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時節,寒氣未消。
紫鳳感覺腰背一陣涼意,似乎哪處被子沒蓋好,一直往里面灌冷風。
她下意識扯了好幾下,愣是沒把被子扯動。于是迷迷糊糊往暖和的地方擠,半個身子都趴在謝老六身上。
突然屋外傳來響動,多年侍女養成的習慣,讓紫鳳猛地睜眼醒來。
青鸞剛好也醒了。
二人隔著駙馬的胸膛對視,各自想起昨晚的荒唐。
青鸞要大方許多,吐舌頭俏皮一笑。
紫鳳卻羞得不行,連忙翻身避開,卻發現旁邊沒被子——昨夜睡夢之中,青鸞壓著被子的另一邊,把紫鳳的被子給滾過去一截。
難怪剛才覺得冷,紫鳳立即坐起來穿衣。
“咚咚咚!”
“郎君,該洗漱了。”
外頭有侍女敲門,此前就是她們弄出的動靜。
謝衍打著哈欠睜眼,想要坐起來穿衣服,猛覺兩只胳膊酸痛不已,卻是被青鸞紫鳳枕著睡了半宿。
誰讓他入睡前左擁右抱?
“六郎怎么了?”正在穿衣服的青鸞問。
謝衍的表情有些難受:“可能是兩臂氣血不暢,得緩一陣子才行。”
青鸞和紫鳳立即明白,互相瞪了一眼,都怪對方把郎君給壓壞了。
她們趕緊把衣服穿好,然后趴在左右兩邊,為謝老六按摩活動氣血。按摩一陣,又扶著謝老六坐起,互相配合著伺候他穿衣。
謝衍的胳膊早就緩過來,此刻閉著雙眼享受溫柔,體會著墮落而又愜意的生活。
終于,青鸞去把房門打開。
屋外侍女們魚貫而入,等看到紫鳳也在這里,才一個個露出驚訝的表情。
紫鳳羞得不行,強自鎮定道:“我今天起得早,提前過來伺候的。”
侍女們沒有拆穿,只是抿嘴憋笑。
謝衍洗漱完畢跑去公主那邊問安,結果公主還在睡懶覺,于是他也挨著躺下補會兒。
又過一陣,朱棠溪醒來:“六郎怎在這里?”
謝衍笑著說:“想姐姐了。”
“還記得我就好。”朱棠溪心情愉悅,把外間侍女喊來伺候。
吃過早飯,夫妻倆來到前宅,叫來兩個男仆吩咐差事。一個去請木匠到家里來,另一個去買各種粗細的鋼絲。
下午時分,木匠開始工作,但鋼絲還沒買回來。
鐵絲很好買,鋼絲卻不常見,因為民間沒那個需求。
沒有辦法,只能訂購。
而且是找軍工廠訂購。
“你們要鋼絲作甚?”葉太后好奇問道。
謝衍說道:“做實驗。”
朱棠溪說:“市面上只能買到鐵絲。”
葉太后也懶得多問,反正不是什么違禁品。之所以跑來找她,只是為了跟軍工廠接觸,走正常流程這玩意兒挺麻煩。
叫來一個通政院官員,葉太后又讓謝衍說明具體需求,直接發中旨命令洛陽軍工廠制作。
“小姑父,那種糖還有嗎?我的吃完了。”小皇帝做完作業跑過來。
謝衍笑道:“這個得等船隊從美州回來。”
小皇帝有些失望,但還是拉著謝衍去蹴鞠。
葉太后看著他們離開,笑著對朱棠溪說:“官家今年十三歲了。我給他挑了三個神童做伴讀,過幾日便接到宮里來,專門安排一處院落給神童居住。”
“有幾個玩伴也好,”朱棠溪問道,“什么時候大婚?”
葉太后嘆息:“十五歲吧。”
大明的太子,通常十六歲大婚。
放在整個古代中國,太子一般13—17歲大婚。
但小皇帝不是太子啊。
他是皇帝。
大明開國到現在,這還是第一個未成年皇帝。
從太后到群臣,全都害怕出意外,比如小皇帝突然夭折什么的。
對于大臣們來說,雖然可以另選宗室登基,但這其中的變數太多了。因此大家都盼著小皇帝早點結婚生子。
眼看著小皇帝年滿十三歲,已經有官員奏請考慮大婚之事。
群臣的意思是,今年采選,明年結婚。
這個時空的大明,皇后出身介于宋明之間:禁止進獻。文化水平過低者不要。有三品或侯爵以上近親者不要。
禁止進獻,是有宋朝的前車之鑒。
宋代宮女進獻成風,是從劉娥臨朝開始的。宋仁宗親政之后,一度予以遣散,但很快就將其發揚光大。
從那個時候起,宋朝的宗室、勛貴、官員、將領,時不時就往宮中進獻女子。
甚至是普通百姓,如果女兒漂亮,也用馬車送到東華門外。
剛送進去,多數是當宮女,但有少數直接做了嬪儀。
大家都盼著自己進獻的女子,有朝一日能成為皇后或寵妃。
僅宋仁宗時期,便有一大堆進獻的記載。
比如宰相張士遜,為了鞏固權力,就給宋仁宗獻美女,遭到御史楊偕的彈劾。
又有宗室趙從演,給宋仁宗進獻美女。
外戚吳氏跟丈夫離婚了,卻把丈夫的侄女帶走,送到宮里進獻給宋仁宗。
還有個平民,把雙胞胎女兒進獻給宋仁宗。
溫成張皇后(死后追封的)為了固寵,托請自己的祖母(吳越錢氏),把自己兩個妹妹也送進宮。姐妹三人共同伺候宋仁宗,果然把皇帝迷得暈頭轉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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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屬于張家的祖傳藝能張皇后的兩位姑姑,就是姐妹同侍宋真宗。
所以大明現在禁止進獻宮女,一切按照采選流程走,實在是宋朝進獻搞出了很多事兒。
宋朝皇宮,甚至存在私身宮女!
