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公爵在女支院的大門前猶豫良久,終于還是走了進去。
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媚俗的嬌笑聲直往耳朵里鉆,艾德公爵低著頭,想象著明天君臨城中就會流傳出來的“國王之手進女支院”的新聞,他就忍不住再一次在內心詛咒該死的“八爪蜘蛛”。
“這位老爺,您是第一次來嗎?”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走過來打招呼。
艾德公爵沒理她,目光在大廳中搜尋著,直到看到一個向自己招手的胖子,才走了過去。
但很快,他就又皺起了眉頭。
因為走近之后才發現,那人不是瓦里斯。
“艾德大人。沒想到您什么偽裝也不做就來啦。”胖子甜甜膩膩地笑著道。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艾德公爵這才意識到,眼前這人真的是“八爪蜘蛛”瓦里斯。
但顯然是經過偽裝的。
這位鐵王座的情報總管完全變了個人,頭上是亂糟糟的黑發,嘴邊還有一小撮胡須,穿著一件粗布皮甲,完全就是一個粗魯傭兵的模樣。他正在跟一位體態豐腴的女孩玩著猜瓦片的游戲,可憐的女孩已經被迫脫掉了外衣和鞋子。
而瓦里斯正興致勃勃地打算解開她的褲子,這哪里是一個太監干得出來的事情!
“我沒什么不敢見人的,所以從來不做偽裝!”艾德公爵硬邦邦道。
瓦里斯聳聳肩,用一個粗魯的吻打發走對面的女孩,然后帶著艾德公爵往里走:
“我知道,您是正派人,當然看不上我們這些小手段。”瓦里斯瞥了身旁的國王之手一眼,似乎是在暗示什么,“尤其是在現在這樣一個時刻。”
艾德公爵眉頭再次皺起:“你聽到了什么風聲?”
瓦里斯壓低了聲音:“我的小小鳥告訴我,藍禮大人接見了紅堡中的河灣貴族。”
藍禮?
艾德公爵只覺得一陣頭疼,對于這位國王幼弟,他其實印象還不錯,可沒想到,國王性命垂危之際,連這人居然也開始不安分了。
“幫我繼續盯著他。”
“是,大人,樂意為您效勞。”
艾德公爵又走了一陣,忽然問道:“王后最近有什么動作嗎?”
“這個……倒沒有聽說。”
艾德公爵用審視的目光看了身旁的胖子一眼,心中不禁想起了勞勃在臨冬城的墓窖中對自己說的話——
“我的身邊不是騙子就是傻子……”
艾德公爵在想,眼前這位情報總管,究竟是騙子還是傻子?
還有“小指頭”培提爾·貝里席,這兩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傻子,所以,他們都是騙子?
但妻子信誓旦旦地說培提爾是可以信任的,而瓦里斯,除了他,還有誰能給自己提供情報?
艾德公爵只覺得一陣頭疼。
他現在無比懷念臨冬城,懷念那個寒冷卻簡單的地方,每個人的喜愛和厭惡都清晰地寫在臉上,不像這里,所有人都戴著面具。
“大人,就是這里。”戴著傭兵面具的瓦里斯指著前方道。
艾德公爵收回思緒,就見眼前站著一位年輕的姑娘,她有著一頭淡紅色的頭發,正懷抱著一個小嬰兒。
“大人。”她看起來很緊張,“是他托您來看孩子的嗎?”
艾德公爵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得含混地點點頭,然后上前撫摸嬰兒柔軟的黑色頭發。
“大人,您能不能告訴他,告訴他這個孩子有多漂亮,告訴他我一直在等他,從那天之后,我一直都沒有接客,我一直在等他回來。”
他不會回來了。艾德公爵在心里默默回答。
就算勞勃沒有被人謀害,也不會回來了。
像這樣的私生子估計勞勃自己都已經忘了。
艾德公爵瞥了瓦里斯一眼,心中疑惑對方為什么要帶自己來看國王的私生子。
之前他為了查找王后出軌的證據,便試探著問了這位情報總管一句,然后此人就帶他來到了這里。
難道這個私生子就是證據?
艾德公爵很迷惑。
告別依依不舍的女孩,兩人出了女支院大門。
瓦里斯道:“艾德大人,咱們現在去鋼鐵街,那里還有個私生子,已經快成年了,如今是個強壯有力的鐵匠學徒……”
“瓦里斯。”艾德公爵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想告訴我什么,請直說。”
“艾德大人,您知道國王有多少私生子嗎?”瓦里斯反問道。
“只知道有很多。”艾德公爵對于自己那位兄弟的多情也很無奈。
“確實很多。”瓦里斯忽然放低了聲音,“三年前,陛下前往西境參加泰溫大人的比武大會時,還跟凱巖城的一個女孩生了一對雙胞胎,王后氣壞了,她把兩個孩子都殺了。”
艾德公爵愣了一下,有些疑惑瓦里斯為什么特意提起凱巖城的私生子。
“王后沒有來找君臨城的私生子的麻煩?”
“沒有。”
這只蜘蛛是在提醒自己注意凱巖城的那對私生子。艾德公爵明白過來。
但隨之他就有了更大的疑惑,為什么王后只殺凱巖城的那對私生子,而放過了君臨城還有其他地方的私生子呢?
