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那件事。
陳景其實真有些記不清了。
或許是因為他想刻意忘掉那段記憶。
至今,他只模糊記得。
那是一場幾乎將哨兵嶺淹沒的大雨,空氣里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還有不斷縈繞在耳邊,那些山豬的咀嚼聲。
“阿景,你是不是餓了?”
就在陳景出神的時候,一個還沒拆開包裝的蛋黃酥,忽然遞到他面前,差點沒杵在他鼻子上。
“先墊墊肚子吧。”李默白隨手也給坐在后面的喬幼凝丟了個蛋黃酥,“咱們短時間肯定下不了國道,肚子里沒點東西墊著可不行……”
陳景嗯了一聲,撕開包裝袋,輕輕咬了一口蛋黃酥。
除了咸蛋黃的味道。
還能吃出一股酒味。
“這是什么牌子的蛋黃酥啊?”陳景好奇地翻看著包裝袋,嘴里不禁感嘆,“甜香還有點酒味,發酵的香氣還挺純正……”
“酒味?”
李默白看著手里剛撕開包裝還沒來得及吃的蛋黃酥,他稍微猶豫了一下,然后不動聲色地打開車窗扔了出去。
“???”陳景一怔,感覺不妙。
“過期半年了……可能是發酵了吧……”李默白不敢面對陳景的目光,顧左右而言他,“吃點別的,我記得后面還放著火腿腸呢,你……唔唔唔!!!”
陳景完全不想聽李默白解釋,直接把手里剩下的半個蛋黃酥塞進他嘴里。
在李默白絕望掙扎的同時,他還用手緊緊捂住了李默白的嘴,讓這孫子想吐都沒辦法吐出來。
過了差不多半分鐘。
前方的車終于又開始走了。
陳景這才松開捂住李默白的手,表情很不友好。
“狗東西……”陳景拿起礦泉水開始漱口,兇巴巴地瞪著李默白,恨不得一腳給他踹下去。
“我也不知道啊!”李默白委屈地都快哭了,感覺嘴里一股子酒味,“早知道過期了就不給你們吃了……”
“開快點。”
陳景沒好氣地說道,看著李默白可憐兮兮的表情,他最終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剛才你下去抽煙的時候,怎么跑后面那輛車上了?”
“哎呀,遇見幾個朋友。”李默白倒是沒有否認,似乎一開始就知道陳景他們能看見,“正巧遇見就打個招呼聊幾句,看他們的路線好像也要出城。”
“要不要一起結伴走啊?”喬幼凝小心翼翼地問道,拿著手里的蛋黃酥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總感覺丟出去像浪費糧食一樣可惜。
李默白搖搖頭,說他們還有事要忙,我們自己走就行了。
“那輛車我好像在哪兒見過。”陳景不動聲色地瞥了李默白一眼,隨后又轉開目光,看著前方緩緩移動的車流,“總感覺那輛桑塔納有點眼熟。”
“那種破車又不是多罕見……”李默白笑著說道,目光一直注視著前方,棱角分明的臉上看不出半點破綻。
陳景知道再問下去也是多余,索性跟李默白與喬幼凝打過招呼后,便揉著眼睛靠著U型枕睡去。
李默白想說謊的時候,貌似誰也不能讓他說真話。
陳景就是這么覺得。
之前他派遣拜阿吉過去偷聽他們談話。
拜阿吉一邊聽一邊再用同步口述的方式,以心靈感應對陳景這位主子做著匯報。
一個字都沒落下。
所以陳景從他們的交談中,大概對目前的局勢有了些了解……李默白確實是協會的成員,而且他在協會內部似乎還頗有威望,至少那兩個人看起來挺怕他的。
當然,最重要的不是他們談論“自己”,而是李默白主動牽出的那個話題。
作為李默白的朋友。
陳景很清楚這個混蛋的心氣有多高。
當初連各科考試都不及格的人,被老師問起自己的高考志愿,張嘴就是保底清華,北大也可以考慮。
“這個世界的條條框框太多了,我從我爸身上就能看出來,大家都在給這個世道當狗……”
陳景還記得高中時,某次被李默白硬拉著去吃宵夜,酒過三巡之后他趴在桌上說的這些醉話。
“我長大了可不想跟我爸一樣給人當跑腿的。”
“你想當給狗栓鏈子的人?”
“不,不是……我想把鏈子都給砍斷,把那幫人都他媽剁碎了拿來喂狗!”
漸漸的。
陳景在回憶往昔的時候,慢慢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
他聽見李默白在與喬幼凝聊著什么,大概就是對未來的展望或是一些對末日的看法之類的……
直到睡熟了。
陳景的夢里不斷有光怪陸離的畫面交叉閃過。
有里世界的畫面,有現實世界的畫面。
最后是一片如血般猩紅的大火。
所有的一切。
都在大火里燃燒。
包括他自己。
……
“喂……醒醒!”
不知過了多久,陳景感覺有人在輕輕推動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一看,叫他的是李默白。
此刻,車窗外的天空已經亮了起來,不過天空中的云層依舊無比厚重,陽光透過猩紅的云層灑落下來,都變成了一縷縷不詳的紅光。
陳景打著哈欠坐了起來,看了一眼時間。
早上,9:41。
“你這一覺還睡得挺踏實啊……”李默白忍不住打量著呵欠連天的陳景,只覺得這小子腦門上豎著的呆毛像天線似的,怎么看都覺得好玩。
“這么快就到了?”
陳景撓著頭從車上走了下去。
望著不遠處的老宅,他只覺得李默白這小子車技不錯,這一路上開得十分平穩,都讓他有種坐高鐵的感覺了。
“你幫我看著一點!我把車倒過去!”李默白手扶著方向盤,頭也不回地對陳景說。
“你們不回城里?”陳景聽話地走到車后。
“你當老子鐵人啊?”李默白哭笑不得地說道,“都熬了一宿了,睡個午覺再回……”
“停停停!壓著我腳了!”
聽見側后方傳來陳景的聲音,李默白急忙將車停住,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陳景一臉痛苦地彎著腰。
李默白沒有多想,幾乎下意識地解開安全帶,面色匆忙的從車里跳了下去。
“你是不是傻?!”李默白見右后輪已經壓在了陳景腳背上,頓時急得冷汗直冒,“讓你幫我看著倒車,誰讓你拿腳上去看了!”
“疼……”陳景痛苦地彎著腰,不敢讓李默白看見臉上的表情,“估計骨頭折了……”
“骨頭折了?!”
李默白急得臉都白了,不等陳景再哼唧兩句,他猛地回身將右手搭在保險杠下……
下一秒。
整個奔馳車就被他從后面掀了起來。
離地大概有半米。
嗯。
他只用了一只手。
看起來毫不費力,就跟隨便掀翻一輛玩具車似的。
“你趕緊把腳挪出來!我帶你去醫……”
在這時候,李默白像是意識到了什么,極其突兀的就沒了聲音。
“我逗你玩呢,根本沒壓著,看你急的……”
陳景將腳收了回去,用手拍了拍鞋上的灰塵。
當他抬起頭來的時候。
白皙柔和的臉龐上,笑容一如既往的好看。
“嗯……你是在拿車當啞鈴練舉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