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
羅森將一干白沙城大法師帶回了總督府的貴賓待客室。
“坐吧，各位大師。”
各個大法師面面相覷，搞不清楚羅森到底在轉什么念頭。
但他們忙碌了大半夜，又累又餓又渴，法力還被超凡者封印了，根本沒有任何選擇余地。
這時也就認命躺平，紛紛在皮椅上坐了下來。
“來人，給各位大法師上好茶，再端些填肚子的零食上來。”
幾個侍女們睡眼惺忪地走進來，給大法師們泡上香茶，并端上一盤盤熏魚干、熏肉鋪之類的零嘴。
有超凡法印在，這些大法師就是一群普通人。
羅森也不擔心他們反抗，就在眾人對面坐了下來。
“忙了一夜，各位大師肯定累壞了，來，吃點喝點吧。”
既然都落到這番田地，各個大法師們也不再矜持，索性就放開了，該吃吃該喝喝。
羅森也不打擾，就在一旁耐心等著。
等眾人吃喝差不多了，他看向人群中一個長有一張國字臉和絡腮胡的中年男人，淡笑一聲。
“戈德爾大師，當初在大學會上還聽過你的報告呢。沒想到短短幾個月過去，咱們竟然成了敵人，真是令人遺憾啊。”
見羅森還記得自己，戈德爾倒也不覺得意外，輕嘆口氣。
“沒什么好遺憾的。”
“大學會上，大家都是追求術法的法師，但法師也有塵世的利益要爭取。只是不巧，我們的道路出現了沖突。”
但話說回來，刨除利益沖突不提，單說人品，戈德爾覺得羅森還算不錯，至少沒趁著自己大占上風時羞辱自己。
羅森也拿了根熏魚干，隨意咬了口，明知故問。
“那我能知道，具體是什么沖突嗎？”
一說這事，戈德爾就冷哼一聲。
“你給拉文賣槍，導致白沙城海洋軍團大敗，至少六千多戰士死于非命，一萬多戰士重傷，這就是最大的沖突！”
羅森一臉恍然，又立即反問。
“可如果海洋軍團不先入侵怒濤城，拉文大法師的風暴同盟軍也不會平白無故反擊吧？”
“而海洋軍團的舉動，嚴格說可是謀逆。”
戈爾德怔了下，無言反駁，因為羅森說的沒錯。
羅森又看到了戈爾德攜帶的神鐵核心，念頭一動，核心就到了他手里，仔細觀察一番后，他微微一笑。
“竟然得放在火上烤著用，有趣”
戈德爾面色一沉：“我承認你有高超的術法成就，但也沒必要羞辱我們。”
羅森立即收起笑容，正色道：“我就直說吧，我白鯨島會在之后所有東境戰爭中保持中立。不論誰來找我買槍，我都會賣。”
“我知道，各大領主肯定看不慣我這樣的舉動，也會派各種人來對付我和我的煉器工坊，但我既然敢賣，自然就有應對襲擊的對策。”
戈德爾回想之前經歷，輕嘆口氣。
“伱贏了，你有資格這么說。只是這么一來，我們東境人就要因此殺的血流成河了。”
這么一說，其他大法師也都用仇恨的目光看著羅森。
羅森再次反問：“讓東境殺的血流成河的，真的是我嗎？恐怕是各個貪婪的大領主吧？”
“這些大領主自己心生貪婪，想要覬覦風暴王冠，卻躲在后面不上場，只派一群平民給他們沖鋒陷陣。到頭來，死的是平民，得利的卻是大領主。”
“而現在，一群平民為大領主賣命，被對手俘虜了，卻還在拼命維護大領主的名聲，各位不覺得可悲嗎？”
大法師們都被說的一怔。
戈德爾皺眉道：“領主有權這么做，這是他們與生俱來的權柄。”
“不，他們的權柄來自于風暴公爵，來自于神，可現在他們背叛了公爵，也背叛了神，這權柄也就不在了！”
“現在的他們，不過是一群貪婪懦弱的謀逆者！”
在東境這樣的地方，黃金神的信仰是極為深入人心的，要不是因為風暴公爵行事實在荒唐，斷不會落到現在這個田地。
而哪怕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也沒人敢去打風暴王冠的主意，最多也就是想從怒濤城占點便宜，并趁機擺脫風暴公爵的壓制罷了。
所以戈德爾就大聲反駁。
“沒人覬覦風暴王冠，我們也只是要公爵還錢，可公爵卻選擇了賴賬！”
羅森微笑：“大師，絕大多數野心都不是與生俱來的，是一點點膨脹起來的！”
“而您也用錯了措辭。公爵欠的是大領主的錢，和你們可沒什么關系。”
戈德爾立即搖頭。
“不，和我有關系。我有5萬克朗存深藍銀行里，就因為公爵賴賬取不出來了。”
羅森立即反駁。
