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沉沒的大洲重出,從靈氣中提取的污染投放,不過方銳隨手之事,落于人間,便成了神話。
東海,一望無垠的海面上,陽光粼粼跳躍波動。
轟隆隆!
一艘蒸汽漁船開來。
甲板上站著一個中年,因為海里來、風里去,面容頗為粗狂,胡子、頭發卻梳理得一絲不茍,這人正是這艘蒸汽漁船的主人,人稱‘老徐’,真名徐大任。
在過往南虞輕徭薄賦的大環境下,他膽子大,運氣也不錯,找到了一處稍遠海的洋流魚潮,沒少掙錢。
這不,拿出積蓄買了這一艘蒸汽漁船,升級換代,擴大規模,準備大干一場。
“小叔,郝叔他們問,還有多久能到吶?”
侄子徐昌上來,回身給艙室落鎖。
洋流魚潮的位置,那是機密,足以傳家的,也只有自家人才沒太大避諱,其它他外人途中一般都不許上甲板的。
“快到了,還有一二里。這蒸汽船載重是木船十倍以上,捕撈一次,就是大收獲啊!”徐大任揮舞著拳頭,三十出頭的人,仍然朝氣澎湃。
“咱們沿海的海魚便宜,那些廠子,將海魚加工成魚干、魚醬,賣去內陸,價格才高哩!”徐昌語氣滿是羨慕。
“會有的,都會有的,將來我也要開個廠子。”
徐大任回頭,拍拍侄子肩膀:“跟著你叔我干個一半年,買房、媳婦都有啦!”
“您自己都還沒娶媳婦哩!”徐昌小聲嘟囔。
“我要娶,就娶讀過書的,那樣的媳婦,在床上,抱著日起來才……”
這是真話,如果不是眼光高,如果愿意將就,不買蒸汽漁船,徐大任如今早已娶上媳婦啦!
叔侄倆正說著話。
突然,徐昌臉色大變,手指向前方,嘴巴張大,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小、小叔,快看!”
天空中,現出一方大磨盤的虛影,無邊無沿,好似在大地任何一處都能看到,它上下順逆轉動,眼前大海也仿佛被牽引,澎湃起上百層房子高的浪花,出現了一道比縣城還要大許多倍的漩渦。
那般排山倒海的天地偉力,非親眼目睹,實在難以言喻。
“明明是晴日,怎么會有這么大的浪,這是什么樣的力量啊?”
徐大任呆住,只感覺脊背發涼,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完了!’
與大海打交道久了,他已有經驗,大海大多時候都是平靜的,這時就是安全的、富饒的,但偶爾也有暴躁的時候,那就是最危險的時候,一定要避開。
而此時,大海已經不能用暴躁來形容了,那是發怒,這般滔天的海浪、無垠的漩渦,船只也不可能跑出去,沿海地區都會有一場毀滅大災。
可以說,此般天地之力,絕非人力可抗衡!
甚至,徐大任都沒有乞求神仙,因為在他心中,面對如此大自然的偉力,恐怕神仙都不行吧?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們的船只并未被大浪掀翻,或者被漩渦吞吸,周邊海域甚至依舊風平浪靜。
那大浪、漩渦,被隔絕在一定范圍之外,沒有絲毫波及過來。
這自然是方銳的庇護!
若沒有這般干預,如此大變,足以對中洲(神州)沿海造成毀滅式打擊。
可徐大任自然不知道這一點,被嚇壞了,反應過來后,看到浪潮、漩渦暫時沒有波及過來,避之如虎,連忙下令退后。
畢竟,誰知道這般干預的力量,能維持多久?
直到片刻之后,離開十幾里——
之前看到的大浪、漩渦,突然停息了,遠處,只有升騰而起,一眼望不到邊的巨大洲陸。
徐大任望到這一幕,難以置信瞪大眼睛:“怎么回事,難道是遇到海中幻象了?”
海市蜃樓之說,在海上早有流傳。
不過,很快他就知道了這不是幻象,因為,自己找到的曾經那處洋流魚潮,消失了。
大概是因為洲陸升起,地理變化,讓那處洋流魚潮沒了,這也促使他做出決定:“走,咱們登上那處陸地看看!”
