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
鐘聲一下一下,仿佛砸在藍禮·拜拉席恩公爵的心上。
他當然清楚這鐘聲的含義——自己的哥哥,國王勞勃,去世了。
原以為自己根本不會悲傷,但當這一刻真的來臨時,藍禮公爵還是感受到一股源自內心深處的哀戚和恐慌。
是的,恐慌。
這位法務大臣今天穿著華麗的天鵝絨禮服,腰間配著閃閃發光的黃金寶劍,右手大拇指上戴著象征公爵身份的碩大指環,他的下巴刮得干干凈凈,頭發也認真打理過,整個人顯得英俊不凡。
可當他來到王座廳,等待著主持關于謀害瓊恩·艾林的審判時,卻發現根本無人到場。
“紅毒蛇”跑了,“小指頭”死了,還有大學士派席爾,也死了。
現在連國王都死了。
藍禮公爵覺得諸神一定是在跟自己開玩笑,這本該是他光彩奪目的一天,卻突然一下子被一個個死亡砸得七零八落。
他孤零零地站在鐵王座旁,那張由上前把利劍鑄成、布滿猙獰尖刺和詭異扭曲的鐵椅子,仿佛忽然變得從未有過的可怕。
“藍禮大人。”侍從洛拉斯·提利爾走了過來,提醒道,“您是不是該去參加御前會議了?”
御前會議!
藍禮公爵終于醒悟過來。
國王死了,就該由御前會議宣讀遺囑了。
而他,將會成為攝政及全境守護!
在喬佛里成年之前,這個國家將掌控在他手中!
想到這里,藍禮公爵重新打起精神,大步向外走去。
松軟的紅地毯踩在腳下,猶如漫步在云端。
藍禮公爵的心情再次雀躍起來。
但剛出門,就遇見了一行人迎面而來。
為首的是王后瑟曦,她穿著一身黑色禮服,胸前掛著一顆淚珠形狀的紅寶石,卷曲的金發披散在肩頭,碧綠的雙眸帶著淡淡的傲慢笑意。
她右手牽著喬佛里王子,身后跟著御林鐵衛的七位白騎士,還有都城守備軍的司令杰諾斯·史林特爵士,以及一眾金袍侍衛。
浩浩蕩蕩,來勢洶洶。
“藍禮大人。您這是要去哪兒?”
“御前會議。”藍禮公爵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但還是彬彬有禮道,“陛下去世,應該立刻召開御前會議,宣讀遺囑。”
“那正好,我們一起吧。”瑟曦毫不掩飾臉上的笑容。
這個笑容讓藍禮公爵憤怒。
“但有我兒子的位置。”瑟曦緩緩上前幾步,來到藍禮公爵面前,“當然也會有我的位置。”
藍禮公爵的語氣有些僵硬:“御前會議沒有太后的位置。”
“那攝政太后呢?”
藍禮公爵雙拳猛然攥緊,但看到瑟曦身后的那一列白騎士,終于還是又松開,他擠出一個微笑:
“這個要看陛下在遺囑中怎么安排……”
“你的陛下已經死了。”瑟曦毫不留情地揭破,“而新的陛下,是我兒喬佛里。”
“但喬佛里殿下還沒有成年……”
“陛下!”喬佛里神情囂張地打斷了藍禮公爵,叫道,“你該稱呼我,陛下!”
藍禮公爵看著喬佛里眼中毫不掩飾的敵意,一顆心越發往下沉。
“小喬,不要對叔叔無禮。”瑟曦回頭安撫兒子,然后朝藍禮公爵勾勾手指,“來,藍禮大人,我們單獨談談。”
說完,她便搖曳著身姿,邁入了王座廳。
藍禮公爵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瑟曦卻沒有再說話,而是沿著紅地毯一直往前,來到鐵王座前。
藍禮公爵跟在她身后,滿腹心思。
“想坐嗎?”
瑟曦的話回蕩在空曠的王座廳中,驚醒了藍禮公爵。
他回過神來,順著王后的目光,看向那把可怖可畏的鐵椅子。
沒有回答。
“呵——”瑟曦發出一聲飽含嘲諷的嗤笑,居然提起裙擺,徑直踩上了臺階,然后一轉身,高坐在鐵王座上!
如同女王。
“你!”藍禮公爵對她怒目而視。
“我知道伱想坐,藍禮,但你不敢。”瑟曦雙手小心翼翼地避開座椅扶手上的尖刺,“而我敢。”
藍禮公爵冷哼一聲:“瑟曦,你這個膽大包天的瘋女人!七國沒有哪個領主會向你臣服,你就是個笑話!”
“本來就是開個玩笑,你這么緊張干什么?”瑟曦從鐵王座上站起來,俯視著藍禮公爵,“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瑟曦,你也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小秘密!”藍禮公爵反擊道。
“什么小秘密?”
“你和你弟弟的事情!”藍禮公爵道,他試圖從王后臉上找到慌張,卻失敗了,這讓他反而心慌起來,便又補充了一句,“還有那三個孩子,他們恐怕都不是勞勃的種吧!”
瑟曦依然沒有慌張,她冷冷一笑:“證據呢?藍禮,你的證據呢?”
