是煤球。”
眾將聞言也不再笑了,他們是知道聚寶盆的,再次看向煤球時,眼神瞬間變得不同。
宗武又說:“這桿馬槊,長一丈六尺(五米),前后制作三年才完成,本來是陛下的御用兵器。槊桿上,還刻有御書的名字。”
岳飛雙手接過馬槊極為喜歡,再尋找槊桿刻字,果然發現兩個字:瀝泉!
宗武說道:“陛下呼其為瀝泉神槍。”
岳飛揮舞一陣,贊道:“好槊!好槍!”
宗武又指著寶甲說:“此甲名曰天鵬寶甲,跟鵬舉正好相應。外面是棉甲且不提,內襯的那些甲片,皆為能工巧匠反復冷鍛而成。比尋常甲胄輕了一半,但防護能力堪比重型棉甲。”
馬、甲、槊全部介紹完畢,眾將已經聽得兩眼發光。
見鬼的縣公,誰愛要誰拿去,哪比得上這般簡在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