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淵境是一顆真正的‘水星’。
整個星球沒有一片露出海面的陸地，從高空往下俯視，只能看到一望無際的海面。
惟一區別，就是有的地方是純粹的墨黑色，有的地方則稍稍帶一絲藍意而已。
所謂水深則淵，這一點在巨淵境體現的淋漓盡致。
但這個世界卻一點都不荒涼。相反，還特別熱鬧。
羅森放慢速度，緩緩降落，到達五萬米高空時，就發現了飛鳥，是一種很奇特的鳥。
類似海鷗，但個頭比海鷗大百倍，翼展打開后超過一百多米。
翅膀展開后，絕大部分時間都一動不動，只是順著氣流在高天滑翔。
羅森聽說過這種鳥，叫高天鳶。
明明外形似鳥，但卻是胎生哺乳，一出生就會飛。
從出生到死，大概三百年時間，全都飄在天空之中，一刻都不落地。
對方也看到了羅森，一拍翅膀，如箭一般朝羅森飛過來，卻是將他當做了獵物。
羅森微微一笑，并不想殺戮，猛地一個加速下落，就逃過了高天鳶的捕獵。
下落時，又接連看到了好幾群鳥，大大小小都有。
規律是上層鳥兒以下層鳥兒為食，而一直到了最下層的海面，就能看到了許多巨型飛魚。
再下看海面，海水墨黑墨黑的，但其中還夾雜一些褐色，綠色，藍色等色調。
卻是漂浮的海藻和浮游生命。
浮在海面大約100米，不時挪動一下躲過海魚的水箭攻擊，同時借法力場探測術仔細觀察海水的情況。
很快得出結論。
“水深大約2000公里，罪底下海面是類金屬化的山脈，極其致密，幾乎能隔絕外界的一切探查。”
“甚至連法力場都沒法進行信息無損的穿透，只能一點一點滲透進去。”
因為無法無損穿透，就導致羅森很難利用法力場，直接在提亞馬特藏身處凝聚分身。
這也能看出，哪怕羅森成為了10級的冥河主宰，也并非全知全能。
理論上說，法力場所及，便是羅森權柄加持之地，但因為物質場的干擾，于是他的權柄會受到或多或少的削弱。
對此，羅森沒什么不滿意的，反而覺得挺不錯。
“宇宙奧秘無窮無盡，我盡知的知識只是法力場，而不是宇宙本身。”
“所以，探索的腳步永無盡頭，而我只是比別人站得高了一些罷了。”
于是，也就不用擔心永恒生命會太過無聊了。
回歸正題
根據萬法之源的備份信息，提亞馬特的本體，就在羅森正下方大約三千公里，類金屬大地內部的一個巨型空腔里。
也就是說，過了海水后，還得再往下走一千多公里。
“藏的真夠深，難怪眾神找了幾百年都沒找到。”
這回來了三個羅森的分身，三人就一起隱身，然后沉入海水，緩緩下降。
當然可以加快速度直達目的地，但羅森也想順路看看巨淵境海中風光。
表層魚兒最多，時不時能遇到大片魚群，少的數百，多得上萬乃至數十萬上百萬，游得整整齊齊就和行軍打仗的軍團一般。
越往下，魚兒越少，但個頭卻是越越來越多，造型也越來越古怪。
大約沉到五百公里時，羅森看到了一個巨物。
這玩意大到驚人地步，一樣望不到邊，其身體由無數糾纏在一起的，長滿了吸盤的觸手組成。
有多巨？
光其中一根觸手，直徑就超過一公里，長度更是達到數十乃至上百公里，在其面前，塵世巨蟒簡直就是一條小蚯蚓。
其力量也相當強大，達到了至高4級，竟是神界特有的強大天賦生物。
觸手巨怪十分敏銳，而羅森也沒怎么花心思隱藏，于是它就通過水流的變化感知到了羅森的存在。
立即探過來一根觸手，或許是好奇要查明原由，或者至少單純想要捕獵。
羅森可不想被其打擾了觀光海景的興致，便對其釋放了了一個小規模，但達到至高10級的精神威嚇。
觸手巨怪猛地一震，隨后想也不想，掉頭狂奔而去。
“呵有趣。”
目送巨怪遠去后，羅森繼續往下。
大約到一千五百公里水深時，基本就看不到活物了，海水變成了‘墨水’。
上下左右全都是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是真正的黑暗深淵。
