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風澗、霧河灘。
這是兩個南轅北轍之地。
而李岳與鶴盈玉等人,究竟是在一起,還是分處一處,皆是未知。
在長春派,要說對陳登鳴有所恩情之人,也唯有這二人。
故而若要救援,在陳登鳴心內,也唯有先救這二人。
可這二人究竟是在鷹風澗還是霧河灘,梁云生也并未直接告知,陳登鳴唯有選擇距離最近的鷹風澗趕去。
此時,鷹風澗內。
一場激戰也接近白熱化。
李岳、鶴盈玉以及關樂三人,同時遭受四名實力強橫的西域魔修埋伏襲擊。
其中單是筑基中期的魔修,就有二人,各種法器與詭異魔修道法配合攻勢之下,三人均已是險象環生,岌岌可危。
這主要也是因李岳與鶴盈玉二人在此之前便已遇襲,早已在魔修緊迫攻勢下負傷,消耗極大。
如今二人已是接近極限,哪怕關樂趕來,也最多再延緩片刻罷了。
“關師弟......呼,你在趕來之時,可遇到過陳師弟?”
鶴盈玉一面抵擋魔修攻勢,一面傳聲關樂詢問。
關樂此時已是滿頭大汗,左肩也已負傷,聞言沒好氣傳音。
“我說鶴大師,我的鶴大師,現在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惦記著你的陳師弟。
我們這次能否逃出去都未知,而且看樣子,只怕他也遭遇了伏擊了!”
“嗆”地一聲,李岳格擋開一道襲來的魔爪,突然傳聲道。
“再拖延下去,我們都將難逃一死,你們二人掩護我,稍后我施展催動萬象森羅輪印,為你們創造機會突圍!”
“李師弟!”
鶴盈玉動容。
李岳傳聲斷喝,“不要廢話了!抓緊時間!”
幾乎在這同時,四名魔修也似看出幾人意圖,立即加緊了攻勢,縮緊包圍圈。
鶴盈玉以及關樂唯有咬牙,竭力抵擋宛如狂風暴雨般的攻勢,二人均是雙目靈光劇盛,身上靈氣氤氳,將靈元發揮到了極致。
但縱是如此,依舊也只能勉強掩護李岳,為其爭取時間,一時宛如風雨飄搖的大江上爭渡的小舟,稍有不慎便被激流卷入浪底撞上巨石,舟毀人亡。
一息——
兩息——
三息!
就在鶴盈玉以及關樂將要堅持不住之時,李岳身前輪狀法器中所凝聚的靈氣已達到令人心驚膽戰的程度,宛如一顆電弧四射的電球在蹦躍。
驀地他一聲大喝。
“讓開!”
鶴盈玉以及關樂近乎同時應聲避開。
但在那瞬間,李岳法器調轉,法器中澎湃激蕩的電球,驟地‘噼啪’一聲激射向鶴盈玉的后背。
如此緊張欲裂的一幕,霎時也落在遠處疾馳電掣趕來的陳登鳴眼中。
他頓時雙目瞪大,眼瞳中倒映劃過的,恰是李岳射出的那道炫目電球的弧線。
一位是引薦自己入門的貴人,一位是待自己不薄的師姐,這一刻,他的貴人,卻對師姐的后背打出了致命的一擊。
這一刻,陳登鳴的腦子都不由略有空白。
下一瞬,那電球直接砸在鶴盈玉的后背上,巨大的轟鳴聲將關樂口中大喝的一聲“移天換日”都淹沒。
“嘭”地一聲!
電弧伴隨大片血肉直接炸碎開來。
對面三名魔修正期待關注,還未反應過來,就發覺鶴盈玉突然出現在己方身旁,含怒打出法器子母金錢鏢和梳篦襲來,立即倉促招架。
這般突然之間,加上己方一名同伴驟然慘死,使得這三人一時心中緊張忐忑,居然第一時間反而被鶴盈玉壓著打。
“啊!——”
剎那,便有一人猝不及防中招,一條胳膊被金錢鏢擊中后炸碎開來,血肉模糊。
另兩人立即怒喝定下心神,發起兇猛攻勢逼退鶴盈玉。
眨眼間,四名魔修,一死一傷,形勢徹底逆轉,這等驚變,非但是令李岳呆立原地,感覺脊椎骨的一節一節骨頭都涼透了。
便是不遠處空中的陳登鳴,亦是愣住,錯愕看著突然莫名其妙就避開了李岳的攻勢,到了另外一邊大發神威的鶴盈玉。
這是......在打配合?
