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活的心臟,隨著言溫溪的操作,正如液體般,在慢慢融入到已經面有死相的陳蕓蕓體內。
“清雁道長在做什么?”
此舉,讓丁惠都看不出名堂來,不由發出疑惑的聲音,在方羽腦海中響起。
而方羽,則微微搖頭。
“她不是清雁道長,她是……言溫溪,碎崇關真正的守關人,言溫溪。”
“什么?!”
這個高音,是丁惠直接喊出來的。
言溫溪?
清雁道長是言溫溪?碎崇關真正的守關人?
可是……
那之前……那營救隊伍又算什么?
丁惠瞪大眼睛,感覺大腦有些混亂,有點不理解眼下是個什么情況了。
如果清雁道長就是言溫溪,那他們去救什么言溫溪?
方羽自然看出了丁惠的疑惑。
他一邊觀察言溫溪這邊的情況,一邊低聲道。
“清雁道長已經死了,他用命換回了言溫溪,并且將這具軀體給了言溫溪,才讓她脫困的。具體比較復雜,待回頭我再與你細說。”
丁惠雖然不明白具體細節,但也已經明白和接受了眼前的男人,就是言溫溪的說法。
這算什么?
靈魂的轉移?記憶的覆蓋?剝奪?還是身體的奪舍?
丁惠看著言溫溪的背影,忽然興趣大增。
“言溫溪大人……”
丁惠試著喊了一聲。
果然,言溫溪刷的一下,回頭看了一眼丁惠。
顯然,她對這個稱呼是有反應的,至于其他人喊的什么清雁道長,她根本就覺得是在喊別人一樣。
不過眼下,她可沒功夫關心其他。
那從熔心窟拼死求來的東西,此刻終于完全融入到陳蕓蕓體內。
言溫溪在等,等待心臟發揮效果,等待陳蕓蕓的變化。
可周圍的人,重點早已不在這邊,或者說,比起一個暫時沒什么起色的代理守關人,他們更關注自身的情況,更關注當下的局面該如何得到改善。
“清雁道長,碎崇關被人毀了,沒了碎崇關,妖魔入境,如何抵擋?”
“清雁道長,我的孩子受傷了,請清雁道長救救我的孩子!”
“清雁道長,那破壞碎崇關的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膽大包天,他就不怕王法的制裁嗎!”
“清雁道長……”
“清雁道長!”
一道道,一句句聲音,如蚊子鳴叫般,不斷在清雁道長身邊響起,且不斷地有新的問題拋出。
“請清雁道長主持大局!”
“有清雁道長在,我們愿全權聽從清雁道長安排!”
言溫溪,這時候緩緩站起,環視周圍,她冷冷的說道。
“都安靜!關卡破損,歹人強行闖關等事,我稍后自會親自處理,至于傷亡人員……白器!鏡俊!你們兩人過來!”
此時此刻,言溫溪才終于展現出一點守關人該有的樣子。
那種運籌帷幄,對關卡內的每一處細節都了如指掌,并且發布命令都恰到好處,將關卡內資源利用起來的樣子。如果說是之前的清雁道長,是絕對做不到這一點的。
“是記憶嗎……”
丁惠在那低聲琢磨著。
而就在這時,兩人的后方,傳來了一道聲音。
“刁……公子。”
方羽和丁惠同時轉身看去,來人,赫然就是腦袋妖化畸形的冠安萱。
“冠安萱,你也來了嗎,那兩個家伙呢?”
丁惠是不知道營救隊伍,已經只剩下那么幾個人,但方羽是清楚的。
所以只看到冠安萱來了,沒見東方傲天他們,方羽心中其實已經是有了猜測的。
或許正如丁惠之前所言,有人在衡權利弊,暫時還在遠處停留著。
“他們還在官道上,現在還沒出現,那就是暫時沒準備靠過來了。”
冠安萱實話實說著,神情和語氣也帶著克制,比之之前返程的時候,盡量冷淡一些。
而且下意識的,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會在丁惠身上打量。
那是一種無意識的攀比,對比。
而丁惠雖然有各種各樣的毛病,但僅從外觀而言,絕對算的上個美人。
除了三十出頭外的稍大年紀,讓丁惠對方羽有點老牛吃嫩草的感覺,其他時候,丁惠可絲毫不覺得她與方羽有何不妥。
所以當冠安萱那奇怪的眼神掃視過來時,饒是在這方面有些遲鈍的丁惠,都立刻意識到了什么。
像是宣誓主權般,她微笑著與方羽又靠近了幾分,那挽住手臂的動作,很自然地有些許的身體摩擦。
方羽一下子注意到了丁惠的反常,可還沒等他開口,丁惠的聲音就已經從他腦海中響起。
“相公出去了一趟,好像有了桃花運呢。”
啊?桃花運?我?