水壓也大到了驚人的地步，中等神以下的生命出現在這里，必死無疑。
中等神力出現在這里，也是行動困難，必須耗費巨大神力才能生存。
想要自由行動，必須得擁有強大神力。
但這自然對羅森沒影響。
又降了五百公里，羅森觸到了海底。
海底果然非常堅硬，強度堪比至高5級的活化金屬，其致密到極點，看不到一點兒縫隙。
就好像整個星球都是完整一塊的堅固金屬。
羅森對腳底地面用上時空破碎神術，一路往下挖。
下挖了段路后，又用虛空造物術將頭頂的通道彌合為一體，免得繼續承受這恐怖至極的深海水壓。
之后就一直往下，足足挖了一千多公里后，腳下一空，出現了一個巨大空腔。
法力場的回饋告訴羅森，這個空腔的尺寸大約在100公里左右，且是人工打造的空腔。
不算大，但考慮到周圍巖石的堅硬程度，可以想象到當初提亞馬特必定是花費了巨大心力才打造出這么一處藏身之所。
三個分身直接顯形，同時在體表生成了一個強度至高10級的法則護盾：法術免疫。
簡單說就是魔免，或者叫無敵。
任何和法力有關的力量都無法傷害到羅森的身體，而這就是10級冥河管理者獨有的權限。
該護盾的外在形態也很奇特，就類似于一圈又一圈整齊排列的，極其細密，墨藍色的旋轉磁力線，遠遠看著，就好像羅森身體表面穿了一件墨藍色的絨夾克。
在天空飛了一會兒，羅森發現了提亞馬特的黑金神殿。
和他曾經在幻術中看到的神殿外形一模一樣，黑金風格，算不上宏偉，但十分精密。
神殿建在山坡上，山坡上有長長的臺階。
兩個羅森進入徹底隱身，然后來到神殿兩側，封死提亞馬特的退路，第三個羅森就沿著臺階一路走進了方方正正的黑金色神殿。
神殿上首的神座上就坐著提亞馬特。
他獨身一人，手上正把玩著一根黑金色的精美權杖，見羅森到了，就用一種和老朋友打招呼的語氣說道。
“我料到你肯定能找到這里，但我沒想到你會來得這么快。”
羅森笑了笑：“我感覺到你話語中隱藏的殺意。也就是說，時至今日，你依舊認為有機會戰勝我，對嗎？”
提亞馬特擺弄了下手中的權杖，將杖頭的玄金色寶石對準了羅森。
“我看不透你，我能感覺到你的力量很強。你應該已經成了至高神，對嗎？”
羅森不置可否笑了下：“成了如何？不成又如何？”
提亞馬特也笑：“都沒關系，因為我即將釋放的這記非法法術強度非常高，哪怕至高神中了，也得當場隕落。”
“當然，我們也算是老相識了，只要你不急著動手，我不介意和你多聊幾句。”
羅森也的確想聊幾句。
念頭一動，身后大地就升起了一張又軟又大的厚皮座椅。
他往后一坐，雙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翹起了二郎腿，輕嘆了口氣。
“在最絕望最痛苦的時候，突然被命運選中，獲得了夢中都不敢想的偉大力量時，你曾經發誓要改變這個世界的，對嗎？”
提亞馬特一怔：“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的？”
羅森沒有回答，繼續道：“五百多年前，有個凡人大法師，因為一句酒后無心的話招惹到了一個超凡者。”
“當他從酒館回到家中時，就看到自己妻子和三個孩子都被超凡者抓住。”
“那個超凡者用法術控制了大法師，然后當著他的面，活生生地將他的妻兒全都剝了皮，任由他們失去皮膚的，血淋淋的身體在地上凄慘嚎叫了足足一個小時才死去。”
“大法師哀求，怒罵，哭喊，都沒有得到對方的一點兒同情，于是他徹底憤怒，發誓要復仇，發誓要殺光世上一切凡人之上的神。”
“那個超凡者聽見了大法師的話，沒有殺他，而是嘲諷他異想天開，并留下了他的命，說要親眼看看他那卑微而可笑的掙扎。”
