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月華籠罩大地,夜風嗚咽,如哭似嚎。
甜水井胡同,院外。
目睹方銳干脆利落一刀砍了黃捕頭。
江平安呆住了;另一邊,還沒進門的江嫂嫂低低驚呼了聲,連忙捂住牛墩、小豆芽倆小不點的眼睛。
江嫂嫂是為血腥的場面失態。
而江平安……
方才生死一刻,方銳攔住了黃捕頭,然后……他一個恍惚,黃捕頭就變成了尸體。
太快了!
方銳一抓、一踹、一刀,三招格殺了黃捕頭,如大人打小孩、爺爺打孫子。
要知道:黃捕頭可是貨真價實的八品武者!
江平安記憶尤深,黃捕頭曾激斗過一個悍匪,搏殺十幾招后,成功將對方擒拿。
可就是這般的強人,在方銳手中,三招就被格殺……哦,還有一招是為了救他,較真來說,殺黃捕頭,方銳只用了兩招!
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江平安已經無法想象,方銳到底有多強!
足足好幾個呼吸,他才反應過來,咕咚一聲吞咽唾沫,下意識爆了句粗口:“我艸!”
“方兄弟,你怎么做到的?”江平安目光灼灼地問道。
他是真想學習一下,方銳的戰斗風格干脆利落,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卻有著一股說不出的流暢美感,好似藝術一般。
哪怕能學到一分殺傷,三分瀟灑,就心滿意足了。
“唯手熟耳。”方銳負手,淡淡道。
江平安:……
“開句玩笑……江兄,這三言兩語解釋不清楚,真要說,就是技巧、硬實力,兩者的結合……”
首先,精準抓住黃捕頭的手腕,需要碾壓對方的反應速度、力氣;
然后,在黃捕頭心神受驚之時,狠狠一腳,踹在了對方穴位,雖然沒有用上勁力,卻有肉身的數百斤大力。
這一下,將黃捕頭踹得全身酥麻,提不起勁。
最后,不逼逼,上前一刀斬殺……
瞧,就是這么簡單!
“只要擁有碾壓對方的反應速度、力氣,然后,精通人體各個穴位,最后不逼逼,揮刀……”
方銳輕描淡寫地一攤手:“就這樣,很簡單的。”
江平安:……
他此刻的心情,就像心會手笨的學渣。
腦子:我會了;手:不,你不會。
“不說這個了……江兄、嫂嫂,外面亂糟糟的,風大,帶著兩個小不點,咱們快些進去吧!”
方銳說著,提起黃捕頭的尸首,就要遠遠拋開。
“哎,方兄弟別扔,這可是好東西……”
江平安阻攔著,正要開口解釋。
遠處巷道,突然出現一條如一字長蛇般的連綿火把光芒,向這邊游弋過來,顯然,是成規模的軍卒。
“賊……不,義軍?!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江兄、嫂嫂,走,先進去!”
方銳帶著江平安、江嫂嫂、牛墩、小豆芽,返身進門。
剛進門不久,門外就響起過兵的聲音,那些軍卒也沒有停留,從門外經過,直奔城中心的方向。
“應是去縣衙的,來得好快……幸虧,沒跟黃捕頭去,不然……”
江平安心有余悸地搖搖頭,看向方銳,感激道:“方兄弟救了我一條命啊!”
“是啊,多虧了……”嫂嫂也是在一邊道謝。
“小事。江兄、嫂嫂,以咱們兩家的交情,何必說這些話?還是先處理了這個……”
方銳揚了揚黃捕頭的尸首。
“呀!”
