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年過去,天變雖遲卻到,終是印證了陳登鳴昔日占卜天意卦算到的結果。
起初,這一場災變,乃是從凡人國度以及低階修士聚集地內陸續開始出現苗頭。
大量凡人突發身體不適,感到呼吸困難,或是身體冰寒,元氣流失,其中諸多老者最先去世。
而后便是低階修士聚集地內的眾多練氣修士,也紛紛發生相同狀況,甚至有人在修煉中身亡。
這種狀況大規模發生后,自是立即引起始終關注天地異狀的長壽宗以及天道宗的注意。
而當兩宗聯合蜀劍閣等諸多宗門展開調查行動之時,更為嚴峻的情況開始發生,各地靈脈竟開始有枯竭衰落的征兆。
并且,天空開始頻繁降落隕石雨,尤其是長壽道域此類狀況最為嚴重,導致多地凡人以及低階散修陸續發生傷亡,長壽十三峰甚至不得不開啟護山大陣,宗內弟子減少外出。
天外天外圍,接近破碎天仙界壁壘之處。
大量破碎的隕石宛如鉆云飛火,鋪天蓋地電掣而來,將人淹沒。
陳登鳴身影飄浮在此,抵擋聲勢浩大落向下方的諸多隕石。
他雙目青藍之光氤氳凝聚,雙手攤開之際,袖袍鼓脹舞動,一股壓抑沉郁的氣勢頓時擴散八方。
四面八方上千里內墜落下去的諸多隕石,頓時一顆顆宛如陷入了泥沼之中,沖撞出一層層激波。
空氣與云霧好似倏然變得凝實,猶如一團團棉花裹挾著落下的石頭雨。
天仙道域!
“碎!”
陳登鳴一聲低喝。
登時一股磅礴意志擴散八方,隨著他雙手握緊的剎那。
陣陣狂暴而震天撼地的巨響,在空中爆響,宛如滾滾沉雷傳蕩八方。
但見上千里范圍內被裹挾的隕石都紛紛爆裂開來,好似一霎間這接近天外天之處的空中爆發了一場盛世煙火。
大量巨大的隕石都碎裂為細碎的石塊,而后再墜落下去,被下方的靈雷層以及靈罡風層轟擊吹絞,將不再具備威脅。
從下方遙遠的地面上看去,陳登鳴的這一次大范圍出手,就好似令深沉的夜空突然詭異的變得明亮了不少。
仿佛從深夜瞬間就過渡到了黎明時分,深邃的天空抖掉了青藍色的面紗,廣袤的天穹顯出了湛清的光采。
諸多山峰、建筑,樹木,也紛紛在輕柔的乳白色的暮靄之中探出頭來。
但隨后,狂暴而延綿傳蕩千里的轟鳴聲猶如十萬架戰車,姍姍來遲,引起乾坤震蕩,數千里乃至萬里外的眾多生靈、修士,都是震驚忐忑。
高空中,陳登鳴雙目濃郁的青光微微淡去,神色浮現出一絲疲憊。
他目視八方天降火雨的景象,這看似絢爛的盛況,卻是破碎天仙界在敗亡,也可能預示著古界的徹底衰落。
好在此時一波壁壘狂暴的瓦解后,逐漸消停,隕石雨數量開始減少。
照這樣的狀況發展,破碎天仙界還能再支撐一段時間。
這時,不遠處面容略顯憔悴的蘇顏焰倏然飛臨而來,提醒道:“師弟,如今多地靈氣衰竭,靈脈有枯竭衰落的征兆……那導致凡人和低階修士身體不適的特殊氣息已收集了部分,等待宗門藥師查驗……”
陳登鳴眼神閃過一絲亮芒,負手道:“我已經觀察到了,如今甚至破碎天仙界內的仙靈之氣,都開始有了加速衰退的征兆。
盡管自從上古時期,仙靈之氣就已經開始衰退,但也只是當年萬古大劫發生之時,衰退速度才達到一個恐怖程度,繼而導致整個修仙界都發生了靈氣衰落的狀態……
如今仙靈之氣再次有加速衰退的征兆,種種跡象已經表明,萬古大劫將要發生了……”
他說著,掐訣之間,一團淡淡灰色氣息,從掌中出現。
“這就是人世間出現的那股氣體,導致凡人以及大量低階修士身體不適的源頭……”
