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黑夜降臨之后,我們才是真正的自我。
而真正的自我是什么樣子的?
不去刻意的迎合他人。
不需要用自己的一些糗事逗笑他人。
直面自己的悲傷,放縱自己的快樂。
不用擔心自己會成為大庭葉藏。
因為等到太陽升起的那一刻,這些藏在內心深處的欲望又會被壓制住。
可是。
人呢,總是要活下去的啦。
帶上一個面具,朝著上位者等等賣賣笑臉,討人家歡喜,隨后得到點小恩小惠什么的,就足夠溫飽了。
所以……
倒不是說每個人都害怕成為大庭葉藏。
而是說每個人都無法成為大庭葉藏。
甚至成為他是一種奢求。
因為來到這個世界上,能夠砍斷自己枷鎖的人有幾個。
哪個又不是全身被看不見的鐵鏈捆綁,步履蹣跚的往前爬行的呢。
“所以大川先生是成功的嗎?”
伊藤初代望著斜靠在門框上,一動不動盯著那棵臘梅樹的北島駒問道。
“成功的話……”駒想了想:“也不能算是什么成功與失敗吧。”
“有些人過的好,有些人過的差,有些人活出了自我,有些人雖然看起來有點憋屈,但是至少他們生活物質富足。”
駒搖搖頭:“都不好評價,只能說,他們的追求不一樣。”
“那么,人間失格的本意是?”初代起初也是認為這本書就是一直都拉著別人不停地往下墜落,讓他們看不到光。
“也許就是……看著我墮落就夠了,你們呢,就好好的生活吧。”
“放縱成為不了我,沒有人會成為我,畢竟我手里有的,只是一條命而已了。”
北島駒轉過身來的時候,初代看到了他的眼神。
沒有想象中的憐憫,里面沒有任何的表情流露。
更像是一潭死水一般。
就這樣訴說著大庭葉藏的獨白,又或者是大川雅人的獨白。
但是不管怎么說,大川先生被人記住了不是嗎?
駒輕輕的吐出一口氣。
天氣變暖過后,熱氣失去了他的形狀,無法抓住。
所以一切的嘆氣,只要輕聲,就會不那么容易的被人發現。
“我想大川先生一定會感謝駒的。”
初代忽然之前朝著駒的方向靠近了一點。
也許是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讓她開始感傷生命的脆弱。
又或者是因為在這個原本是生命開始萌芽的狀態,卻有那么多生命的死去,顯得違和而又蕭瑟。
總之各樣的事情全部都匯聚在一起之后。
讓她平添了一些莫須有的悲傷。
總想要說些什么出來,但是又好像話到嘴邊,吐不出來,最后只能化作一個沉重的嘆氣。
這個嘆氣很沉重,沒有辦法消失,被駒聽見了。
“是在為大川先生感到可惜嗎?”
“其實不需要的,大川先生他從來都沒有在意過別人的看法。”
“可是,他不是一直都說自己是一個爛人嗎?”初代很是不可思議,從來都沒有聽過這般言論。
大川雅人在酒屋這里有一段時間了。
而北島駒只是和他接觸了沒幾次而已。
“那是他對自己的評價。”北島駒輕輕的搖搖頭:“這就是他偉大的地方。”
院落當中一直都很寂靜。
而原本之前一直哄鬧的酒屋,這段時間也是寂靜萬分。
人間失格帶來的影響并沒有完全的過去。
回到房間之后,看到百合子正蹲在書桌上,歪著腦袋看著推門進來的自己。
看著自己走過去之后,它伸出小爪子輕輕的往桌子上那些雜亂的紙張指過去。
小小的眼睛當中,透露著大大的疑惑。
似乎平常,他都會在這里坐著,然后用一根桿子在這些白色的片狀物體上戳來戳去。
但是今天為什么會變得這么晚回來。
雖然百合子看不懂他在做什么。
但是總覺得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所以它都會選擇很安靜的陪在那里。
無聊的時候,自己晃晃尾巴。
就是有些時候,他會坐到很晚,所以它會感覺到很困。
坐著會打瞌睡。
但是如果趴下來的話,好像又會擠到他。
所以還是強撐著好了。
看著和往常一樣,又打算強撐著睡意陪在自己身邊的百合子。
駒笑了一下。
“困了那么就睡覺好了。”
“喵。”
百合子的態度很決絕。
它就是要陪著。
“那么這樣的話,就睡在這里吧。”
看著在那里喵喵叫抗議的百合子,駒只能把它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這個孩子別的什么都好,就是太黏自己了。
根本不像是一只貓該有的。
這樣的一種依賴也許是來自于親近主人的本能,又或者是因為這個世界上它所認識的只有他一個而已。
兩個孤獨的靈魂,就此相互依偎著。
雖然小院里面的那顆臘梅樹到了花期結束的時候,花朵開始慢慢的落下。
但是……
他這里的花,應該是開了吧?
也許吧?
之前大島和也和他說,最近人間失格帶來的影響很大。
甚至大到了那種被整個文學界都要噴的存在了。
隨后駒問了大島和也一個問題。
“那么大島老師,你覺得人間失格是真正想要把所有人都帶入深淵的嗎?”
大島和也沒有正面回答,他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在整本書制作的最后環節,主編看了一下。”
看得出來,雖然平日里一直都有說主編的不是,但是對于主編還是充滿了敬佩:“他說,當所有人都明白了一個道理之后,他們才會真正的明白人間失格存在的意義。”
“什么?”
駒問道。
“那就是……我們在人聲鼎沸中,把對生命最為晦澀的愛意說道盡興。”
隨后大島和也又聊起了關于這陣子新潮受到的前所未有的沖擊。
這種來勢洶洶的攻勢根本不可能是那些讀者自發的。
大島和也仰頭吞下一口酒,吧咂嘴唇之后,眼神當中透出了一股狠勁。
“我知道是哪些人在背后搞的這些東西。”
北島駒從來都沒有看到過大島和也露出過這種臉色。
隨后他十分懇求的看向了北島駒:“北島老師,還希望您能加把勁,多寫點東西出來……”
駒的思緒重新回到桌子上。
看著桌子上零零散散的稿件。
已然把大島和也的話忘記的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