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時隔好幾天,這一次見到大川雅人的時候,基本上已經認不出來了。
形容枯槁。
整個人看起來真的就是皮包著骷髏一般在外面行走。
他是冒著風雪趕來的。
又一次下起來的大雪,差點將這個枯瘦的男人直接埋葬。
“這是所有的酒錢了,全部都還清了。”
大川雅人的聲音沙啞的就像是兩塊石頭在互相摩擦,不認真聽,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什么。
“大川先生,您是怎么了?”北島駒關心的問道。
“沒事沒事,至少債已經兩清了。輕松了。”大川雅人這回給錢的時候,沒有上會那么的留戀,而是帶著一股前所未有的灑脫。
看起來就好像是放下了一切一樣。
“看起來大川先生解決了一件大事情。”
“是的,沒錯。接下來還有一件大事情等著我去解決,這件事情干完之后……”
“那方便問一下是什么大事情嗎?”
“那是一場儀式。”大川雅人興致沖沖的說道。
他的眼神很亮。
他十分興奮的向北島駒說道,那是一場絕對盛大的儀式,絕對能夠洗滌渾身的臟東西,讓他重獲新生。
說著說著,一陣寒風出來,他打了一個哆嗦。
“這個天氣,為什么還會下雪呢。”
北島駒跟著緊了緊衣服,抬起頭看著天空:“再過一段時間,就是春天了,應該就不會再下雪了。”
“春天啊,聽起來好遙遠。”
“并不遙遠,也許就在兩個月之后吧。”
“兩個月也很遙遠了……”
兩個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寒風正好穿過門縫,帶出了些許嗚嗚聲。
只不過在門外的他們聽的格外的明顯。
過了一會,北島駒忽然之間問道:“大川先生,我想問一下……您是如何看待生命的。”
“生命?”原本大川雅人又想說著一些打趣自己的話讓北島駒開心,但是轉過頭看到北島駒十分認真的眼神的時候,他沉默了。
“生命是最寶貴的東西。”他想了一會:“我想生命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純潔的東西,他不能受到任何的污染。”
“我想我應該是最愛生命的人了。”
“但是我是一個爛人,似乎有點……不配擁有生命。”
北島駒并沒有說話,只是任由著大川雅人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
今天的大川雅人看起來有點不太正常。
一掃往日的頹廢,雖然身體看起來很虛弱,但是能夠感覺到他那種好不容易從骨頭架子當中擠出來的精氣神。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不停地打量著周圍:“我突然發現,這個世界還是很美的。”
“我很喜歡這個手勢。”大川雅人比劃了一個海鷗的形狀,對著北島駒說道:“因為我想海鷗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純潔最自由的生物了,他們生活在大海之上,沒有其他可以影響到它們的了。”
說著說著,就好像是打開了一個開關一般,他的語氣和呼吸變得急促,身體也是開始出現輕微的抖動。
“我酗酒、嫖娼、寄生、沒錢了還會當女人的衣服.但只有我知道,我是神一樣的好孩子。
道理都懂...
錯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父親、乃至整個世間..……”
大川雅人忽然之間變得癲狂無比:“該死啊,真的該死啊,為什么要玷污我的靈魂!!!”
“全都是混蛋,全都是混蛋,全都是……”
他像是發了瘋一般在雪地上咆哮,一邊咆哮一邊往外跑,跌跌撞撞。
在夜空之中,在雪地上,就像是一個剛學會飛翔的海鷗一般,搖搖晃晃飄向遠方……
大川雅人發瘋一般的喊叫驚動屋內的酒客。
眾人急急忙忙的跑到門前查看情況。
而伊藤老板也是沖了出來,怕這個大川雅人還不了錢,到時候對北島駒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雅人這個混蛋突然發什么瘋!”
“他沒有對你做什么吧少年郎。”
“沒有打你吧,如果說打你了,得報警的,早就看這個混蛋不爽了。”
……
眾人七嘴八舌的問候一番之后,隨后就看見了遠處那個發了瘋一般跑跳的身影。
在門口眾人一攤大罵,見著沒什么事情,又鉆進屋內喝酒。
大島和也之前也和眾人一起跑出來,見到北島駒沒什么事情之后,他松了一口氣。
“他怎么了?”
“因為懦弱,所以在逃避生命。”
“懦弱?然后逃避生命?”
“算是吧。”
……
幾天之后,又是一個風雪夜,酒屋的門被一個熟悉的酒客跌跌撞撞的撞開了。
手里拿著一張報紙,剛進門的時候,就大聲的吼著。
“死了!死了!死了!”
這般話語讓原本酒屋的喧鬧直接壓得鴉雀無聲,而后又如同一顆石頭入海,激起千層浪。
“什么死了?”
“誰死了?”
“什么情況?”
北島駒忽然之間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眼睛逐漸睜大,混在人群當中朝著報紙那里擠過去。
“今天早上,在大川雅人老相好的屋子當中,發現他上吊自殺了。”
吼~
眾人面面相覷。
死了?
大川雅人自殺了?
就這么……死了。
可是前段時間不是還好好的嗎?
似乎一個在人家嘴里一直喊著去死去死的人,突然之間死去,也是讓人有點難以接受的。
就好像是一塊一直都粘著的狗皮膏藥,每天去撕都撕不下來,而后在一個清晨,習慣了它的存在,它卻悄無聲息的脫落了。
其他人都還在七嘴八舌的討論大川雅人死去的消息,同時又開始討論著他之前干過的事情以及那些破舊不堪的事情。
而北島駒終于看到了報紙。
寫的很清楚,上吊自殺。
所以……這就是那個所謂的儀式嗎?
北島駒忽然感覺自己被什么東西給狠狠的撞擊了一下。
而后心臟也是在快速跳動。
一條生命就這樣……
外面風雪依舊。
不知不覺之間,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大川雅人擺著那個所謂海鷗一般的姿勢跌跌撞撞跑跳著離開的樣子……
生命變成一場背負著洶涌情欲和罪惡感的漫無盡期的放逐。
一道一道疼痛的傷痕,讓人體驗到快感。
手在黑暗中凝固成孤獨的姿勢,生命像鳥一樣遷徙。
他啊,似乎之前就人間失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