蘇顏焰凝視灰色氣息,頷首:“原來師弟你已經親自調查過,不錯,確實就是這股氣體……”
“這不是劫力,卻是蘊含了死氣以及怨氣形成的特殊氣息……”
陳登鳴目露奇異之色,沉吟思索道:“我懷疑,這股氣息乃是鬼蜮內的鬼氣以及人世間的怨氣沉積所化……
若待此氣息再積蓄發展一段歲月,恐怕就將化為難纏的劫力,屆時便是高階修士,也難以幸免。
便是如今,因這股氣息的出現,也逐漸侵占了空氣中的靈氣和呼氣等氣體……它們具有很強的侵蝕性,正在迅速壯大……”
呼氣乃是此世界修士對空氣中氧氣的稱呼。
對于高階修士而言,靈氣才是必須,呼氣并非絕對必須。
但對于大量低階修士以及凡人、生靈而言,呼氣卻是必不可缺的。
一旦呼氣逐步減少,整片天地都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人命將如草芥,未來生命也可能將隨環境的巨變,發生特殊的適應性變化。
但呼氣的減少,相較于靈氣的衰退,相較于可能會誕生的劫力而言,只是威脅性最小的環節。
“師弟……現在我們該如何應對?你可有計劃?”蘇顏焰看向陳登鳴。
如今,她已是清楚,這么多年來,陳登鳴哪怕已隱隱成為四海四域化神修士中的第一人,卻仍是苦修不輟的原因。
原來對于這場浩劫,陳登鳴是早有預見。
而在此之前,她卻還傻傻的什么也不清楚,自認為在宗門事務上為對方分擔了很多,甚至為了對方,還從鶴師侄那里了解到了那曾經不屑一顧的法門,而對方卻深居簡出,當起了甩手掌柜。
原來這師弟,肩膀上挑起的擔子卻是更多更重,卻從無一句怨言。
“今日狀況,倒是與我當年算到的情況有些出入……至少如今還只是大劫發生的前兆,我們還有時間。”
陳登鳴說著,轉身看向蘇顏焰,正對上對方那面紗后的一對凄迷的美眸,似陷入某種恍神的階段,纖弱秀長的嬌軀,包里在雪白的絲服里,秀發輕拂間也不曾回神,不由一怔。
“師姐!?”
“啊!”
蘇顏焰反應過來,迅速恢復神情間的清冷,但面紗后的耳根卻還是不由因心緒的波動浮現一抹紅潤。
她不著痕跡將耳際發絲捋至耳后,道,“看來師弟你是已有準備和應對措施了,如此我倒是放心了許多,可需要我配合你做些什么?”
陳登鳴深深凝望進蘇顏焰那佯裝鎮定的美眸深處,心靈間的直覺告訴他,蘇顏焰是有什么瞞著他。
不過女兒家的心思,他也不便深究,當即道。
“應對措施,暫時也都是很被動的那一套。
總之,我們還是盡量趕在萬古大劫到來之前,盡全力做好準備吧,例如……想盡辦法,突破合道。
若是突破了合道,開發出屬于自己的道域,即便萬古大劫真的到來,也可憑借自身道域,庇佑很多人。
總之,師姐你在此期間,只需守好宗門即可。”
“又是守宗門……”
蘇顏焰清冷眼神中首度浮現出一絲倔強:“我已從曲前輩那里得知,你們與在世佛尊,有一個天變之約。
你們打算聯手除去佛詭,我也想跟你一起,助一臂之力!”
“不行!”
陳登鳴想也不想,斷然拒絕,語氣斬釘截鐵。
蘇顏焰神色嗔怒,“為什么不能?曾經我還與你出生入死,如今我已是化神,卻反是不能與你一起并肩作戰了?”
陳登鳴眼中爆出懾人的精芒,望進蘇顏焰深如淵海的美眸里,道,“這次不一樣,你很清楚,要面臨的敵人是佛詭,我也沒有把握,你這次得聽我的。”
蘇顏焰不愿與之對視,氣惱得背過身去,“到底是我是師姐,還是你是師兄?什么都聽你的,你什么時候才能聽我的一次?”
