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不明白老人為什么會突然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但冥冥之中他有種感覺。
他覺得老人好像是察覺到了什么。
不過就算有這種感覺，他也無法確定，因為之后老頭子便岔開了話題，恢復到了以往那種瘋瘋癲癲的樣子。
吹牛，聊天，罵隗楠。
眨個眼的工夫，三件套又湊齊了。
“這老頭子是不是有病啊臥槽，一天不罵我他就難受是吧……”
“隗楠小姐你別說話了……當心老爺又要發脾氣了……你快點把碗筷洗完就可以了……”
“你小子為什么不洗！想偷懶是不是！”
“不是啊……之前你也聽見了……是老爺讓你洗的……他說你不洗以后就不讓你來家里吃飯……”
聽見這話，隗楠氣得差點把手里的碗摔了，不過想了想還是決定忍下來。
畢竟那老頭手藝不錯。
做的菜確實比萊恩做的好吃。
“這老東西……”隗楠惡狠狠地罵著，然后就跟看殺父仇人似的盯著手里的碗，猛地咬牙使勁用洗碗巾搓著，“等我以后晉升到更高的序列……我非得把你按在地上捶……”
萊恩想勸隗楠幾句，讓她少說點這種大逆不道的話，畢竟老爺的脾氣有多差是有目共睹的，讓他聽見了那還得了……
不過等萊恩緊張地回頭看時，卻沒看見那個總喜歡躲在不遠處偷聽有沒有人說他壞話的老頭。
老爺呢？
萊恩撓了撓頭，心中為隗楠慶幸不已。
這姐姐的命可真大。
……
天臺上。
“爺爺，你帶我來這里干什么？”
“吹吹風。”
陳伯符盤腿坐在天臺邊緣的護欄上，瘦削干癟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長。
老人喝了不少酒，似乎有些上頭。
坐在天臺邊緣的他身子晃晃悠悠，仿佛風一吹就會掉下去摔得粉碎。
“家里悶得慌，偶爾上來透透氣也挺好的。”
陳伯符伸手從口袋里掏出煙盒，先看了乖孫子陳景一眼，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這才笑呵呵的給自己點上。
“這鳥飛得夠快的……”
陳景不敢去看那張被煙霧籠罩的臉，他背過身用手撐在護欄上，遠遠眺望著天空中越來越遠的黑點。
那是言雀養的烏鴉。
在他們爺孫倆剛來到天臺的瞬間，那只烏鴉就嫻熟地打開了鴿子棚的門，撲扇著翅膀逃命似的飛走了。
“你看……永夜多小啊……”陳伯符抬手指著城市的另一端，那片高樓林立猶如密林的城區，“咱們原來住的地方……只一眼就看見了……”
“我覺得永夜挺大的。”
陳景望著猶如連成天際線一般的鋼鐵森林，感覺森白月光下的風，吹得格外溫柔。
這里的一座城市……
面積都應該能趕上現實世界的一個省了……
“你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
陳伯符緩緩吐出一口煙來，飽經滄桑的臉龐藏在煙霧后面，若隱若現讓人看不真切，嘴里也說著莫名其妙的話。
“從你剛懂事的時候開始……你就善良得讓我不知道該怎么辦……看見爺爺罵人你要哭鼻子……看見爺爺打人你也要哭鼻子……”
陳景安靜地聽著沒有出聲，搭在天臺邊緣的雙手下意識用力緊握著護欄。
“當時爺爺就想啊，你這種性格，注定不可能在這個世界活下去，尤其你還是個普通人……”
“不過也好。”
“還好你是普通人，活得沒有爺爺長，爺爺能照顧你一輩子。”
“你想善良，爺爺就讓你善良，誰敢來欺負你，我就殺他全家……”
“但現在不一樣了，你是舊裔。”
陳伯符說到此處，忽然停了一下，回過頭看向陳景。
“乖孫，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陳景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意味著你以后有自保的能力了，但也會有很多你意想不到的風險，所以你要做好準備……”
陳伯符抖了抖煙灰，咧著嘴笑了起來。
“既然老天爺開眼，讓你蛻變為舊裔，那你就千萬不要浪費老天爺的一片好意，你不能一直停留在低級序列，你要努力晉升……”
陳伯符用手指在空氣里比劃著，畫出了一個個肉眼看不見的臺階。
“每上一層你就越安全，能夠威脅到你的人就越少，哪怕爺爺不在你身邊，也沒人敢再欺負你。”
“要多強才算強？”陳景好奇地問道，望著老人眨了眨眼睛，“跟爺爺你一樣？”
“起碼要跟我一樣才行，至少到我這境界，誰都得看你的面子。”
陳伯符忍不住笑了起來，抬手繼續比劃著，說話的語氣就像是原來哄孫子的時候一樣，用來比劃的手指都快劃到天上去了。