藍禮公爵頓時語塞。
瑟曦從鐵王座上走下,來到藍禮公爵的跟前,伸手輕柔地拂過他的臉頰:
“沒有證據,你憑什么質疑喬佛里的合法性?還有,勞勃那張遺囑里,是將你任命為攝政及全境守護吧?”
藍禮公爵瞳孔微微一縮。
有人泄密!
他立刻意識到。
是誰?
“我不知道你給勞勃灌了什么迷魂湯,居然讓他同意將國家交到你的手中。”瑟曦繼續道,“但是,我不會坐視這個錯誤繼續下去。喬佛里會撤銷你的攝政……”
“他沒有這個權力!”藍禮公爵聲音陡然大了起來,在空曠的大廳中引起陣陣回音,“至少在他成年之前,沒有這個權力!”
“權力?難道你有權力?”
“我有陛下的遺囑!”
“一張廢紙而已。”瑟曦指了指大廳門口,“好好看看,藍禮,看看喬佛里國王身后站著的都有什么人,那才是權力。”
藍禮公爵沒有回頭,他剛才已經看過了。
巴利斯坦·賽爾彌,詹姆·蘭尼斯特,馬林·特蘭,杰諾斯·史林特……
這代表著紅堡中的最強武力已經站在了王后這一邊。
而他呢……
提利爾家族居然反悔,河灣貴族也隨之拒絕了他,甚至可能有人出賣了他!
而多恩……他圖謀多恩貴族的計劃,已經成了一個笑話。
藍禮公爵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任何勝算。
“藍禮。”瑟曦的纖手向下探,輕撫著他的胸膛,“千萬不要以為一張紙就能給你權力,否則,你的下場會很凄慘。”
藍禮公爵咬著嘴唇,沒有反駁。
他知道,這個瘋女人確實做得出來,她連鐵王座都敢坐,甚至還有國王的死——他一直懷疑是這個女人謀害了自己哥哥!
“別怕。”瑟曦感受到男人的顫抖,纖手繼續往下,帶去最溫柔的暗示,“只要你主動辭去攝政之職,我可以繼續讓你待在御前會議,你也可以保留風息堡公爵的頭銜,怎么樣?我對你好吧?你是不是也該,對我好一點?”
藍禮公爵觸電似的后退一步,竭力避開王后的手。
瑟曦吃吃笑了起來:“原來你真的對女人不感興趣啊?真是遺憾。”
隨后,她大步向外走去,頭也不回道:
“走吧,藍禮公爵,咱們去御前會議。我相信你會做出明智的選擇。”
藍禮公爵臉色一陣變幻,終于還是頹然跟了上去,像個女王身后的侍從。
一行人抵達議事廳,發現其余幾名內閣大臣已經到了。
當然,如今的內閣已經沒剩幾個人了。
海政大臣史坦尼斯公爵早溜回了龍石島,財務大臣“小指頭”培提爾·貝里席已經死了,大學士派席爾也死了。
所以當王后走進來的時候,諾大的議事廳里就只有國王之手艾德公爵和情報總管“八爪蜘蛛”瓦里斯兩個人。
艾德公爵見到王后也跟著進來時,皺了皺眉,但不知想起了什么,終究是什么也沒有說。
瑟曦牽著兒子喬佛里在主位坐下,道:
“艾德大人,是不是該宣讀遺囑了?”
艾德公爵點點頭,取出遺囑,將完好的封蠟展示給所有人看,然后拆開,展平,讀道:
“以下為拜拉席恩家族的勞勃一世,安達爾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國王,七國統治者暨全境守護者的遺囑,在此任命風暴地守護,風息堡公爵,拜拉席恩家族的藍禮為攝政及全境守護,自我死后,代我統御國事,直至吾兒喬佛里成年……”
聽到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藍禮公爵臉上。
而王后瑟曦的目光,尤為銳利。
藍禮公爵深吸一口氣,等艾德公爵讀完遺囑,立刻道:
“諸位大人,勞勃陛下委予我重任,我深表感激和榮幸!但……”藍禮公爵咬著牙,繼續道,“但我實在……實在難以承擔這份職責,深恐辜負陛下的重托,特此主動辭去攝政及全境守護之職,請諸位大人另選他人。”
瑟曦滿意地笑了笑,道:
“既然這樣,那諸位大人,你們重新推舉一人吧。”
話音剛落,喬佛里就嚷道:“我推舉我的母親!”
全場一片寂靜。
沒有得到回應的喬佛里頓時不樂意了,再次嚷道:
“怎么都不說話?你們的意見呢?巴利斯坦爵士?”
年邁的白騎士向國王微微俯身,道:
“我支持國王的決定。”
“很好!”喬佛里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又看向瓦里斯,“瓦里斯大人,您的意見呢?”
瓦里斯甜膩膩地笑了笑:“我也同意。”
喬佛里最后看向艾德公爵:“國王之手,你的意見?”
艾德公爵抬頭直視瑟曦的眼睛,對面的母獅子毫不退縮地與他對視。
片刻后,還是艾德公爵首先移開了目光,他在心里默默道——
抱歉,勞勃,我一次,只能對付一個敵人。
“我同意。”
“很好!”喬佛里興奮地宣布,“從今日起,母親您就是攝政太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