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時分,謝衍就被叫醒。
今天他要上朝。
大明的常朝,已經縮減為每月三天,即在旬休的次日舉行。而且,上朝的官員數量有限,滿打滿算也就五六十人參加。
駙馬不可議政,所以沒資格參加常朝會!
今日謝衍要參加的,卻是大朝會。
固定的大朝會,每年只有三次,即:元旦(正月初一)、五朔(五月初一)、冬至。
但常常停辦。
比如北宋一百六十多年,按理說該有近500次大朝會,但實際只舉辦了50次。
停辦原因很多:日食、戰爭、國喪、雨雪、災荒、祭祀、皇帝生病等等。
謝衍頭戴七梁貂蟬冠,里面穿著花白羅中單,外頭穿著紫色羅袍,下身為紫色蔽膝,還有大帶、革帶等各種帶。
即便太宗皇帝把朝服給縮減過,遠不如歷朝歷代那樣寬袍大袖。但總體來講,還是顯得有些累贅。
“注意禮儀,莫要鬧了笑話。”朱棠溪把丈夫送出家門,頗不放心的反復叮囑。
謝衍笑道:“已在禮部練習過了。”
天色漆黑,馬車漸行。
這里不是商業區,沿途沒啥多余亮光,只有各家門前掛著的燈籠。
一月三次的常朝會,上朝時間很晚,用不著大半夜起來。
大朝會由于參加的人數太多,非得摸黑準備不可,否則排隊就位都能搞到中午。
謝衍坐在馬車上,一路哈欠連天。
來到東華門外下車,這里已經聚集不少官員,正排隊給皇城的門衛出示官牌。
謝衍老老實實排在最后,排他面前的官員連忙說:“謝駙馬身著紫袍,可徑直到最前面去。”
“多謝提醒。”謝衍這才知道原來自己還有優待。
第一次參加朝會,他啥都不懂。
快步走到隊伍的前方,許多紫袍官員正在聊天,一邊說笑一邊往里面走。
謝衍迅速來到紫袍的最后面,紅袍官員們稍停腳步讓他插進去。
“謝駙馬也來啦?”排他前面的紫袍自來熟的打著招呼。
謝衍依稀記得這是一位武臣,那天打獵的時候見過,但實在記不得名字了,于是拱手說:“昨天睡得太晚,差點起不來。”
那紫袍武臣笑道:“其實晚些也沒關系,進去還要慢慢候著呢。不過今日是圣誕,來得早些更顯敬意。”
大朝會除了每年固定那三次,還可以臨時增加,比如:圣誕節!
即,皇帝和太后的生日。
圣誕節還有許多別稱,諸如:萬壽、天長、天興、降圣等等。
今天是葉太后的生日,所以臨時增加圣誕大朝會,就連住在洛陽的親王都要來參加。
閣部院重臣們,對此猜測頗多。
因為這是小皇帝登基以來,葉太后第一次給自己的生日舉辦大朝會。她在釋放什么政治信號呢?
或許,只想增加存在感吧。
畢竟葉太后不怎么干涉內閣,但又必須維持自己的權威,因此舉辦圣誕大朝會就成了惠而不費的選擇。
但重臣們還是有些擔憂,生怕葉太后漸漸攬權。
就在兩個月前葉太后的一位族兄,被調到開封擔任總兵。而葉太后的一位族叔,在今年初被提拔為湖南右布政。
種種舉動顯示,葉太后正在提升娘家人的地方實權。
謝衍漸漸走到東華門口,他把自己的官牌亮出來,守門侍衛看都沒看就直接放行。
經常出入皇城的權貴,刷臉就可以了。
謝衍跟著人群來到東廓城的候車室,今天停車場的馬車數量很多。
“相公請用茶。”一個侍者端茶過來。
東廓城的侍者,沒有使用太監和宮女,都是經過嚴格政審的在編雜役。
或者說,內東門之外的皇城區域,全都沒有太監和宮女的存在。
這間候車室,已經來了十幾人。
謝衍大概掃了一眼,都是見過卻記不住名字的。
“拜見蘄王殿下!”
突然,候車室內的權貴紛紛站起。
謝衍也連忙站起來作揖,好奇打量眼前這位蘄王。
蘄王顯得非常粗魯,甚至都懶得還禮,大搖大擺走過去坐下。而且還沒有坐相,一個人霸占兩個人的位子,鼻孔朝天歪躺在那張長椅上。
眾人被蘄王無視,卻并不感到氣憤。
因為他們都知道,蘄王是故意這樣的:表現得越粗魯無禮,越不禮賢下士,太后和皇帝就越放心。
這位是小皇帝的叔叔。
勛貴和官員們同樣要避嫌,在拜見蘄王之后,就沒有過多言語,甚至都不跟蘄王坐同一張椅子。
“噗!”
蘄王一口茶水噴出:“這茶不如我王府里的好。不喝了!”