他誤會了?
就在這時,李岳突然怒喝一聲,操控輪狀法器打出,“梁匹夫!是你!只有你會移天換日!”
矗轟一聲!
氣勁渾濁電弧四溢的血霧中,突然三道璀璨光芒一閃。
一股強盛至令所有人都心寒的靈威猛然爆發。
那輪狀法器才飛入其中,便突然如陷入一片凍結的冰晶中,寸寸崩裂瓦解。
“噗!——”
李岳面色突然慘白,狂吐一口鮮血,目光呆愣愣看著渾濁氣勁中飛出的關樂身影,驀地驚愕。
“你,你到底是誰?你不是梁云生?你是關樂?
不,不可能,你也不可能是關樂......”
“李師兄......”
關樂此刻神色悲哀,身上強烈的靈威愈發強盛,似乎是某種非他的功力在急劇匯集于他身上。
對面,三位魔修也都驚得毛骨悚然,甚至想要掉頭就跑,從關樂身上,他們感受到了強烈的生死威脅,那分明是近乎假丹大修的恐怖力量。
“李師弟......你竟真的忍心對我下手。”
鶴盈玉神色憤怒,眼角隱隱含淚,仍不能對方才之事釋懷,幾乎都將火氣和悲憤發泄在幾名斗志已失的魔修身上,各類二階法器層出不窮,狂轟濫炸。
李岳卻突然仿佛明悟了,一笑冷冷道,“鶴師妹,什么忍心不忍心的,就不必說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李某潛伏進長春派,本就是為等的這一天,只是可惜,可恨啊......竟然早已被你們看穿。”
關樂神色間的悲哀更濃,眼神中卻又浮現出一絲復雜的譏諷,道,“李師兄,你也太小覷我們長春派,小覷了派主和副派主......或者說,你們這些西域魔修,也太小看我們東域修士的智慧。
你們能玩那么多的陰謀技倆,突然搞偷襲,發起戰爭,的確是會打得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但我們反應過來后,自然會立即采取閃電措施進行反制,莫非真當我們是傻子?”
此時,鶴盈玉和三名魔修的戰斗節奏也不由放緩,繼而暫時罷手各自提防,隨時準備繼續出擊,一方是消耗太大,另一方則是斗志已失,已想要迅速離去,卻苦無時機。
因為此刻,峽谷的谷口之處,陳登鳴的身影已是飛至。
見到這又一個生力軍,三名魔修見了都不由心里罵娘,血鬼道人那個廢物,不會辦事盡添麻煩。
李岳看也不看飛來的陳登鳴一眼。
他的斗志同樣是在消散,知道如今已是一棋落錯,滿盤皆輸,搖頭苦笑。
“關師弟,你說得不錯,將別人當成傻子的人,才是真正的傻子,是自以為聰明。..
我一直將你看得很傻,現在看來,我才是真傻。”
“為什么?你竟然會為西域魔修做事?”
這時,谷口處,陳登鳴神色冰冷質問喝道。
李岳輕笑一聲,也不回頭,道,“因為我本來就是他們中的一員,為何不能幫他們做事。
陳師弟,我本以為你跟我是一路人,當初才通過吳家,將你引薦進入長春派,可惜......你并非一路人。”
陳登鳴腦海電光一閃,“你對我產生誤會?因為我身上的血煞氣?”
李岳平淡一笑,“不然你以為會是什么?
難道你真以為,僅憑李榮一句話,我就無條件助力你,將你引薦進入宗門?