莫非是因為發生在自家后院,所以王后才特別生氣?
艾德公爵打心底里厭煩這種猜謎游戲,便停住了腳步,冷冷道:
“瓦里斯大人,您到底知道些什么!”
瓦里斯委屈地縮了縮脖子,道:“艾德大人,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您了呀。”
艾德公爵強忍著怒火,心里已經給瓦里斯打上了騙子的標簽,不,這家伙不光是騙子,還喜歡裝成傻子!
就在這時,侍從匆匆跑來,語氣急促地匯報道:
“大人,不好了,培提爾大人被奧柏倫親王當街刺傷!”
“什么!”
怎么誰都在搞事!艾德公爵只覺得一陣心煩,然后就是無比的疲憊。
他內心咒罵一句該死的紅毒蛇,然后便跟著侍從匆匆離開,沒再搭理瓦里斯。
因而他也沒能看到此時的瓦里斯,臉上卻沒有一絲驚訝,反而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小貓?”
艾莉亞·史塔克跳上一個又高又窄的窗子,卻丟失了那只獨耳黑貓的蹤跡。
“貝勒里恩?”艾莉亞翻過窗口,跳上屋頂,終于見到了那只貓。
黑貓也發現了女孩,嗖的一下就跑掉了。
艾莉亞張牙舞爪地追了上去,跟著靈動的小貓,她跳入庭院,繞過轉角,又翻過墻,擠進一個低矮的小洞,最終來到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地窖。
“小貓?”艾莉亞猶豫了一下,還是鉆了進去。
她一定要抓住那只貓!
地窖中的味道有些難聞,但還算能夠忍受,但沒有一絲光線的黑暗環境讓艾莉亞有些恐慌。
她摸索著向前,眼睛漸漸地適應了黑暗,地窖也似乎逐漸亮起來,身邊的事物緩緩出現。
昏暗的長廊中,無數巨大而空洞的眼睛定定地注視著她,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怪獸?
艾莉亞嚇得閉上了眼睛。
她默念著父親的名字,母親的名字,劍術老師的名字……終于,再次睜開眼睛。
巨大的怪獸依然還在,但艾莉亞知道,它們只是骨頭而已。
她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好奇地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個,冰冷而堅硬,看形狀似乎是牙齒,但光是一個牙齒,就已經比她整個人還大。
艾莉亞想起自己追逐的黑貓,便拋下這些骨頭,繼續往前。
她摸到一扇木門,使勁一拉,門抗拒了一下才緩緩打開。
門后卻是一個更加黑暗的地方。
艾莉亞摸索著粗糙的墻壁,繼續往前。
她以為自己的眼睛會漸漸適應黑暗,但可惜,等了好久也依然什么也看不見。
艾莉亞終于打算放棄,這種地方她根本抓不住那只黑貓。
可就在她準備原路返回的時候,隱約傳來男人交談的聲音。
艾莉亞微微一驚,就見搖曳的火光從遠處出現。借著火光,她能分辨出那是兩個人,他們的影子投射在墻上,他們的聲音在空間中回蕩。
“……小指頭怎么會栽在紅毒蛇手里?”一個人說。
艾莉亞聽出這是狹海對岸的自由貿易城邦的口音,她的劍術老師西利歐說話就是這樣。
“因為有個誰也沒注意的小人物在幕后搞了小指頭一下。”另一個人道。
艾莉亞覺得這個軟軟膩膩的聲音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聽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誰?”
“一個小男爵。”
“凱撒?”異域口音的人似乎立刻明白了過來,“他怎么會知道小指頭的謀劃?”
“這個就只有諸神才知道了。不過,我其實早就看出此人在暗中搞鬼,但一直沒有揭破,反而幫他隱藏了一些馬腳。”
“你為什么幫他?”
“哎,還不是小指頭這個人太危險了,我總擔心他會玩脫。而一旦局勢徹底崩壞,他倒是可以跑到谷地,娶了萊莎·徒利那個蠢女人,再派支精兵把守血門,外面的風暴就跟他沒關系了。但我們可就麻煩了……”
“沒錯。不能讓七國這么快亂起來,太早了,我們還沒準備好。”
“所以啊,讓小指頭出局才是對我們最有利的選擇。”
“就是有些可惜了。我們本來還指望將來等時機成熟,可以讓小指頭來搞亂七國局勢……”
“小指頭可不是任何人的棋子,我們掌控不了他。”
“那現在呢?現在他幾乎被逼進絕路。”
“嗯——”軟軟膩膩的口音有些猶豫,“我試試吧。”
“好。”異域口音的人又問道,“那艾德·史塔克呢?伱告訴他勞勃私生子的事情了?”
“對,透露了一些。不過你不用擔心,就他那個榆木腦袋,光憑我給的信息是查不出真相的,反而會在錯誤的道路上越陷越深……等到時機合適,我再給出關鍵線索,嘿嘿,他就會成為我們的棋子。”
“呵呵,你可別玩脫。”
“放心吧,我可是魔術師……”
“哈哈……那就請你多變一會兒戲法……”
聲音漸漸遠去,艾莉亞緊貼著墻壁,動也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