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姆威爾騎著白龍翱翔在高空,望著下方已經徹底變了樣的頸澤。
記憶中的頸澤是一個沒有邊際的黑色沼澤,顏色鮮艷的花朵盛開在爛泥里,長滿簾幕般菌類植物的大樹漂浮在死水潭上,還有潛藏在陰影里的毒蛇、蜥獅、蟾蜍······可如今,這一切都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單調死寂的白色。
不過,對于南遷的北境人來說,這種變化倒是十分有利。
畢竟他們不用再像以前那樣,去擠狹窄蜿蜒的堤道,去擔心沼澤里的毒蟲。凜冬的極寒風暴將沼澤變成了坦途,無數支遷徙的隊伍,密密麻麻地散布在冰凍沼澤之上,往南而行。
但與此同時,卻有一支隊伍在往北逆行。
他們是來自七大王國的精銳軍隊。
絕境長城已然倒塌,面對即將到來的北方強敵,他們將以血肉之軀在頸澤建立一道新的防線。
為了建立這道防線,七大王國的精銳軍隊幾乎傾巢而出,數量已經超過了三十萬。
而為了給這樣一支龐大軍隊供給糧草輜重、協助修建防御工事,動員的民夫數量達到了恐怖的一百五十余萬。
這樣的軍事動員,在還處于農業文明時代的維斯特洛大陸,絕對堪稱史無前例。
這一仗勝了自然好,可若是敗了······那七大王國便再也無法組織起像樣的力量來抵抗異鬼南下了。
可以說,頸澤之戰,是事關人類存亡的生死之戰。
所以,山姆威爾決不允許任何閃失和意外。
對于某些打著自己小算盤的陰謀家,在這樣的關鍵時刻,山姆威爾自然會給予雷霆手段。
三天前的深夜,當白龍飛越孿河城上空之際,城中領主瓦德·佛雷侯爵也在同一時間悄然殞命。
這位河渡口領主的離世,并沒有在佛雷家族引起太大的波瀾,畢竟瓦德侯爵已經九十多歲高齡,本就一只腳踏入了棺材里,大家也就將此當成了正常死亡。
不過,對于某些人而言,這個消息就如同一道晴天霹靂。
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聰明人肯定知道此事與凱撒脫不開關系。
由此,他們也就明白了國王的決心,還有狠辣的手段。
于是,恐怖堡領主盧斯·波頓伯爵的夫人,那位來自佛雷家族的瓦妲小姐,在一場晚宴上不幸被魚刺卡住了喉嚨,死了。
鐵橡城領主安雅·韋伍德伯爵夫人當即將自己的養子,勞勃·艾林公爵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哈羅德·哈頓爵士送到了君臨。
還有西境守護提利昂·蘭尼斯特公爵,也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宣布要迎娶雪伊小姐為妻。
一位公爵,要娶一個技女為妻,這讓提利昂立刻成了七國貴族的笑柄。
但他卻似乎根本不在意。
于是,在決戰來臨之前七國貴族中的一些雜音被山姆威爾以強硬的手段和崇高的個人威望壓制。
“吼”
一聲龍吟將沉思中的山姆威爾拉回現實,他轉過頭,就見黑龍卓耿正馱著丹妮莉絲靠了過來。
“山姆······
風聲太大,山姆威爾沒聽清妻子的話,但也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他低頭往下望去,就見白茫茫的冰凍沼澤之上,依稀可見一個孤零零的堡壘。
山姆威爾意識到了什么,便催動白龍俯沖而下。
巨龍重重降落在城堡外,引起一番騷動。
身形矮小的綠眼睛澤地人,用好奇而敬畏的目光打量著依次降臨的三條巨龍。
山姆威爾從白龍背上一躍而下,又接住從黑龍背上跳下來的丹妮莉絲。
“我是國王凱撒,請問這里是灰水望嗎?”
片刻后,一名披著鱷魚皮外套的瘦弱少年上前一步,彬彬有禮道:
“是的,陛下,歡迎來到我們澤地人的城堡。”
丹妮莉絲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座爬滿了青苔和藤蔓的古怪堡壘,問道:
“這就是黎德家族的居所嗎?傳說它還從未被外人找到過。”
“是的,因為灰水望是一座漂浮在沼澤上的城堡,它會移動,任何試圖征服澤地的軍隊都無法找到它······直到北方的寒風凍結了沼澤。我們的城堡動不了了。”澤地少年眼神中閃爍著不安和沮喪。畢竟澤地人一直都更瘦弱,也沒有高超的冶煉技術,在沒有沼澤和陰瘴保護下,顯然是無法抵御南方鋼鐵騎士的攻擊。
傳言這些澤地人也是先民的后代,卻依靠頸澤的特殊環境,將任何企圖北上的南方軍隊擋在卡林灣以南。
“冬天會過去的。”山姆威爾安慰了一句,隨即問道,“你們的領主霍蘭·黎德伯爵在嗎?”