眾人心想:蘄王殿下,你的演技有點用力過度。
很快又來三個紫袍,一位閣臣,兩位尚書。
他們見到蘄王愣了愣,連忙上前見禮,隨即離開換一間候車室。
因為除了蘄王那張長椅,已經沒有空座位了。
接著又有人進來,居然是謝衍的學生夏拱辰。
這家伙是錫蘭國王孫,由于洛陽沒有別的錫蘭使者,他今天要代表錫蘭國王為葉太后賀壽。
夏拱辰的身份沒有那么敏感,朝著眾人作揖之后,便去蘄王那邊坐下。
蘄王目中無人道:“剛才,你自稱是錫蘭國的王孫?”
“正是。”夏拱辰回答。
蘄王說道:“我是大明親王,你見了我為何不打躬?”
夏拱辰說:“京城禁止打躬。”
蘄王說道:“再禁也禁不住親王,速速給我打躬。”
夏拱辰心里憋屈無比,只能站起來給蘄王打躬。
蘄王把一塊銀元扔到地上:“很好,看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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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拱辰撿起銀元致謝,默然坐下。
蘄王這才滿意,他終于把錫蘭王室也得罪了。
人嫌狗棄,便是賢王。
不多時,又進來一位繒王。
繒王不理會眾人的拜禮徑直走到蘄王身邊坐下,笑呵呵道:“我聽說三哥在這里,急匆匆就來了。今晚一起去蘭若院打麻將如何?”
“就我們兩個?”蘄王問道。
繒王笑道:“別說你在蘭若院沒有相好的。咱兩男兩女,在牌桌上殺個酣暢淋漓!”
蘄王嘆息:“唉,年紀大了,已好幾年沒去蘭若院。”
“哈哈哈哈,”繒王大笑,擠眉弄眼說,“改天我給三哥弄些蕃藥補補。”
蘄王問道:“真有奇效?”
繒王說道:“保證三哥雄風不減當年!”
兩位親王,開始旁若無人的討論神藥,要多猥瑣有多猥瑣,要多油膩有多油膩。
謝衍不禁感慨,這些親王過得也難受……個屁啊,老子就喜歡這種整天躺平的生活。言行舉止再荒唐,都能被大家理解,甚至是被人同情,完全不用顧忌道德禮儀。
等待一陣,有禮官過來傳信,說三品及以上(紫袍)的勛貴、官員可以上車了。
謝衍跟著眾人站起,跑去外面隨便選了一輛馬車。
過日華門下車,謝衍跟著眾人步行,在日華、月華兩門之間的廣場排隊。
又過一陣,紅袍官員也來排隊。
一批一批文武排隊完畢,接下來是藩邦使者入列。
大宛國、南豫國在洛陽有常駐使者,而且朝廷給他們免費提供基本食宿,每個月還免費提供墨條、紙張等消耗品。
當然,這兩國使者若要去享受,那就得他們自己掏錢才行。
日本、朱羅、犀那三國,跟錫蘭國一樣。他們沒有常駐使者,卻經常有留學生,一般是讓留學生臨時客串。
沒有什么萬國來朝。
南洋諸國幾乎全被滅掉,少數沒滅的也屬于傀儡政權。
之所以還有些南洋小國沒滅,是因為大明直接統治無利可圖,通過傀儡政權盤剝土著反而更省事。
對了,東南亞的蒲甘國(緬甸)還在,但地盤沒有歷史上那么大。
大明太宗朱銘在位期間,正是蒲甘王朝的鼎盛時期。當時的蒲甘國王,大力推廣緬文,打壓巴利文和孟文,制訂了全國性法典,并且統一了度量衡。
蒲甘老國王死后,此國開始走下坡路。
小國王的威望和權力不夠,另外四位王叔也互相忌憚。于是,四位王叔組成樞密院,跟小國王一起處理國政,權力分散導致啥都干不成。
面對大明的逐年蠶食,蒲甘君臣敢怒不敢言,還得乖乖的做大明藩屬。
甚至樞密院里的實權王族,還有人一直給大明當狗,靠出賣沿海港口利益,換取大明對他們的支持。
就在今年,又一位新國王繼位,迫切想要收回樞密院大權。
于是緬甸內亂了,如今正打得熱鬧。
一直被白琪后人欺負的撣族,趁機南下作亂,殺得內戰當中的蒲甘軍隊節節敗退。
蒲甘國王已經向大明求援,但大明君臣對此置之不理。因為這位新國王,一上臺就誘殺了樞密院里的大明走狗!
倒是白琪的后人在趁火打劫,在得知撣人南下之后,云南軍隊立即殺向那些兵力空虛的撣人山區。
可可·卡巴站在眾多藩使中間,不出預料的引起圍觀。
藩使們好奇打量可可·卡巴,甚至想去摸摸他的衣服料子——除了皮裙,他的衣服和褲子都用棉布縫制。
瑪雅人早就有了棉布紡織技術。
“嗚嗚嗚”
“啪啪啪”
號角吹響,鞭聲大作。
大殿的方向,傳來禮樂之聲。
可可·卡巴不明所以,卻見前方的眾多官員,正在按批次繼續前進。
他被弘大的禮儀、嚴謹的秩序給震撼到了,認為可以移植到諸城邦領袖朝見瑪雅王的儀式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