這世上或許真有如此好人,卻絕對不會是我。”
陳登鳴咬牙,攥緊了拳頭,一時也不知是被辜負、被欺騙,還是誤以為很久的貴人,竟是利用或者其他......他居然已說不上來。
李岳繼續道,“當我從吳掌柜那里知道,你在野外養了一頭黑云豹,還經常以各類滋補之物喂養時,我就猜出你有問題。
一個正常的非馭獸宗門的修士,是絕不會如此下血本的培育陌生妖獸,若真有,必存蹊蹺。
莪刻意暗中尾隨你,你也不知曉,你那只小純靈倒是感知敏銳,但我早已發現她,提前就避開。
我暗中看到你修煉虬龍鍛骨訣時的景象......于是才決定將你引薦入宗,我當然是誤會了。”
陳登鳴沉默。
這居然就只是一個誤會。
李岳因不愿暴露其魔修臥底的身份,自始至終也沒有跟他有任何溝通。
甚至連引薦他的事情,也從來都只字不提,仿佛沒有發生,可見其謹慎。
但也正因其謹慎,反而產生了這種誤會。
若是他們但凡有一句溝通,對方問起他為何修煉虬龍鍛骨訣,他也會直接十分話七分真的說出,是從暗坊得到,為強身健體而學,屆時,這誤會自然也就不存在。
他眼簾微亸,聲音冷淡,“你之后發覺是誤會了,于是通知血鬼道人襲擊我,想要將我干掉,這也是當初,血鬼道人為何出現在我附近襲擊我的原因?”
李岳一笑,道,“你很聰明,不錯,但我并沒有直接讓血鬼道人殺你,因為那時我也不能安排血鬼做其他與計劃無關的事情。
我是與他秘密接頭的人,我將與他接頭的地點,就選在你經常出沒的地方附近。
在與他分開后,以血鬼對靈體的感應力,他自然會察覺到你身上純靈的存在,以他的秉性,他也大概率會對你出手,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他話語一頓,眼神明亮,“事實證明,我的懷疑沒有錯,你的實力出乎我的意料。
你有秘密,但你卻不是我們魔修的人,你的戰斗體系、風格,都完全不似魔修。”
李岳說到這里時,便是幾名魔修也都臉色微變,對其縝密的心思和手段感到忌憚,血鬼那傻東西,被利用了賣了還不自知。
陳登鳴道,“于是你安排下一場陰謀,讓我和關師兄趕赴宗門七百里外的虛云山,結果遭逢夢魘國的諸多妖魔,想借夢魘國妖魔之手,除去我們?”
“哈哈哈哈——”
李岳突然大笑起來,眼神射出光芒,譏諷道,“陳師弟,你太高看自己,你是實力很強,但師兄我這盤棋,卻不會以你為主,目前看來,我還是輸了這盤棋啊,還是梁師兄技高一籌。
但可惜,梁師兄現在的狀態,只怕也是付出了很大代價,才破了我的這盤棋吧?”
他說著,目光直視靈威已趨于穩定的關樂。
陳登鳴眉頭一皺,心中陡然躍出一個猜想,雙目凝結。
對面,關樂的眼神突然變得晦暗,聲音也似變了個人般,略顯滄桑和感慨,道。
“李師弟,你城府很深,實力也強,其實,無論丘派主還是我,曾經都一直將你視作下一代派主候選人來培養。
可惜,你的一些動作和算盤,其實早已被察覺。
你以為你在下棋,其實你自己也只是一顆棋子罷了。
過去一些年,你招進宗的一些人,是在試探我們,也是在探索規則。
我們便裝糊涂,將你的試探和你希望的規則,呈現給你看。
否則你以為,長春派是什么地方?能隨意讓你就那么簡簡單單掉個包,換個身份,就安排人進來?
甚至你確實聰明,你刻意引導其他師兄弟,也效仿你,如此安排弟子進來,我們照收不誤,依舊是做給你看。
其實安排進來的那些弟子,只要不是大奸大惡或者如你這般,收了也就收了,又能如何?