澤地少年點了點頭,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國王身后那條張開雙翼便能遮住整個城堡的恐怖巨龍一眼,道:
“是的,陛下,請跟我來。”.
山姆威爾牽起妻子的手,邁步走入了城堡大門之中。
可當他們入城之后,才發現,這里面的環境要比城堡的外表更顯怪異。
密密麻麻的藤蔓和樹枝在頭頂糾纏在一起,將陽光徹底遮擋在外,若不是領路的澤地少年手握著火把走在前方,他們根本看不清道路。
而且這里的道路狹窄彎曲又低矮,山姆威爾不得不彎著腰前行。
這是一座沒有墻壁的城堡,身周全是扭曲的魚梁木,蒼白的樹干如同蟒蛇一樣在城堡中爬進爬出,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壓抑感。
丹妮莉絲不禁握緊了丈夫的手。
又經過一個岔路,他們來到一個稍大些的空曠洞穴,一塊塊尖牙般的巖石拔地而起,魚梁木樹根無處不在,糾纏著石塊拱出,編織成一個猶如王座的形狀。
而那蒼白的木質王座上,坐著一個瘦骨嶙峋的老者。
他的身上披著一件綠色皮襖,眼睛是綠色,皮膚也透著淡綠色的微光,甚至在他的額頭上,還有幾顆綠色菌類占據著。
“國王陛下,王后陛下,”老者虛弱地說道,“歡迎來到灰水望,還請原諒我實在太過老邁,無力起身行禮。”
“霍蘭·黎德伯爵。”山姆威爾調侃道,“我看你倒更像是'綠'先知。”
聽到對方在“綠”字上著重強調了一下,霍蘭伯爵也笑了,露出無牙的嘴巴:
“陛下,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夠成為先知呀。可惜,我沒有這份天賦。我的兒子玖健倒是有。
在他很小的時候,險些因灰水熱而死,好在真正的綠先知救了他,并教會了他綠之視野作為禮物。
后來他做了一些綠色的夢,還去了北方······
“我知道你的兒子還有你的女兒。”山姆威爾點點頭,“他們現在跟隨布蘭·史塔克,新的綠先知。”
“是啊,希望諸神能夠保佑他們。”山姆威爾抿了抿嘴,沒有接嘴,轉而問道:
“霍蘭伯爵,長城倒塌,異鬼南下的事情想必你也都知道了。我正在頸澤建立新的防線,還希望能得到您,還有澤地人的幫助。”
澤地人在理論上來說也算七國子民,但由于生活環境閉塞,習俗又與外界差異巨大,所以澤地人向來是游離在七國體系之外。
而其他人一般也很少能跟澤地人打交道,畢竟對方終身躲在沼澤里,想找都找不到。
這次要不是嚴寒凍住了沼澤,山姆威爾也別想找到灰水望這樣一座極其隱蔽,又在不斷移動中的城堡。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霍蘭伯爵十分慷慨地表示,“澤地戰士會跟隨您前往前線,如果還有什么需要,請您盡管吩咐。”
山姆威爾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道:
“我記得當年極樂塔之戰,你和艾德
·史塔克是唯二的幸存者。”
“是的,陛下。”
“我很好奇,那一戰你們是怎么獲勝的?”
“那確實是一場讓我終身難忘的戰斗。”霍蘭伯爵眼神微微渙散,顯然是陷入了回憶之中:
“那時候篡奪者戰爭已經進入尾聲,坦格利安家族敗局已定,艾德公爵率軍南下解了風息堡之圍,河灣地放棄了抵抗。最終剩下的,也就是頑固的多恩人了。
由于伊莉亞·馬泰爾死在了君臨,陽戟城不肯屈服,紅毒蛇糾集了三萬大軍在親王隘口,隨時準備揮師北上。
艾德大人不想刺激多恩人,便將大軍留在邊疆地,僅僅帶著六名騎士進入赤紅山脈,尋找妹妹萊安娜小姐。
威廉·達斯丁伯爵、伊森·葛洛佛爵士、馬丁·凱索爵士、席奧·沃爾爵士、馬克·萊斯威爾爵士······他們都是北境最為杰出的騎士。
當然,我也憑著跟艾德大人的私交,加入了隊伍。
等我找到極樂塔時,發現守在那里的,竟然是三位白騎士。
御林鐵衛隊長'白牛'杰洛·海塔爾爵士、佛曉神劍'亞瑟·戴恩爵士,還有'黑蝙蝠'奧斯維爾·河安爵士。
雖然七對三,我們人數上占優,但不得不說,對方不愧是七國最杰出的騎士精英,竟然在戰斗中占據上風。
杰洛·海塔爾一人殺死了我們兩名同伴,奧斯維爾也跟威廉伯爵同歸于盡,剩下的佛曉神劍竟接連殺死馬丁和席奧,又重傷了我,還將艾德大人打得只有招架之力······
“那你們是怎么殺死亞瑟·戴恩爵士的?”丹妮莉絲忍不住問道,“有人說是你采用了不光彩的手段。”
霍蘭伯爵苦笑一聲,道:
“大家當然這樣認為,畢竟我們澤地人最喜歡藏在陰暗的角落射毒箭。不過,我也有榮譽感,在那一場神圣的騎士對決中,我沒有使出陰損的招數。”
“所以是你聯合艾德大人,用光明正大的方式擊敗了亞瑟爵士?”