“然后，命運眷顧了這位大法師，短短二十年間，他就成就了真神之境。”
提亞馬特立即反駁：“不，不是命運眷顧了我，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努力！”
羅森淡淡一笑。
“你心里其實很清楚，和你一樣努力的凡人多不勝數，法術天賦超過你的人也多不勝數。”
“但唯有你，一直在以一種不可思議，無法解釋的速度在快速進步。”
“哪怕是到了現在，你也沒完全想明白。”
“而我可以告訴你答案。”
“什么答案？”
“因為你的誓言打動了冥河，而冥河也需要一個清理者來清理越來越多的永生者，于是就為你注入了偉力。”
提亞馬特半信半疑：“是這樣嗎？那你怎么知道的？”
羅森瞇眼一笑：“冥河告訴我的，而我對你的了解，可能比你自己都多。”
“我知道，你成就真神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當年的超凡者，將他以及所有和他有關系的人全都抓起來。”
“你當著那超凡者的面，將他當年對你做的一切都一一還了回去。”
“我還知道，在最開始的一百年，你始終堅持誓言，不斷地殺死超凡者，甚至是神。”
“但一百年后，見識了神明世界的繁華，見識了神明生活的奢靡，而你卻一直東躲西藏以躲避追殺，你的心漸漸就變了。”
“你忘了初心，你開始向往權力，你向往著自己能成為至高神，于是開始朝這個方向努力。”
“不，我沒有忘！”
提亞馬特大聲反駁。
羅森笑：“如果沒有忘，你為什么在明明知道使用非法法術會導致冥河崩潰的情況下，執意要最大化地使用非法法術呢？”
“在你心中，始終抱著要么成為至高神，要么大家一起死的想法，不是嗎？”
提亞馬特無言以對。
許久后，他開口：“廢話已經說的夠多了，而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如你這樣高高在上的審判者。”
“你以為你代表了正義，于是你就擁有了審判我的權力，是嗎？”
羅森搖頭：“不，我的確擁有審判你的權力，但并非因為所謂的正義。”
“到了至高的領域，正義和邪惡的區分已經徹底模糊了。”
“我做任何一件事，都對一部分人有利，同時對另一部分人有害，而很多時候，這兩部分人其實都是無辜的。”
“我心中唯一堅守的真理，就是為無數繽紛多彩的生命一個穩定安全的世界。”
“而我之所以能審判你，單純只是因為我比你強。”
提亞馬特冷笑：“虛偽而可悲的審判者，廢話已經說得夠多了，那你就死吧！”
手中黑金法杖朝羅森一指，一道無形的力量撞向羅森。
這是借非法權限釋放的一個冥河命令，這個命令的正是名稱叫‘歸零’，權限等級高達9.9級。
高的離譜，的確能一擊將至高神隕落。
但羅森是10級的冥河至高管理者，他身體表面的神術護盾蘊含著10級權限。
兩股無形的力量撞在了一起，羅森安然無恙，依舊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臉上還帶了一絲淡笑。
“提亞馬特，你的法杖可能壞了。”
“這不可能！”
提亞馬特大喊一聲，再次將法杖朝羅森一指：“隕落！”
還是沒反應。
羅森耐心也差不多耗盡了：“提亞馬特，別擺弄你手里那根燒火棍了，趕緊說一句遺言吧，我好刻在你的墓志銘上。”
“閉嘴！”
提亞馬特大吼一聲：“既然這樣，那所有人就一起死吧！”
怎么一起死？
當然超大規模使用非法法術，讓冥河因為超載而崩塌！
提亞馬特也早就做過類似預想。
這時，他處于巨淵境各處的分身立即開始啟用死亡之塔。
這樣的死亡之塔足足有50座，每一座都布置在智慧生命最稠密的區域。
同時啟動后，能在同一時間，將至少200億的靈魂之極送到萬法之源，將萬法之源徹底擠垮。
這可是200億智慧生命！
