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彎月如玉圈金環,嵌在深紫色的夜空,云霧繚繞,似浮游在大海深處的一葉白帆。
樹林中,陳登鳴確定周圍并無危險后,拿出地圖查看自身所在方位。
這戰區地圖,頗為神妙,乃是煉器宗門繪制,輸入一絲靈氣后,便自然顯現出自身所在方位。
陳登鳴仔細按圖摸索,確定現在他距離那救援之地,已只有一千多里路程。
這千里路程,若是全速趕路,半個時辰也就可以抵達。
但全速趕路所制造出的破風聲委實過大,不過騎乘黑云豹倒是足夠絲滑。
此豹實力突破后,已具備了些許異于常獸的天賦神通,足生云氣,翅可馭風,削減空氣阻力,制造的聲響不算大。
勻速飛行的速度,也堪比他全速飛行時的七成,大半個時辰就能抵達救援任務地點。
陳登鳴又看了看風物坊的位置。
距離尚遠,足有七千多里,至于邊陲明月坊,那就更是遙遠了。
地圖上,還將這兩處位置都以猩紅的圓圈圈出。
尤其明月坊,已經直接畫出了一個魔鬼頭顱的標志,意味著那里徹底被魔修占據,極度危險。
“不知那明月坊的明家,可曾逃過魔修入侵這一劫?”
陳登鳴心中感慨,打消了一些念頭。
如今戰區還是太危險,莫說明月坊,便是風物坊,他也是去不得了。
而且,這兩處皆已是危險至極之地,魔修眾多,縱有故人在那里,只怕也早已遇難了,而若是故人都早已離開,他去那里尋找也是刻舟求劍,徒勞無用。
“難,我總算明白,為何沒有人接我的懸賞了”
陳登鳴收起地圖,扶額感嘆,只怕有人都會說他這個懸賞的人是傻子。
誰會去那么危險的地方找人?尸體殘渣或許都找不到。
相較于駱家這一整個大修仙家族,在風物坊走散的蔣強和祝尋這兩個小散修,混入難民潮中,那就更難找了。
陳登鳴也不知有生之年,能否找到故友。
不過他的壽命還很長,有生之年系列應該是能找到吧。
就算找不到故人,碰到故人后代也是有可能的。
他坐在樹上稍作歇息后,騎上黑云豹繼續趕路。
如今和眾人散開化整為零趕路,他騎著黑云豹這種名牌飛行坐騎,速度就要比其他幾人快了不少,也許就唯有曹炎這位筑基后期的修士在遁速上能與他比,超越他的概率還是不大的。
速度快到一定程度后,想要繼續再提升,或者倍增,還是很難的。
并非幾個小境界的差距,就能令遁速呈現數倍的差距。
在筑基期,小境界之間的差距,主要還是神識、法力等基礎力量方面的差距,遁速卻不會因法力的倍增而倍增,只是飛行時間會因此延長。
故而,在修仙界,一些追求遁速的法器,也是極其昂貴的。
暫時陳登鳴剛從窮鬼線爬出,想都不敢想。
不過他有黑云豹,這也算是一種昂貴的飛行坐騎資源。
如此飛行了快半個時辰,即將要抵達救援目的地時,陳登鳴遇到了周云霽。
可以預想,越往后越接近目的地,遇到其他同行人的概率也就越大。
“哎,還是陳師弟你騎著這黑子舒服啊,我這趕路又耗費靈氣,還散發靈光,很容易就會被妖獸盯上。”
周云霽尾隨飛行,看著陳登鳴騎著黑云豹感慨,很想也上去蹭蹭坐,卻不好意思開口。
他話才剛說完,左前方的山路間隱隱傳來了斗法轟鳴聲。
二人都是面色微變。
這個時候在這附近發生斗法,很可能是同行之人啊。
“去看看!”
周云霽一急,正要沖過去,卻被陳登鳴一把拉住。
周云霽一愣,陳登鳴道,“不要急,動靜小點兒,悄無聲息靠近過去,別驚動敵人,搞偷襲!”