沒了那處洋流魚潮,徐大任無形中損失慘重,以他的膽量,此時自然要搏一搏,富貴險中求。
徐昌只是小輩不好反駁,只能答應。
其他船員也被從船艙中喊出來,拿上魚叉等作為武器,駛往那處洲陸。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在海上同樣是此理,望到陸地不遠,但真正登上去卻行駛了足足一個時辰。
等真正登上陸地,腳踏實地,徐大任才徹底確認,之前所見不是幻覺,乃是最真實不過的景象。
“所以,此前那般偉力,是為了召喚出這片洲陸?那該是何等偉力啊!”他發出靈魂的拷問。
徐昌、包括裹其他船員,登上這片陸地,也是紛紛一副見了鬼的表情,他們無比確信,從前絕對是沒有這塊龐大洲陸的。
從震驚中回神,無論再不可思議,也要面對現實,然后,眾人就是如哥布倫發現了新大陸般,興奮無比。
“這陸地看著極大,大概有一縣之地,說不準能有一府大吶!”此人盡管已經盡可能高估了,卻不知道,僅僅這扶桑之地就足有一州之大。
“看著好荒涼,一顆樹木都沒有。”有人嘀咕道。
“從海底生出來的陸地,怎么可能長有樹木?只是竟也沒有淤泥之類就很奇怪。”另一人接茬。
眾人七嘴八舌說著,以飽滿的熱情,開始探察。
很快發現,這片陸地光禿禿一片荒蕪,沒有一顆樹木,奇怪的是,也沒有海底淤泥,就是正常的泥土,只有空氣中濃郁的咸濕海腥味,證明著這片陸地從海底升起。
時間一點點過去。
隨著一開始的興奮勁兒過去,眾人熱情降低,如此荒島,上報朝廷,也沒多大功勞,自然提不起勁兒來。
直到——
“快看,金、金子!”徐昌舉著一塊碎金、泥土混合的疙瘩,手腕顫抖,語氣興奮。
“看,我也找到一塊,這附近說不準有金礦。”另一個船員舉起一塊金疙瘩,也是叫道。
“真的都是金子?!對了,這片陸地是從海下升起來的,肯定有著大量未發現的礦產。”徐大任眼睛一亮。
金礦激發了眾人的熱情,很快,接二連三的金疙瘩被發現。
可興奮過后,然后就是沉默,各人無形之間多了防備。
發現金礦,固然是好事,但此中巨大利益,極大可能會讓這條船眾人內斗,生死相向。
徐大任預見了這種苗頭,當即攤開來講:“大家伙兒聽我說,這金礦利益太大,咱們抱團也吃不下,開發又太難,與其內斗反目,讓別人占了便宜,不如回去向朝廷報備,領一大筆獎勵,人人有份,各位拿著分到的錢想買船買船,想開廠開廠……”
自從香火神道提出,朝廷官員廉潔無比,信譽那是杠杠的,只要上報交給朝廷,確認之后,領一大筆獎勵那是必然之事。
如此安排,也算是一個極好的解決辦法,這些小船員也無太大野心,再說,能拿安全干凈的錢,誰愿意拿提心吊膽的臟錢?
就在一個大危機被消弭無形之時——
“嘔!”
突然,徐昌蹲下,一陣干嘔,伸手捂著嘴,卻冷不丁看到手心:“我、小叔,我的手心……”
他手心處,赫然浮現出一道如裂紋般的黑線。
“昌子,我……也是。”
徐大任看向自己手心,同樣有著一道黑線,只不過顏色淡了一些。
這時,其他船員也紛紛感到惡心,開始干嘔,各自看向手心。
“我也有!”
“我的手上也是。”
“這是怎么回事?”
恐慌開始蔓延。
相較其他人,徐大任只是輕微反胃,并無嘔吐之感,猜測大概是因為自己武道入品,抗性較強的緣故。
南虞近年發展,對藥物利用率提高,弄出了什么老藥口服液,針對入品極為有效,他在海上闖蕩也需要實力,故而,花了些錢讓自己武道入品。
“大家不要慌,我們之前在船上沒事,出問題是來到這片陸地之后。”
徐大任語氣頓了一下,神色凝重道:“這怕是一片不祥之地,我們速速離開。對了,安全起見,之前撿到的金疙瘩,我建議也扔了。”
聽說扔掉金疙瘩不少船員面露遲疑之色。
這時,徐昌帶頭,第一個扔掉金疙瘩,大聲道:“我聽小叔的,若命都沒了,還要金子有什么用?”
在他示范效應下,眾船員這才將金疙瘩扔了,開始撤退。
就在這時——
一道流光掠來,正是方銳從靈氣中提取的污染,第一次投放。
這顆由縷縷黑色纖維編織的光球,從天而降的剎那,如蘑菇云炸開,無限膨脹,化作黑氣森森。
但也就在下一刻。
咔嚓嚓嚓!