提亞馬特毫不猶豫就這么干了。
羅森也沒有阻止，因為冥河的確需要減一波負。
同時，他也修復并加強了萬法之源的緩沖器，使其對大載荷的應變能力大幅提升。
數秒后，的確有大量巨淵境生靈死去，足足死了203億。
但冥河卻沒有因此崩潰，甚至連波動都沒出現，一切都和過去一樣的正常。
提亞馬特一直探查著冥河的運轉狀態。
他沉默地等了足足一分鐘，希望看到最終毀滅的來臨，但世界卻依舊安然存在。
他一臉失魂落魄。
“怎么回事？”
“這和我計算結果不符啊！”
“這一定是你搞的鬼！說，是你搞的鬼！”
他猛然站起身，怒瞪向羅森，滿面猙獰和憤怒。
羅森點頭：“沒錯，是我搞的鬼。原因是，我大幅強化了冥河。”
即使是出于狂怒的提亞馬特，也被這話說得一怔“升級？你為什么能升級？”
“因為我完全掌握了打造新冥河的知識，我擁有至高的10級權限，所以你的力量對我全部無效，你讓冥河崩潰的想法，也純粹只是妄人的臆想。”
說話間，羅森的身體開始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逐漸變得接天連地，就仿佛擎天巨人。
這巨人微微低下頭，看著黑暗神座上的提亞馬特。
恢宏聲音傳遍世界。
“我，羅森，是冥河的擁有者，世界的至高守護者。”
“八界就是我的花園，而你是我花園中的一條害蟲。”
“你的結局已經注定，但我容你認真地說一句遺言。”
“說吧。”
噗通’
提亞馬特一屁股坐回神座，渾身無力地癱著，滿臉失魂落魄。
對方掌握了他無法想象的偉力，直接擊碎了他的所有反抗意志。
“我徹底失敗了，殺了我吧，給我一個痛快。”
羅森卻搖頭：“我個人并不反對給你一個痛快，但你得罪了太多人，有太多人想從你的死亡中獲取快樂。”
“比如貝斯特魯娜女士，就希望能讓你嘗嘗她的幽影之火的滋味。為此，她徹底放下尊嚴，主動向我獻身。”
“我向來是個講信譽的人，講求公平交易，追求契約公正，所以我不能滿足你的要求。”
提亞馬特聽得心膽欲裂，但他終究是個人物。
在經歷劇烈的心神顫栗后，卻忽然恢復了平靜。
他長長吐口氣，問道:“那么，冥河會收斂嗎？”
所謂收斂，就是力量的循環，延伸到生命上，就是生命的有始有終。
羅森點頭:“冥河會收斂，生命會輪回。”
“那至高神霍利呢？他會隕落嗎？”
羅森搖頭:“我不知道，因為我不干涉世界的正常運轉。”
“只要他沒有使用非法法術，我就不會審判他。”
聽到這話，提亞馬特深深嘆口氣。
“你的意志的確比我堅韌，天理在你手上重歸，我無話可說。”
“帶我走吧。”
羅森就抬手朝提亞馬特一招手：“過來吧。”
隨著這話，提亞馬特的神魂就控制不住地離開身體，飄進了羅森早就準備好的靈魂囚籠里，而他的身體，則被羅森用時空破碎術打成了飛灰。
帶著黑暗真神的靈魂，羅森離開了這個大地洞窟。
黑暗真神提亞馬特，也正式成了八界歷史書上的一個名字。
但世界卻還在向前。
抓捕提亞馬特后，羅森開始準備最后一件事。
就是調整萬法之源參數。
這件事，關系到八界所有生靈的命運，尤其影響超凡者和神。
因為這將直接剝奪他們永恒的生命。
以羅森如今的權柄，當然不必在乎他神的意見，但他還有諸多妻子，諸多孩子。
世界的主宰也有私心。
那怎么辦？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完美只是理想國中的幻象，真正的世界并非非黑即白，而是灰色。”
為什么會是灰色？
因為智慧生命本身，就是理性和情感的矛盾組合體。
你不可能希望一堆灰色的生命，調和出一個純粹黑白的世界。
“回去好好開個家庭會議吧。”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