周云霽眨巴眨巴眼睛,眼見陳登鳴拍了拍黑云豹,頓時秒懂,早已按捺不住想要騎這頭豹子,當即撤去靈光,跨上黑云豹。
“嗚——”
黑云豹翻個白眼,甩動尾巴,神情不爽,很不喜除主人之外的屁股玷污它純潔的背脊。
“黑子,走,注意潛伏過去!”
陳登鳴低聲傳音,提起高度警惕,靠近過去。
才接近前方路口地頭,便聽到陰風陣陣,‘嗚嗚’呼嘯的風聲宛如一群惡鬼在嗥嗥尖叫。
一片黑霧將前方籠罩,翻滾不休。
隱隱可見其中有人修士斗法爆發的靈光,兩名身穿灰袍,手持大幡的噬魂宗修士處于黑霧之外,正操控引魂幡中的陰魂配合術法進攻黑霧內被困的修士。
“噬魂宗的修士?而且是兩位筑基.”
周云霽面色一變。
“這里已靠近救援地,只怕已到了某個魔修據點附近,出現兩個筑基不足為奇,小心點。”
陳登鳴拍拍黑云豹的后背,黑云豹默契低伏身軀,借著周遭樹木山體掩護,快速湊近過去。
“停——”
接近三十丈時,陳登鳴立馬叫住黑云豹,旋即對周云霽使了個眼色,傳音道。
“你左邊,我右邊!出手快!”
周云霽眼看那邊的噬魂宗修士還沒發現他們二人,頓感興奮刺激,迅速點頭。
他為人較正派,這種背后搞偷襲的手段,他還是首次嘗試。
而且對象還是無惡不作的噬魂宗修士,不僅沒有太大的心理負擔,還蠢蠢欲動。
陳登鳴悄無聲息召出照心破妄鏡,找準出手角度。
“陳師弟,我準備好了。”
周云霽傳聲提醒。
陳登鳴用眼角余光不經意瞅了一眼,眼珠子差點兒瞪出來。
只見周云霽已掏出三件法器,一沓符箓,表情期待,躍躍欲試。
“你同時催動得過來?”
“分兩波,兩波,先拿出來穩妥”
陳登鳴搖頭,眼見前方兩位噬魂宗修士再次搖動引魂幡,正是剛剛輸送出靈氣之際,立即低喝。
“出手!”
他幾乎在傳音的瞬間便已出手,神變刀刀光一閃,破空疾去,照心破妄鏡亦是一道鏡光凝結,化作一道青白光束,照向左側那名噬魂宗修士。
周云霽也是同時出手,法器和符箓同時催動。
對面兩名噬魂宗修士大驚,反應極快,立即便強行要召回陰魂護體,引魂幡亦是飄展之間要化作一張大幕,將身軀包裹防護。
但有心算無心之間,他們的動作都已顯得太遲。
其中一人怒喝間,神識釋放,眼光形如實質,像一個千斤重,剎那鉆入陳登鳴雙眼中,似要重重敲入他的心靈深處。
然而,陳登鳴的神識力量同時凝聚反擊,宛如兩把明晃晃的尖刀帶著雷火,擊潰對方神識。
噬魂宗修士悶哼一聲,神識被擊潰,只覺呼吸不暢,心內驚悸,一種軟弱絕望的感覺蔓延全身。
下一瞬,宛如風云凝聚的刀氣洶涌狂飆,透過引魂幡的間隙,直接命中他的身軀。
“嗤——”
鮮血飛濺!