紫金色雷霆落下,將其再度壓制。
正是洪虞界天道生出感應,雷霆劈下,以世界自凈能力,維持一個不強不弱的烈度,開始自行消化這些污染。
這一幕景象,被撤退中的徐大任等人看到,引發一陣驚呼。
“果然,老徐是對的,這里是妖魔之地、不詳之地!”一人驚呼。
“幸好,扔掉了之前撿的金疙瘩。”有人滿臉心有余悸。
“快走!”徐大任卻仍保持著警惕,提醒眾人,想盡快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眾人還沒完成撤離。
轟隆隆隆!
“嘶嘶!”
突然,在一陣地動山搖中,從那濃郁黑霧中冒出一頭八頭八尾的恐怖大蛇,在雷霆中翻滾,向著這邊海岸疾速掠來。
冥界。
“看來,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方銳右手摩挲著下巴,雙目窺破冥冥,看到了東海扶桑之地的景象。
“要說,此條邪物大蛇的來歷么?”
他雙目閃爍光芒,仿佛在對其追根溯源。
曾經,圣皇創立天界,鎮殺了不少大能,將祂們尸骸封禁于天界核心,抽取精華化作天界本源。
其后,天界崩碎,方銳因為忙著登臨冥君之位、處理歸墟之事,也沒干摸尸、撿尸之事,故而,不少大能尸骸散落于人間界各處。
而扶桑么,就落下了一具大能尸骸,是為祖龍敖怒之尸,此時與從靈氣中抽取的污染結合,化作了這條八頭八尾的邪物大蛇。
“嗯,扶桑之地,八頭八尾的邪物大蛇,不如,就叫作……八岐大蛇吧!”
方銳惡趣味地為它命名:“此八岐大蛇,因為祖龍敖怒之尸的關系,再加上大黑天本源衍化的污染,實力已達五階,可于我而言,仍是反手之間的事。”
“不過,若能將它鎮壓,效仿‘邪神牌污染凈化器’的原理,讓天道以雷霆反復壓榨,這倒是能加快不少消化污染的速度。”
“只是,欲行此法,要么須得一位大能坐鎮,可我卻沒那個功夫;要么布下封禁,但封禁也不絕對可靠,萬一將來出什么意外,讓此蛇破封,那不是給后人找事么?”
“罷了,為了一勞永逸,還是直接抹殺吧!”
方銳正要行動,卻是突然感知到什么,動作一頓:“咦?!”
東海,扶桑。
八岐大蛇爆發,掠向海岸線,顯然是想入海躲避,逸散黑氣滾滾,污染一切。
雖然沒有刻意針對,但僅僅此般逸散之氣息,就能讓遭遇池魚之殃的徐大任等人死無葬身之地。
“不好,邪物過來了!”
“完了!”
“我為什么要來這片不祥之地啊?”
徐大任、徐昌,還有船員們,臉上皆是浮現出絕望之色。
而就在這時——
八岐大蛇即將來到之時,一道七彩光芒流轉,化作大日般的曜芒,如天照薄煙,蒸干黑霧。
“嘶嘶嘶!”
八岐大蛇發出悲鳴,被一股力量裹挾著,倒回而去。
正是媧皇出手了。
祂前來扶桑緬懷舊憶,感應到此番變故,方才出手。
而這時——
徐大任等人終于抓住機會,狼狽回到了船上,啟航遠離。
此刻,方銳冥君分身的力量投影也是到來,乃是如實體的光軀,望向徐大任等人駛離的方向:“南……不,新虞之人么?沾染扶桑殘存污染之氣啊,罷了,相見即是有緣。”
祂一言既出,便如言出法隨般,徐大任等人身上些許污染遭到凈化。
另一邊,遠離扶桑的蒸汽輪船上。
“我手上的黑線沒了!”
“我也好了!”
“果然,老徐說得對離開那片不祥之地,就好了啊!”
“今日一天,可真是……驚險刺激!”
徐大任回望后方的洲陸,深深吸了口氣,回想起今日的一天:遇到大浪、大漩渦,不知緣由躲過;登去洲陸,沾染不詳;見到恐怖大蛇,被神人所救逃掉……
“如今,洋流魚潮沒了,沾染不詳的金礦大概也不能上報朝廷,獲得獎賞了,不過好在命還在。”
“聽說,近來神話志異的話本賣得很好,將今日如實見聞記錄下來,找人合伙賣去,說不準也能大發一筆……”
火紅如血的夕陽下,蒸汽輪船‘突突突突’行駛在碧波萬頃中,隱沒消失在海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