方羽疑惑的看向丁惠,后者正用一種很正宮,很大方得體的微笑表情,正對著冠安萱呢。
“冠姑娘,我夫君一路上多蒙你的照顧了。”
僵住了。
冠安萱的身體,一下子就有些僵住了。
有婦之夫。
這個概念,冠安萱在回來的路上,還沒覺得有什么。
畢竟她在夢境輪回中,和方羽是結過幾次姻緣的。
所以本能她覺得她和方羽已經是幾次的夫妻關系了,并不比這個現任的刁夫人差。
可直到現在,直面刁夫人的壓迫感,她才感到了窘迫,才感覺到了差距感。
夢境,終究只是夢境,那些經歷,只有她一個人擁有記憶而已,是單純的單方面的。
如果這個時候,方羽能做出點什么反應,什么暗示,反饋,更甚至為她站臺,那冠安萱或許會勇敢一次,會與丁惠公開競爭。
但是沒有。
方羽,只是方羽,不是她夢中的那個人。
所以,冠安萱低頭,有些慌亂的遮蓋丑態的同時,低聲道。
“刁夫人客氣,我一路勞累,先回去休息了……”
如落荒而逃般,冠安萱神色難掩黯淡的很快離去。
方羽還有些奇怪冠安萱的反應呢,手臂忽然被人用力扭捏了一下。
“你干嘛?”
雖然不怎么疼,可丁惠的突然發難,還是讓方羽有些懵。
只見丁惠頂著笑臉,笑嘻嘻的道。
“沒什么,只是覺得相公起色不錯,人好像都變得英俊帥氣了。”
有嗎?
沒什么變化啊。
方羽摸摸臉,那遲鈍的反應,反而把丁惠給有點逗樂了,心頭升起的那點扭捏脾氣,反而因此消散了不少。
她笑著道:“相公等會可得好好和我說說,你和冠姑娘,都經歷了什么。”
“她就是做了幾個夢……等等,快看那邊,陳蕓蕓醒了!”
是的。
陳蕓蕓醒了。
她還有點模糊,有幾分茫然。
周圍那些關切的聲音,還有嘈雜的動靜,都讓她感到有一種隔離感。
仿佛她只是肉軀在這,靈魂不在這。
直到……
“蕓蕓!蕓蕓!!太好了,太好了!”
一道身影飛撲過來,將她擁入懷中。
陳蕓蕓身體一僵,略帶幾分尷尬和局促的說道。
“清,清雁道長?”
待她反應過來時,聲音驟然拔高。
清雁道長!是清雁道長!
一下子抓住言溫溪的手,陳蕓蕓激動的問道:“你回來了?師傅呢?我師傅呢?她沒和你們一起回來嗎?她在哪?”
言溫溪早就在流淚了,她深深的望著陳蕓蕓的雙眼,輕輕撥動陳蕓蕓的頭發。
“傻孩子,是我啊。我就是你師傅!我就是言溫溪!”
感情,是真摯的。
情緒,是真實的。
但外表,也切切實實是清雁道長的外表。
所以陳蕓蕓有些懵,有些茫然。
她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情況了,所以將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方羽這邊。
營救隊伍中,除了清雁道長外,她最信任,反而是這個認識不久的刁公子。
啊?看我干什么?
方羽還感覺這兩人久別重逢怎么沒特別感人的感覺呢,就對上了陳蕓蕓的視線。
遲疑了下,方羽緩緩點頭。
“清雁道長用性命,換來了你師傅的自由,不過她的靈魂,也被囚禁在清雁道長的身體內。就我目前了解的情況而言,是這樣的。而她剛才,也將從熔心窟帶出來的寶物,用在了你的身上,才讓你恢復過來的。”
方羽的解釋,為言溫溪的說法,增添了不少說服力。
雖然內心還帶有很多的不確定性,但陳蕓蕓還是不由熱淚盈眶,顫著音問道。
“師傅……真的是你嗎?師傅!”