一名噬魂宗筑基修士,剎那喪命。
另一側,大片符箓伴隨法器轟炸之下,另一名噬魂宗修士也是岌岌可危,卻勉強還靠著引魂幡支撐。
但伴隨周云霽一聲怒喝,第二波法器和符箓再度狂轟過去,毫無花哨。
引魂幡頓時被轟得炸開,無數陰魂呼嘯四散,那幡內的噬魂宗修士當場被轟得血肉模糊。
一道淡淡透明的影子才從尸體內掠出,便被無數散開的陰魂撲了上去,百鬼反噬,發出精神層面才聽得到的凄厲慘叫。
“呼——”
周云霽長吐出口氣,緊張興奮過后,又感到索然無味,看了看被陳登鳴干脆利落一刀解決的噬魂宗修士,再次感受到了和這位師弟之間的實力差距。
他只是偷襲一位筑基初期的噬魂宗修士而已,居然還要兩輪攻勢才能解決。
陳師弟進攻的,可是筑基中期的修士,一刀就撂倒。
不過這種搞偷襲陰人的戰斗方式,他算是突然喜歡上了,很過癮。
若是正面交手,想要如此輕易就解決兩名噬魂宗修士,不太可能,甚至陰溝翻船。
二人稍作調息,立即靠近戰場,確定再無其他敵人。
這時,之前術法營造的陰魂黑霧也已散去,兩道人影顯現而出,傳出一道女子的聲音。
“陳陳師兄?是伱們嗎?”
“楊蘭?是我們!”
陳登鳴催動照心破妄鏡,往二人身上一照,霎時驅除兩人身上縈繞的邪祟陰氣,周遭陰森環境也很快變得舒適起來。
顯現出的兩道人影,赫然是楊蘭以及一直嚷嚷著叫陳登鳴師兄的戚奮。
在看到陳登鳴的身影剎那,戚奮像是徹底放心了,身軀一軟,直接倒了下去。
楊蘭見狀,頓時手足無措立即扶住戚奮,聲音都帶著些哭腔。
“怎.怎么辦?陳師兄,戚師兄他剛剛為了保護我,好像被陰魂重創了嗚嗚——”
陳登鳴皺眉走過去,稍微檢查后,放下心來。
“沒事,只是暫時法力透支,加上陰氣入體,神識受創,支撐不住昏迷了”
“那就好!”周云霽也松口氣,眼見楊蘭還在哭,心里搖頭,暗道這長壽宗小楊,只怕是很少經歷實戰啊,這次來,只怕也是經歷一番洗禮。
陳登鳴撇下一旁樹木上的樹枝,施展化枯轉榮術,為戚奮渡去一份生氣,維持身體健康,精氣穩固了,自然會溫養受損的神。
楊蘭眼見戚奮還未醒轉,哭聲不止,“嗚嗚.陳師兄,他,他.”
陳登鳴一陣心煩,驀地雙目隱電一閃,低喝,“夠了!還要哭到什么時候?”
楊蘭一驚,哭聲被打斷,愣在那里,眼見平日和氣的陳登鳴此時面如鐵坯,頓時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想要道歉,卻礙于顏面,吶吶不知該如何開口。
周云霽見狀心里偷笑,面上則正要打圓場,陳登鳴卻已主動開始給下坡路。
“好了!”
陳登鳴淡淡擺手,他見楊蘭不再哭哭啼啼,面色微緩,知道這女修大概也是經歷生死不多,方才又被無數陰魂襲擊,生死一線,心態有點崩潰,也實屬正常。
當即淡淡道,“我也不是斥責你楊師姐,只是如今我們所處之地委實危險,還是不要制造動靜,以免再引來敵人。”
“沒沒事,陳師弟,你說得對,是我太失態了,不好意思。”
有陳登鳴這給的一個下坡路,楊蘭也順坡下來了,俏面微紅道歉。
三人立即收拾戰場,準備離開。
在收走噬魂宗修士的儲物袋等戰利品時,陳登鳴想了想,還是將儲物袋扔開,只取靈石和對方的法器。
周云霽見狀詫異,“陳師弟,這是何意?”