即后宮妃嬪通過民間牙人,私自掏錢購買女子入宮。為了繞開雇傭年限,直接收為養女。
這種私身宮女,只聽命于自己的養母,她們甚至沒有正規編制,也不用皇室掏錢來養著。
官員獲罪之后,女兒被牙人賣進宮中,復官之后又請求贖回。這種破事兒在宋代,有明文記載的就至少兩次。
大明對皇后的文化水平有要求,同樣是吸取歷代教訓。
就拿現在來舉例子,葉太后如果目不識丁,還不徹底被群臣給擺弄?
太學都開校了訂制的各式鋼絲才送來。
謝衍早早的下班回家,組裝其中一個按鍵及其聯動部件。
鋼絲也只要了一根,在木頭兩端釘釘子,把鋼絲纏在釘子上繃直。
“咚!”
按鍵按下,撥響鋼絲。
謝衍提筆記錄下來:“按鍵的觸感太硬,須加皮革或絨布做墊片。”
朱棠溪也按了幾下,說道:“琴弦顫抖不止,得用什么法子制住。”
“看來在聯動杠桿前端,還要再加一個裝置。”謝衍說道。
加什么裝置?
制音器!
這是一種阻尼器,可迅速阻止琴弦震動。
謝衍又反復按著按鍵,觀察聯動杠桿說:“可以不通過彈簧復位,利用杠桿前端的重力即可。”
朱棠溪則在一旁仔細傾聽:“六郎這種鋼琴,換誰來按都一個樣啊,只有彈奏快慢的區別。今后的鋼琴演奏,沒有什么名家、宗師,一個個都成了鋼琴演奏匠人。”
“不對,這肯定不對。”謝衍靜靜思考。
他不知道自己設計出的是羽管鍵琴,一直都以為是現代鋼琴呢。
朱棠溪突然想到什么:“如果換成擊弦,這不就是被放大的桑琴嗎?只不過多了許多按鍵。”
來自兩河流域的桑圖爾琴,隨著東西方的交流,數十年前傳到大明,被簡稱為“桑琴”。
如果在中國繼續發展演變,最終會變成揚琴。
同樣的,桑圖爾琴也傳到了歐洲,并且開始改用鋼絲做弦。繼續發展演變下去,就會發展成羽管鍵琴,最終發展成現代鋼琴。
鋼琴和揚琴,有著同一個祖宗!
“改撥弦為擊弦……”謝衍仔細思考片刻,“也不是不可以。而且還能通過按鍵力度,控制擊弦的輕重力道,從而讓琴音有更多變化。到時候,不同的人彈同一首曲,也能彈出不同的個人風格。”
謝衍真是不務正業。
他第二天去學校的時候,甚至帶了一堆木條、鐵釘,以及木匠使用的鋸子和手搖鉆。
“謝學士是要做什么實驗?”助教張充好奇問道。
謝衍笑道:“是做實驗,但跟化學無關。如果上課時間到了你提前十分鐘通知我。”
新版化學教材,已經發到學生手里。
而且,全國所有的學生,使用的化學教材都一樣,太學生和其他學生沒有區別。
專屬于太學的升級版化學教材,甚至還沒開始編寫,許多內容連化學家都還在做實驗!
張充坐在旁邊看著。
只見謝駙馬不時的拿起鋸子,調整小木條的長短。又用手搖鉆,給小木條鉆孔,用釘子穿入孔中,繼而組裝起來按來按去。
張充突然明白過來:駙馬和公主的孩子快出生了,這是在給嬰兒做玩具呢。
對,一定是嬰兒的玩具。
謝衍上班下班都在搞這東西,用了五天時間終于搞出來。
接下來的事情更多,而且更專業。
首先是鋼絲的選擇和排列。
接著是鋼琴的音箱和音板,該選哪種木材,該做成怎樣的空間結構。
謝衍自己搞不定,就連公主也很勉強,必須請一位音樂家來幫忙。
測算出十二平均律的音樂家兼數學家,自然屬于幫忙制作鋼琴的首選——就是給謝老爺子“斧正”《獨流譜》那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