陳登鳴不由笑了,“這次過后,你想要我聽你什么,都行。”
蘇顏焰背過身的清冷臉龐上,浮現出與其氣質不符的得逞般笑容,“這可是你說的,那我要你在這次離開之前就聽我的做一件事,做完你就可以去,我不跟著你。”
陳登鳴身軀一震,才明白是上當了。
這師姐竟就是刻意要他答應這個要求,不是真的要鬧騰著跟他去。
“你要我做什么?”
“回頭你就知道。”
蘇顏焰交代一句,身影卻已是飛了下去,似是略顯緊張,仿佛一顆顫抖的流星在天空畫過一道彎彎的光弧。
陳登鳴目光微閃,眼睛眨巴兩下,突然心內有些明悟,又有些發怔。
“師姐難道是要來真的……”
一想到這里,他額頭也有些泌出汗,腦子不禁感到暈乎乎、熏陶陶的。
以他的心境,早已對蘇顏焰的一些心跡,洞若觀火。
若是反感,他也早就會避開或抗拒,不會裝糊涂到今日。
到了如今,似倒是性情清冷的蘇顏焰已耐不住,要主動戳破最后一層窗戶紙。
“罷了罷了……”
陳登鳴沒有再過多糾結,目光凝望下方遠去的倩影,身影也飛了下去跟上。
有些時候,與其糾結,不如隨心所欲而不逾矩,更為快活瀟灑。
此后數日。
待宗門以及整個長壽道域內的受災情況稍稍穩定后,陳登鳴便已打算再度聯合東方化遠以及曲神宗二人,前往西域萬山深處,尋在世佛尊,要求對方履行天變之約。
不過,要求在世佛尊履行天變之約之前,苦命的陳老登,卻要首先履行對師姐蘇顏焰的許諾。
當晚。
長壽峰深邃的天空升起半邊月,流云在月光下快速地飄移,山地間斑斑駁駁的。
蘇顏焰的洞府之外,一道身影略顯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出現在斑駁山地間。
到了洞府外時,這身影似又有些猶豫躊躇,徘徊不定,仿佛想要傳訊而入,又恐唐突佳人。
洞府內,蘇顏焰早已是緊張的守著門戶陣法。
在透過陣法看到外面夜色中突然到來的人影,先是芳心劇跳。
隨后看到那來人局促之狀后,不禁又莞爾失笑,本還有的一些緊張,倒是消除了不少。
都是活了千年的狐貍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什么大場面沒見過,緊張什么。
她內心打氣,召出傳音玉符,傳音鶴盈玉,“盈玉,他已經來了,正在外面鬼鬼祟祟的不敢入門,這人也有今天這一面,真是好笑。”
鶴盈玉很快傳音道,“蘇師叔,你可不要被他這表面迷惑了,當年他和我成事時,也是裝得很憨厚老實的模樣,我還以為他真的很憨厚呢,結果……哼,花招不少。”
蘇顏焰驚了一跳,“那,那我該怎么辦,怎么應付他的花招?”
鶴盈玉忍俊不禁,“蘇師叔,我的太上長老。
你就以我教你的那些辦法降服他,打蛇打七寸,你就抓他的七寸。
說起來,這些辦法,當年還是許微妹子教我的,后來被我發揚光大,如今要看您的本事了,您神通廣大,別便宜這陳老登了,他如今的身子是沉死了,我都快受不住,可要辛苦您幫我教訓教訓他。”
蘇顏焰守身千年,哪里遇到如此火烈的陣仗,立即啐了一口后收起傳音玉符,本還壓下去的緊張,又是升了起來。
但此時,門外傳來陣法觸動傳響。
她也是豁出去了,面色紅潤得滾燙,苗條曼妙身軀立即起身,打開門戶。
陳登鳴杵門口,“咳,師姐,長夜漫漫,你也是無心歇息啊。”
蘇顏焰沒好氣,“來都來了,還貧嘴,快進來!別叫人看見。”
“這”
陳登鳴一陣尷尬,本就有些鬼鬼祟祟,才想光明正大一點,結果這師姐還讓他偷偷摸摸的。
來之前,自家夫人鶴盈玉那耐人尋味的表情和心靈痕跡,都已經向他透露了諸多訊息。