陳登鳴一邊檢查其中似充斥滿陰魂的陰魂幡,一邊道,“噬魂宗修士很有手段,也許會用陰魂的魂力作為某種魂力標記,他們的儲物袋和物品若是有標記,很容易引來其他同門的注意”
這并非胡亂猜測。
實則此類手段,陳登鳴自己也掌握,乃是百鬼陰錄煉神訣中的一種技巧。
周云霽早已對這位師弟是徹底心服口服了,聞言也立即將儲物袋扔開,只取其中靈石和物品。
陳登鳴仔細打量足有一人多高的引魂幡,可以感受到陰沉沉的黑色幡面內隱約有森然空間,不少鬼物陰魂充斥其中,兇狠廝殺。
他不敢貿然研究這種物品,甚至也不敢放入自己的儲物袋中,先收入伏靈瓶內存放。
周云霽和他都有默契,各取各的,陳登鳴客氣問了句楊蘭是否需要分潤一些時。
這姑娘倒是懂事,直接婉拒并表示感謝,心里原先還有些尷尬,但現在卻是對陳登鳴的印象愈發好了,也產生了許多好奇。
對這長春派新晉筑基師弟,她曾心里還略感有些優越,自認自己在長壽宗四人中算是師妹,但在這位長春派師弟面前,自己就是師姐了,也不算隊伍里最萌新的。
可這進入戰區后的兩次經歷,卻讓她深刻明白到,自己還差這位謹慎、強大而心細的師弟太多了。
三人收拾好后,迅速上路。
陳登鳴沒有再騎黑云豹,而是將昏迷的戚奮扔在豹身上,自己馭器趕路。
所幸接下來的路途很順利,接連遇到其他人,還未趕到任務救援地點,所有人就已經聚集到了一起,戚奮也已從昏迷中蘇醒了過來,立即對陳登鳴表示感謝。
“無須客氣,我們本就是同行隊員,我若是遭遇麻煩,戚師兄你也必然會出手相救的。”
陳登鳴含笑擺手。
戚奮虛弱一笑,作揖深深一拜道,“陳師兄,從今天起,你就真是我的陳師兄,我戚奮欠你一條命,你可莫要再稱我師兄了,我當不起啊。”
“哈哈哈哈——”曹炎在一旁笑道,“好了,陳師弟,你就不要再謙虛了,你再謙虛,我都不好意思自稱師兄了。”
陳登鳴啞然失笑,搖頭不再與戚奮客氣。
這人還不錯,知恩圖報,沒有白救,對他胃口。
當然,他出手救人,也本就不是圖對方報答的,不過是同行隊友,有能力有把握,自然是要救,若無能力,那也沒轍。
此時,眾人皆聚集在距離任務目標地點不遠處的一個山坡上,居高臨下就可看到那邊的一座破敗城鎮,最中央處,陣法光芒隱顯。
除此之外,城鎮大部分籠罩在淡淡黑霧當中,黑色霧氣內隱約還可見一些猶如白布般森然的長幡,似時刻有陰魂在內巡邏環繞,圍而不攻,至于敵人的蹤跡,卻是并未看到。
看到這樣一幕,曹炎神色嚴肅道,“任務玉簡中提到,孔師弟他們是今晨被困在此地的,發出求援訊息后我們就立即出發了,不到半天時間我們已經趕到這里。
敵人應該還沒料到我們會來得這么快,搞不好,剛剛陳師弟你們殺的那兩名筑基,就是這批敵人中的人員,若真是如此,我們其實已經減少了一些壓力.”
陳登鳴聞言微微皺眉。
他不喜歡將事情都往好的方向去想,而是習慣往最壞的方面作打算,如此既能做好充分準備,也可避免被一些意外打個措手不及。
曹炎一直注意這位能人師弟的神色,見狀立即笑道,“陳師弟,不知你有沒有其他看法和計劃?說出看看?”
周云霽本是一直憋著,想提意見,又不敢貿然提,怕說得不對惹人發笑,此時聞言卻是心中一振。
他對陳登鳴先前偷偷摸摸搞偷襲的作戰方案,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若是他,可能就直接沖過去和敵人拼個見紅,結果卻巧妙輕松解決了戰斗。
現在倒是也想看看,這大有能力的陳師弟還有什么其他好點子。
眼見眾人都瞧了過來,陳登鳴心中倒是平靜,該低調的時候要低調,但現在這種作決策的關鍵時刻,他能說出自己的一些建議,若能被采納,也是對自己的安全負責,絕對不能馬虎。
當即沉吟著先拋出自己的擔憂道,“我和周師兄,發現那兩名噬魂宗修士時,他們已經包圍了楊師姐他們,有沒有可能,他們在中途就已經將發現長壽宗弟子的消息,通過傳音玉符,傳遞給了其他同伙。
若是如此,那么現在那城鎮,很可能是一場布置好的陷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