“你記住要不停地晉升，要越來越強大，直到沒人敢在忤逆你……站在最高點的時候你才會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活著。”
“真正的……活著……”陳景一臉的若有所思。
“是啊，可以無視外界的任何條件，按照自己的想法來過日子，這才叫真正的活著。”
陳伯符忽然瘋瘋癲癲地伸出雙手，仿佛要擁抱高懸于天上的格赫羅月神。
“我的孫子，就該這么活著，誰敢讓你不開心，老子就讓他去死！”
“那我是該努力了。”陳景抬眼看向老人，眼中閃過一絲明悟。
“你當然應該努力了，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有多可怕的天賦，景景，你看這漫天的月光……”
陳伯符大笑著，字里行間盡是對孫子的自豪。
“爺爺這輩子見過數不清的舊裔，但唯有你……不過是序列1的舊裔，竟然在祀月期的月光下不會發狂。”
聽見這話，陳景頓時緊張起來。
“這……好像是啊……”陳景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因為此前他都忘了這一茬。
是啊。
祀月期的月光是所有低階舊裔的噩夢。
只有晉升到更高序列的舊裔才能免疫這些月光的侵蝕。
“你可不像萊恩那種小崽子，要不是我拿了件‘遺物’給他傍身，估計就在祀月期的當天，他就變成瘋子了。”
“可能是我覺醒的序列比較特殊吧……”陳景緊張得心跳開始加速，但臉上卻又不敢暴露太多，“這些月光好像侵蝕不了我……”
此時，陳景已經開始控制不住的焦慮了，因為距離他回歸現實世界的時間越來越近，他卻依舊沒有想到“脫身”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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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歸倒計時：0小時15分41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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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幕上的倒計時依舊在走著，時間每劃過一秒，陳景的心臟都會跟著猛地收縮一下。
“爺爺……我想出去一趟……”陳景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見老人表情有些疑惑，便又急忙解釋，“家里零食被隗楠吃完了……我想出去買點……”
“讓萊恩去……算了。”
陳伯符話說到一半，忽然怔住然后改口。
“想去就去吧，這么多天沒出門，就當去城里散散心……”
話音一落，陳伯符便猛地拽住陳景右手，不等他來得及反應便翻身越過護欄，直接從天臺上跳了下去。
與上次的情況相同。
在落地的瞬間，陳景很明顯感覺到，似乎有什么東西托了自己一下。
就像是一瞬間踩在了海綿上。
在他們爺孫倆落地的同時，不遠處偷看拜阿吉的勞倫斯便瞬間溜了，而拜阿吉則緩緩站起身來，親昵地奔向陳景這個主人，嘴里發出陣陣嘶鳴。
“坐電梯多費事，這樣快多了……”
陳伯符松開了陳景的手，隨后笑呵呵地背負雙手，沖乖孫子又點點頭。
“去吧，帶著拜阿吉一起去，爺爺在家里等你回來。”
“好……”
陳景心虛地點了點頭，帶著拜阿吉便向小區大門的方向走去。
可還沒走出幾步，他又忍不住回頭。
老人依舊是那個老人。
沒什么奇怪的。
可老人的眼神卻有些讓陳景看不懂。
那不是目送孩子出門購物的眼神，那種眼神……讓陳景想起了早已逝去的奶奶。
那個老太太。
陳景記得當初他第一次去大學報到的時候，老太太就站在火車站的大門口眼巴巴地望著，她知道孩子要去很遠的地方，所以眼里就是這樣的不舍。
“爺爺……你怎么了……”陳景忍不住問道，感覺說不出哪里有問題。
“我沒事啊，你快去吧，兔崽子……”
陳伯符一如往常地笑罵著，瘦削如鐵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有些佝僂。
“爺爺在家里，等你回來。”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