“你錯了！你存錢的契約對象是深藍銀行。你存了錢，支付了保管費，銀行就有義務為你保存存款。”
“但銀行不經你們的允許，就把這筆錢借給了公爵，導致錢收不回來，這是銀行的責任，也是領主的責任，和你們可沒關系。”
“你們的領主理應為自己的失誤負責，而不是將自己的錯誤轉嫁到你們頭上，克扣你們的錢彌補自己的損失。”
“所以，真正賴賬不還的，是你們的領主！”
“而你，既沒有義務，也沒有必要為你的領主承擔錯誤的責任，不是嗎？”
這話不是羅森亂說的，是經過仔細調查得來的事實。
這年頭銀行不完善，領主權力大的離譜，拿儲戶錢放貸導致暴雷的事比比皆是。
眾法師面面相覷，無言反駁。
他們都是邏輯法師，最講邏輯，其實心里都知道羅森說的對，甚至以前也產生過類似的想法。
只是五大家族的權威壓在思維上，讓他們不敢去深想罷了。
可羅森卻是毫無顧忌，直接把話說透了。
戈德爾嘴唇囁嚅著，想要反駁，但最終找不到反駁的點來。
許久后，他長嘆口氣。
“事情沒那么簡單的，我找領主要錢，領主只會將錯誤賴在公爵上，而我一家人全生活在白沙城，我也不可能徹底和領主翻臉的。”
其他平民大法師也都點頭認可這話。
“沒錯，你的話邏輯沒錯誤，但人生活在世上，就有各種各樣的利益糾纏，根本算不清的。”
“就算知道是領主的錯，我們也得維護他的利益。只有他的利益得到保障，我們才可能拿回自己的錢。”
最終，就有大法師問出這么一句。
“羅森法師，你到底想說什么呢？”
羅森笑起來：“終于問到正題了。”
他目光環視在場這批出身平民和小貴族的大法師，一字一句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對各位大師的學識非常欽佩，非常希望你們加入我的白鯨島，同我一起建大浮空城。”
不等眾人回答，羅森接著道：“我知道你們擔心家人，沒關系，我現在就派人把你們的家人親朋全接過來。”
“我保證，我的白鯨島不僅會讓你們的家人遠避紛爭，且我提供的待遇也絕對會比你們在白沙城的好一倍！”
“你們存在深藍銀行取不出的錢，也不用擔心，就發個轉賬聲明，言明賬款轉到了群島發展銀行。”
“然后你們直接去群島銀行取錢，后續什么都不用做，我會代你們去深藍銀行追債。”
大法師們限于能力沒法和領主對著干，但羅森卻能輕松辦到。
等對方來找他買槍的時候，多添一筆就好了。
這話一出，大法師們各個面露喜色。
他們在深藍銀行存的都是攢了大半輩子的辛苦錢，就這么被套牢，就感覺非常的糟心。
現在羅森愿意幫他們解套，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羅森繼續道。
“而我白鯨島有整個黃金之地最先進的技術，最好的無盡法力核心。在我白鯨島，這樣的核心就是垃圾。”
說話間，羅森拿出自用的無盡法力核心，與之同白沙城核心放一起。
雙方一對比，一個優雅美麗，簡直有如神之造物，另一個粗糙狂野，表面還沾了一些草木灰，簡直和地上的石塊沒區別。
大法師們頓時大大心動了，就連戈德爾也不例外。
他平民出身，明明到了巔峰的成就，卻還要屈居7級大法師之下，還得親自出來冒生命風險爭取待遇。
本來沒覺得這有什么大不了的，因為大家都這么干。
可現在竟出現這么一個強人，愿意幫他解決所有塵世紛擾，叫他專注研究那令無數法師都心馳神往的大浮空城！
就非常非常心動，下意識地就想要一口答應下來。
但東境人的驕傲，巔峰大法師的矜持，從小到大被灌注的道德觀念卻不斷阻撓著他的想法，讓他難以開口。
羅森感覺到火候差不多了，再接再厲。
“大師們，我的確是北境人，但我更是黃金之地人。”
“在我心中，北境和東境只是地域上的區別，而不存在種族的差距。”
“我過去也曾發表了多篇重要術法論文，我自認我的成果對黃金之地的術法發展還是起了一些推動作用的。”
這話沒錯，而羅森的說法大大謙虛了。
何止是一點，簡直是將邏輯法系推進了一大步。
羅森繼續道：“我若是拘泥于東境和北境的區別，就該將這結論隱藏不發，就該讓一切都爛在肚子里。可這么做，對嗎？！”
各個大師都是搖頭。
那自然是不對的。