想要出人頭地,都還是得像陳師弟這般自己努力,否則,也爭取不到多少資源。”
陳登鳴聽到這里,只覺后背都在冒汗。
他娘的。
這修仙界,算是被這些老姜玩明白了,姜還真是老的辣啊。
他一直自詡夠聰明夠謹慎夠細心,結果也是如李岳一樣,自作聰明了。
他剛還覺得李岳厲害,心思縝密,夠有城府。
結果,更大的鱷魚還潛在水里冷漠觀察著所有人呢。
包括他,只怕也早已處于觀察的視線當中。
方才他為報恩而來,克服了內心極度想要逃避的性格和茍的念頭,任由昔日的江湖豪情、胸臆中的俠氣主導了一回,卻反而誤打誤撞獲取了信任,通過了考驗。
否則,若是他陰奉陽違,既不報恩,也不回情,找個地方貓著,安全了再出來,只怕......從此又將顛沛流離了……
此時,李岳的打擊更大,神色灰暗,仿佛認命了。
想要徹底擊潰一個人的尊嚴、自信,自然是將他最驕傲之處擊潰。
李岳自以為下了一盤很大的棋,自以為心思縝密,其實都不過是一場笑話,早已中了別人的‘將計就計’,這種打擊,當然很大。
關樂語氣柔和,淡淡笑道。
“好了!李道友,還有這三位遠道而來的道友,如今就讓我梁某人攜師弟師妹,送四位最后一程吧!”
話音方落。
李岳突然一聲斷喝,轉身便電射沖向陳登鳴,身上筑基中期的靈威大盛,掐訣一指的剎那。
一桿電芒四射的長槍驟地如長龍騰空出現,表面白紋金絲,電弧四射,出現的剎那霞光大作,宛如化作了一道利箭直奔陳登鳴而去。
“李師兄,你若是欺騙我,不告知我今天這些,也許我還會放你走!”
陳登鳴眼神幽幽,突然雙手合什,周遭空氣中大片金色靈氣宛如濃稠的金色霞光浮現,瞬間匯聚向他身前。
“鐺——”
“鐺——”
“鐺——”
一剎間,陳登鳴體外金光大放,三面金系靈氣構成的銅墻鐵壁浮現,“鏗”地一聲,直接將長槍格擋在外。
“咔——”
其中一面金色壁壘瞬間被穿透大半,裂開蛛網般的裂痕。
但在這瞬間,金光驟然凝聚成一只大手,一把抓在長槍之上,巨力爆發,剎那拔出。
“陳師弟,我要走,憑你還攔不住!”
李岳長嘯襲近,掐訣一指。
長槍‘噼啪’一聲閃爍電光,驟地化作一道赤煉火蛇般的閃電鏈,卷住金色大手便驟地收縮。
陳登鳴瞬間察覺到強烈的威脅,毫不猶豫掐訣催動李代桃僵術。
入門級別的李代桃僵術,需要不到半息的時間。
但就是這不到半息的時間,在此刻也顯得無比奢侈。
因為金導電。
那長槍化作閃電猛然爆開一團炫目驚人的金色電光的剎那,大片電流裹挾熾烈的高溫,已經沖襲向陳登鳴的的身軀。
這李岳,不知是自身戰法如此,還是竟早已準備好了針對克制陳登鳴的手段。
轟!——
仿佛一個大雷在半空爆炸開來。
將那邊傳來的鶴盈玉的驚呼聲淹沒下去。
一個熾烈到令人炫目的電球在半空裂開,而后化作根狀的閃電四散飛射。
電弧當中,大片法袍都燒成灰燼。
李岳的面色卻是驟然一滯,只看到法袍中,一塊木炭在電弧中爆碎成飛灰,卻壓根沒看到陳登鳴的身影。
要說那么大一個活人,就算烤焦成炭狀,也不至于這么快就烤得只剩那么一截。
就在這時,五十丈外的谷口一處崖柏上,陳登鳴的身軀不知何時已出現在此處,卻是渾身冒煙,頭發僵直豎立,皮膚都有的被烤焦,有的浮現水泡,張口一吐,還吐出一個煙圈。
“算你小子命大!”
李岳眼神一冷,旋即毫不猶豫沖天飛起,向上逃竄。
但在這瞬間,一道梳篦驟然在上空出現,壓塌而下的剎那,空氣宛如被梳成道道亂流,席卷向李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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