江嫂嫂懷里的牛墩、小豆芽,倆小不點脖子一縮;江嫂嫂也是眼皮一跳,攬著倆孩子,下意識退后兩步。
“瞧我這腦子……”
江平安一拍額頭:“這東西血腥,方兄弟,要不就暫放在這前院?麻布蓋著,也免得沖撞了大娘、妹子……”
“也行。”
放好黃捕頭尸首,方銳帶著江平安一家來到后院。
江嫂嫂自是有方薛氏、三娘子接待,牛墩、小豆芽倆小不點也有方靈、囡囡兩個玩伴。
方銳、江平安兩人,則因為身上的血腥味太大,也沒進屋,就在院子中,大柳樹下坐著詳談。
“……我被外面‘城破’的喊叫聲驚醒,正高興著明日不用再上城頭,然后,黃捕頭就找來了,要我一道去守衛縣衙……我又沒吃飽了撐著,可沒辦法,黃捕頭拳頭大……我借口妻兒無人看顧,又說只有兩步路的功夫,來到這邊……”
江平安苦笑道:“后來的事情,方兄弟都清楚了。”
“原來是這般。”
方銳頷首,這才明白了前因后果。
“至于黃捕頭的尸首,能作為進身之階……我找些關系,打點一二,為方兄弟謀一身官皮還是不難的……”
江平安看向方銳:“以方兄弟的實力,這次怕是能一舉謀個捕頭!”
衙役,基本都是不入品,負責巡街一類的瑣碎事;捕快,一般是九品,負責查案之類;捕頭,捕快的頭頭,八品實力是硬性條件……
如他這般的衙役,都能撈不少油水,更不用說捕快、捕頭了。
“去當捕頭?!”
方銳搖頭,堅辭拒絕:“我是不會去做的……江兄,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官場那些蠅營狗茍……”
或許對其他人來說,這是一塊肥肉,可他真看不上,也不想摻和。
對方銳來說,能茍著變強,那就一切最好,諸如此類的麻煩,避之唯恐不及——是的,在他看來,‘捕頭’的差事就是麻煩。
“反倒是江兄伱,用來正好……”
“我?我用就太浪費了!我連入品武者都不是,即使拿來做進身之階,最多也就謀個捕快……”
“江兄著相了。”
方銳搖頭:“捕快這個位置,不大不小,又有實權,可操作性極強……反而,捕頭就有些惹眼了……”
“太平賊、官府,這兩者間未必不會有反復……萬一哪天官府打回來,也不大可能清算到一個小捕快……”
“當然,風險不算太大,但還是有一些的,江兄可自己決定……不過,不管如何,我是不會用的。”方銳表明態度。
話說到這個地步,江平安想了下,也不再矯情:“那……方兄弟,我就真拿去用了?以后你什么事,一句話……”
兩人閑聊著,夜風徐徐,吹動梢頭柳條颯颯。
如水一般的月光遍布院子,草木的影子倒映在月光中,如同水中晃動的雜草。
正是: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
里屋,昏黃的燈火跳動,透過窗子,可見方薛氏、三娘子、江嫂嫂等人朦朦朧朧的影子,從中傳出低低的說話聲。
這是一方凈土!
外面。
破門聲、打砸聲、慘叫聲……響成一片,愈演愈烈,正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最亂時刻。
大約一炷香后。
城中心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大喝:“縣衙已破!縣尊已死!爾等還不投降?!”
這聲音中氣十足,如若悶雷,半城可聞。
“縣衙破了?!這常山城,是真正落入義軍手中了。”
經過方銳提點,江平安也在有意識地改變習慣,將‘太平賊’、‘賊軍’換成‘義軍’,以免平日說漏嘴。
“是啊!”
方銳感嘆:“義軍攻破縣衙,稍后,大概就會開始維持秩序,城中的大亂,要結束了……”
以前,常山城是官府的常山城,自然越亂越好;現在,常山城是義軍的常山城,自然要建立秩序。
不如此,何以收攏民心?
甚至,更黑暗些講,之前城中太平賊細作帶節奏,城破后大肆放任……等過后再治理……也未嘗不是想營造一種前后對比。
“這般時候,那些作亂的閑散武者、地痞流氓,若是聰明,就該收手了。”方銳站起身,負手而立。
“話雖如此,可這世上,并非都是聰明人……”江平安搖頭。
“也是。正因為:這世上由聰明人、蠢人所構成,才有趣,才有變數,才有奇跡啊!”