但面對的對象是他內心頗為尊敬的蘇顏焰,陳登鳴反是手心捏把汗,在來之前還特意換下了可能會搗鬼的巨鹿法袍。
不過很快他坦然恢復心境入內,蘇顏焰亦是平靜下來,親手為陳登鳴沖泡靈茶。
靈茶的清香在室內四處縈繞,二人的心也是隨之愈發平靜,四目交投間,雖有嬌羞,卻更多的是坦然大方。
一種獨特的氛圍,開始在這溫和而封閉的環境內醞釀著。
一盞茶過,蘇顏焰款款起身,背過身去,潔白衣袍隨著腰帶的解落而滑,“你此去兇險,我只是單純想,為你更添一分實力,助你一臂之力。”
陳登鳴目視著那嬌美的背部,心內此刻無限溫柔,只覺心內充滿勃勃生機,生命如此美好燦爛,他此去無論如何兇險,都是要安然回來方是。
蘇顏焰一轉過頭來,全身一震,接觸到陳登鳴灼灼的目光,肌膚白里透紅。
今晚的月夜,倍添溫柔。
室內卻如一個火爐,將人熔化其中,更吸引來無邊靈氣填充環繞,陰陽共濟,猶如日升月落,生命在此時,盡顯真諦意義。
事后已是天明。
陳登鳴神清氣爽穿著一襲青衣,光明正大離開蘇顏焰洞府。
正巧撞上不遠處從洞府中走出的刑慧光。
“刑”
陳登鳴才伸手準備打招呼,刑慧光卻像是沒看到他,一轉身又進了洞府,似是什么東西遺落在洞府。
陳登鳴略感錯愕,旋即唯有繼續飛離。
洞府內,刑慧光背靠墻壁,察覺陳登鳴已離去,這才松口氣,旋即又感到好笑,頗為尷尬。
昨日就在隔壁洞府發生了什么,他當然察覺到了。
內心深處,他既是為蘇顏焰和陳登鳴感到開心,又是頗為尷尬,方才一時不知該如何打招呼,干脆先避開。
“這我們師兄弟都相處數百上千年了,一時關系轉換,確實還需適應事后他們二人正式聯袂出入后,我再補上祝福。”
返回自己洞府后,自是少不了被夫人鶴盈玉一番追問與調笑。
陳登鳴應付過去,二人溫存了片刻后,也知是到了分別之時。
天變已臨,除去佛詭,助東方化遠突破合道,已是迫在眉睫。
鶴盈玉雖心內不舍擔憂,卻還是親手為陳登鳴整理了衣襟,送君離開宗門。
云端風頭,鶴盈玉曼妙身影佇立,發絲飛舞,美眸依依凝望陳登鳴,叮囑道,“你放心,宗門交給我,我會替你看好的,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嗯。”
陳登鳴微笑頷首,一步踏出,身影在五色靈氣中消失遁走。
蘇顏焰說助他一臂之力,也是真沒說錯。
這化神師姐不知是從哪學的頂尖雙俢功法,而且顯然研習了許久,必然是鶴盈玉帶會的。
因此僅僅一夜間,他的修為便增進了三成多。
蘇顏焰乃是化神初期,得到的好處更大,估計要不了多久,就得突破化神中期。
這種修行,對于雙方而言,都是首次效果最佳,而后會逐步快速縮減。
修為增進了三成之后,他在化神圓滿境界所積累的底蘊也就愈發深厚了,日后突破合道,也將省去不少歲月的修行。
很快。
西域萬山內。
三道靈光從不同方位齊齊降臨而至。
一股無比壓抑的氛圍彌漫開來,森林里樹枝搖晃,樹葉簌簌作響,光線似都黯淡了下去。
“佛尊前輩,天地如今已變,你可察覺?昔年天變之約,可還作數?”
陳登鳴浩大的聲音,在山林間傳蕩,落向下方。
山丘古剎內,普陀佛尊嘆息一聲,睜開雙眸,眼眸中播散出陣陣佛光。
與此同時,大定佛界也開始波動微漾起來。
一個巨大的好似山岳般的佛首,從佛界中隱約顯現出恢弘輪廓,傳出如洪鐘般的佛音。
“陳施主確是天算,天地已變,此乃萬古大劫到來前兆,降魔確實已難進行下去.”
陳登鳴身影降落下來,目光威棱四射,“降魔無法進行,那就除魔務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