霍蘭伯爵卻搖搖頭:
“拂曉神劍何等強悍,堪稱當時七大王國最可怕的騎士。巨劍黎明在手,他簡直就是不可戰勝的敵人。就如同陛下您如今一樣。”
山姆威爾撇了撇嘴,對此沒有表態,而是繼續問道:
“既然你們還是打不過亞瑟·戴恩,那是怎么殺死他的?”
“靠我和艾德大人的真實實力當然不是亞瑟爵士的對手,可我們澤地人傳承了一種秘術,能夠借用諸神的力量。”
山姆威爾眉頭一挑,頓時來了興趣:“怎么借用?”
“需要一些天賦,還有先民血脈。”霍蘭伯爵道,“我們先民信奉遠古諸神,也就是你們南方人所說的舊神。但實際上,舊神就在魚梁木中,在巖石中,在大地中,要想借用舊神的力量,就必須首先學會與樹木、巖石、大地融為一體。”
見國王露出迷惑的表情,霍蘭伯爵又道:
“陛下您恐怕無法使用這種秘術,畢竟您是七神的騎士,而不是舊神的信徒。”
山姆威爾上前幾步,灰色瞳孔漸漸轉為綠色,口中道:
“霍蘭伯爵,其實我與舊神的聯系,比你想象得還要緊密。”
“綠之視野?”霍蘭伯爵顯然被震懾住了,他張大了嘴巴,許久之后才恢復平靜,道,“看來陛下您也是舊神的選民。既然這樣,這份黎德家族傳承的秘術,就交給您了。”
說著,他便從袖子口里掏出一份手札,顫顫巍巍地遞給了國王,同時還不忘叮囑道:
“不過,陛下,請您謹慎使用這份秘術。它雖然強大,但卻會對身體造成極為嚴重的傷害。您看看我,不過四十出頭,卻已經快要走到人生的盡頭了。這就是我兩次使用秘法的代價。”
“兩次?”山姆威爾好奇問道,“除了極樂塔之戰,還有一次是什么時候?”
“您聽說過笑面樹騎士嗎?”霍蘭伯爵反問道。
山姆威爾點點頭:“你就是笑面樹騎士?”
“是的。”
所謂的笑面樹騎士,其實是指二十年前,在赫倫堡比武大會上出現的一位神秘騎士。
此人身材矮小穿著七拼八湊的鎧甲,手持盾牌上的紋章是心樹上畫著一張笑臉,所以才被成為“笑面樹騎士”。
那場比武大會是坦格利安王朝的重要轉折點,也是篡奪者戰爭真正的根源。
會上雷加·坦格利安贏得了最后的勝利,卻將“愛與美的王冠”獻給了勞勃·拜拉席恩的未婚妻萊安娜·史塔克。
很多人猜測萊安娜是笑面樹騎士,由此跟雷加王子結下孽緣,沒想到··.....
“我一直以為替你教訓那些人的是萊安娜小姐。”山姆威爾道。
“萊安娜小姐確實曾有過這樣的打算。”霍蘭伯爵笑呵呵道,“她是個熱心腸的姑娘。不過,最終還是我自己出場了,借助舊神的力量,才擊敗了那些曾經奚落我的騎士們。”
“后來雷加王子追上你了嗎?”霍蘭伯爵點點頭:
“追上了,還碰上了萊安娜小姐,我們三人在神眼湖畔喝了一夜的酒。雷加王子還給我們彈奏豎琴······
他的琴聲充滿了憂郁的氣質,讓人淚流。
他說那是他從夢中學會的歌曲,叫冰與火之歌·····.”
“冰與火之歌?”山姆威爾再次露出驚容,“你還記得歌曲的內容嗎?”
霍蘭搖搖頭:
“時間過去太久了,我又老得太快···
···不過,有一句卻始終烙印在我腦海里,無法忘卻。”
“哪一句?”
“如果玄冰可以燃燒,”霍蘭伯爵綠色的眼珠中閃動著淚光,“那么,火焰也能凍結。”
“如果玄冰可以燃燒,那么火焰也能凍結······”山姆威爾喃喃重復了一遍這句話,眼中精光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