正如方銳所料,城外的混亂來到了尾聲。
一些看清形勢的聰明人,紛紛撤退,如正午時候熾烈陽光下收縮的陰影。
當然,這個世上,什么時候都不缺少蠢貨……不少殺、搶、砸上了頭,頭腦發昏的地痞流氓,根本停不下來,反而因為那道聲音,心中生出一股緊迫感,開始了最后的狂歡。
于是,空氣中回蕩的慘叫聲,愈發凄厲。
只是。
大趨勢下,各般聲音、四處的火光,還是在趨于稀疏。
踏踏踏!
外面響起密集的腳步聲。
方銳、江平安來到前院,從門縫看去。
只見:
外面,大量胖瘦、高矮不一,隊形稍散、精神頭卻頗為昂揚的兵卒,開始巡街,對還在游蕩、作惡的地痞流氓,格殺砍頭。
這些人很好分辨,清一色戴著紅頭巾。
還有一名提著銅鑼的打更人,被刀架著,沿著街道叫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縣尊已死,義軍已攻破縣衙……”
“玄通大將軍安民令:殺人放火者死,傷人及盜掠者刑,暴虞苛捐雜稅皆免……大家伙兒安心過日子啦!”
‘異界版的約法三章?!’
方銳心頭一動,聽著外面的聲音,感嘆道:“那李玄通,是個梟雄啊!”
‘殺人放火者死’、‘傷人及盜掠者刑’,這是維持最基本的秩序。
至于豁免苛捐雜稅?
城中普通人家,已經窮得榨不出油水,想收稅賦也收不到,索性放棄,還能收攏一波人心……惠而不費的事情。
“是啊,我看這李玄通,像是個能成事的。”江平安感嘆。
“這倒也也未必,成事與否,不但看順境,還要看逆境……”方銳搖頭。
若是戰事順利,自然你好我好,一團和氣;若是太平賊兵敗,難保那李玄通不會一把火燒了常山城,裹挾流民。
“這話有理!”
江平安頷首:“不過,無論如何,咱們常山城,暫且是落在義軍手中了,來日方長,慢慢看吧!”
“方兄弟,我該出去了!打點關系,換身官皮,這事宜早不宜遲……”
“江兄想好了?現在,外面亂象還未徹底結束……”
“自是想好了。”
江平安慨然一笑:“正是這般的將亂未定的時候,才好干這些陰私事……再者,城外已經有義軍巡邏,恢復了一定秩序……我又帶著腰刀……風險不大,值得一搏……”
方銳心中暗贊了聲。
不說別的,就江平安這先人一步的覺悟,就不是常人可比。
在他看來,江平安此事操作成功可能性極大,畢竟,太平賊也需要地頭蛇配合,治理地方……還有黃捕頭的人頭作為投名狀……再加上,有著人脈關系,上下打點,謀求一個捕快編制,并非難事!
“既然江兄已有決定,我也不好不阻攔……稍等!”
方銳進屋,不一會兒又出來,遞過二十兩銀子的銀錢:“江兄打點關系,怎么少得了這個?”
“方兄弟……”江平安本能就要推辭。
實在是:欠方銳太多了!
“你我之間,不用講這些,收下吧!江兄你若是成了,我也能沾光……”方銳強行塞了過去。
江平安的人品,兩人的交情,都不是虛的。
再者,也可以看做一種投資……
正如方銳所說的,江平安成了捕快,對他也有好處——實力只是一方面,總不能什么事,都用拳頭解決,官面上的庇護還是必要的,還有體制的消息渠道……
“好,咱們過命的交情,我就不言謝了……都記在這里!”
江平安拍拍胸口:“你嫂嫂、侄兒、侄女,就勞煩方兄弟照看了,走了。”
說完,他提著麻布包好的黃捕頭首級,推門,大步出去。
外面。
在太平賊的巡視彈壓下,城中各處亂象漸止,逐漸恢復安寧。
不多時后。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是甜水井胡同的街長,領著兩個太平賊,挨家挨戶巡視盤問。
方銳有江平安那里的關系,與這街長早就熟識,自身也沒什么齷齪,并不怕盤查,對方草草詢問了兩句,就匆匆離開。
就在方銳以為,今夜就要這般過去的時候,門外突然響起一道有些熟悉的慘叫聲。
我以為自己寫了有五六千,保存到后臺,一看,剛過四千,尷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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