若人人有點好東西都藏著掖著當傳家寶，那黃金之地的術法別說往前發展，能維持不倒退就是萬幸了。
再看各個大法師，臉上敵意已徹底消散了。
羅森知道差不多了。
“各位大師，你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點個頭，再提供一份名單和地址，我的人馬上就出發去白沙城接人！”
“太陽升起之前，你們的家人就會在白鯨島上和各位團聚了。”
說著，就將紙筆遞給了戈德爾。
話都說到這個程度，戈德爾長長嘆口氣，接過紙筆，寫起了自己家人的住址和名字。
他家人不多，妻子兒女加親傳學徒，總共13個。
他這一松口，其他13個唯他馬首是瞻的大法師也各個開始寫了起來。
很快寫完。
羅森接過名單仔細看了下，14個大師，家人加親傳學徒加起來，大約130個人，三輛大懸浮車就能將人全接出來。
“大師們放心，我現在就安排接人。”
知道對方肯定疑惑，他也不解釋，直接開始做。
他就當著14位大師的面，拿出通訊寶石，開始一一安排接人。
白鯨島距離白沙城是650拉米，中間設置三個中繼信號站，就能直接聯系到白沙城的情報干員，然后讓他們安排接人即可。
而白沙城外也是有好幾個秘密的懸浮車據點，平日里有懸浮車幫忙運送各種商品，需要的時候，自然也能拿來運人。
只要白沙城的秘密干員將人接到秘密據點，然后直接帶回來即可。
一群大師看著，聽著，臉色就漸漸變了。
戈德爾忍不住問：“伯爵，你這是遠程通訊用的法力波法器？”
羅森搖頭：“是遠程通訊法器，但和法力波沒關系，用的是另一套理論。”
隨后也不多解釋，又繼續報名單。
一群大法師面面相覷，越發覺得這位白鯨島主手段驚人。
不僅術法成就高的驚人，觸手也長得驚人。
看他模樣，竟好似對整個東境的一舉一動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甚至他還和超凡人魚領主也有親密關系，就讓人感覺這家伙好似無所不能一般。
有眼睛的都能看明白，跟著這樣的領主，明顯就比跟著五大家族有前途。
大約兩個小時后，收到白沙城秘密干員的回應。
“領主，所有人都接上了懸浮車，已經起飛前往白鯨島，1個半小時后到達。”
“你們辛苦了，注意安全。”
關閉通訊后，羅森看向一個個大法師，就發現對方看自己的目光中多了一絲敬畏，甚至連巔峰大法師戈德爾也是如此。
羅森心中立即知道，這群大法師算是被自己收服了。
他微笑道：“如果困的話，我就安排各位休息。如果放心不下家人，那就在這里稍等一下，大概凌晨5點時，他們就該到了。”
戈德爾立即搖頭：“我們就坐著等吧，不見到人，總是不放心。”
“那我可就陪各位一起等吧。”
一個半小時并不長。
甚至還沒到一個半小時，領主府廣場上就有三輛四四方方的大懸浮車降落。
車門打開后，一個個滿臉茫然的男女乘客就走了下來。
大法師們一看，果然是自己家人，頓時就徹底放了下了心中的憂慮。
戈德爾也看到了自己家人，有妻子兒子，有白發蒼蒼的父母，以及三個傾力培養多年的親傳學徒。
他心中頓時大松一口氣，再無任何憂慮。
他便微笑朝一行人人招手，然后轉身問羅森。
“伯爵，你真打算建大浮空城？”
羅森目光注視著前方和家人團聚的大法師們，輕聲回答。
“事實上，我已經投入了300萬克朗，而這顯然是遠遠不夠的。不僅需要數不清的錢，也需要數不清的人才。”
“所以，我才不得不用這樣惹人厭的方式聚攏財富。”
戈德爾原本對羅森發戰爭財的做法是很不喜的，但聽到這話后，心中一震，忍不住凝視羅森，想要看透他的真心。
羅森眼睛一眨不眨與其對視。
“戈德爾大師，那些短視貪婪的大領主，應該被時代淘汰了。”
“有我在，他們會越打越窮，越打越喪失榮光。”
“直到某一天，當我們的大浮空城升上高天，身影遮天蔽日時，黃金之地的歷史書上，也就多了一座不可磨滅的，由我們凡人親手建造的豐碑！”
“東境因戰亂而失落的榮光，也會在一瞬間恢復，并令所有凡人抬頭仰望。”
戈爾德心神大震，沉默許久后，他長出一口氣。
“伯爵的氣魄，當真超越塵世！”
他心服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