“是我!是我啊!”
兩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感情之深厚,哪怕是方羽這個外人都能看得出來。
但誰又想過,為了這兩人重逢,而獻上了生命的……清雁道長呢。
陳蕓蕓或許還在乎清雁道長,還挺關心他呢,可言溫溪,對清雁道長,是真的無感的樣子。
“相公,你說我現在過去,讓陳蕓蕓配合我進行檢查,是不是有點不合時宜啊。”
丁惠的聲音,在方羽腦海中響起,讓方羽不由翻了個白眼。
還老說我沒情商,沒眼力勁,你自己也半斤八兩。
這不是廢話嗎,被人師徒相認,情緒激動著呢,你去潑什么冷水。
“那些小事,等會再說吧。”
方羽正要拉著丁惠走,去關卡里休息,整頓,互相了解情況,并去清點他們應得物資獎勵呢。
結果一個轉身,方羽就看到關卡下方,就有兩人,騎馬而來。
赫然就是落劍青和東方傲天兩人。
這兩人小動作有些雞賊,但實則那才是最理智,最可取的行為。
若非碎崇關里有丁惠在,讓方羽不顧一切也必須回來,他估計也會和落劍青他們一樣,先確定了關卡的安全,才會慢悠悠的趕回來。
當然,理解歸理解,不舒服還是不舒服的。
風險自己這邊都擔完了,現在才姍姍來遲,多少有點不夠厚道。
所以方羽也只是看了兩人一眼,就帶著丁惠進入關內內部而去了。
關卡雖倒塌了一部分,但大部分樓層和建筑都沒受太大影響的,不影響部分居住和其他。
落劍青自然也注意到了上面的方羽,可他同樣也只是冷漠的瞥了一眼方羽,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是來索取報酬的,他已經付出了勞動,履行了他的職責,現在,該是他收獲的時候了。
至于任務之外的風險,他沒必要,也沒理由去承擔。
落劍青知道他要什么,所以非常理智,表現的也很冷靜。
但東方傲天,想法就多了。
看到上面相擁在一起的言溫溪和陳蕓蕓,他連忙從馬背上一躍而起,跳向兩人所在之地。
“蕓蕓!蕓蕓!我如約帶著你師父而歸了……”
他在攬功勞,準確來說,是他想要攬功勞。
可眼下情況怎么樣,在場的言溫溪和陳蕓蕓又不是蠢人,如何不能明白個大概。
所以東方傲天想鉆空子,是有點想太多了。
任憑他說破了嘴皮子,兩女對他的反應都相當冷淡。
倒是對后面過來的落劍青,表現了相當的尊重,乃至對于落劍青最后權衡利弊后的遠遠觀望,都表示了理解。
“看不起我……你們兩個,是看不起我東方童嗎!”
東方傲天咬碎牙,握緊拳,卻是敢怒不敢言。
雖然碎崇關被破壞了,人員傷亡不少,可隨著言溫溪的回歸,碎崇關整體的氣氛,竟反而處于一種比較積極,向上的狀態。
有言溫溪這個真正守關人坐鎮,關卡內的一切都在井井有條的安排著,推進者,修復著。
書寫書信,利用人脈去各地請高手來修復關卡。
對上有選擇的匯報情況,對后續進行通緝處理。
關卡傷亡的人員進行安撫,善后,以及通過關卡的許可,對周圍可能來襲的妖魔的防范……
等等手段,幾乎同步的進行著。
這本來都是陳蕓蕓的工作,但此刻師傅歸來,她如有了頂梁柱般,那些煩惱,那些痛苦,都不再需要她一個人承擔了。
“我想為清雁道長立個碑。”
陳蕓蕓將頭靠在言溫溪的膝蓋上,看著天上的月亮,低聲道。
“隨你喜歡。周清雁泉下有知,相信也會欣慰的。”
輕撫陳蕓蕓的烏黑長發,言溫溪寵溺的說道。
踏踏踏。
這時候,一陣腳步聲,打斷了兩人難得的清閑。
一整個白天忙碌,她才把碎崇關的爛攤子收拾的七七八八,才剛休息會,和徒兒團聚,現在又有人來打擾。
言溫溪回頭去看,來人赫然是落劍青。
“落大人?”
“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