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說你！你說說伱！”
“大小也是個文學工作者，頂著我們國文社的帽子，到大學里勾搭小姑娘也就算了，你去招惹那些留學生干什么？”
“我這剛到家，連飯都沒吃呢。老顏一個電話就打到我這里來，把你的情況一說，我這老臉都沒地方放。”
“你啊你，你可真行啊！”
“我們國文社成立幾十年，還從來沒出過性質這么惡劣的事件！”
林為民的狡辯沒有說出口，主要是蒙偉宰沒給他機會，直接將他數落的狗血淋頭。
好不容易等蒙偉宰停下了狂風暴雨般的輸出，林為民才道：“主任，這事兒真不怪我。”
“不怪你？不怪你怪我？敢做不敢認，你比做了更混蛋！”蒙偉宰又找到了機會罵道。
林為民一臉無辜，欲哭無淚。
這他娘的，咋連解釋都解釋不清了。
不等他再說話，蒙偉宰問道：“跟那小鬼……小姑娘進展到什么程度了？”
林為民下意識的想了想，處到什么程度？這應該怎么說？
“我今天就是來給她送書的，正好讓那幫學生給看到了，就開始起哄。”
蒙偉宰總結道：“那就是剛處唄！”
領導，咱可不興亂點鴛鴦譜啊！
“趁早分了。全國上下那么多姑娘不夠你挑的，非得去撩撥留學生？
你還年輕，不知道這里面的嚴重性。這涉及到外交問題，以后麻煩事多著呢。”
林為民點點頭，我也想分，呸，差點被帶溝里。
“領導，我們倆真沒什么！”
蒙偉宰眉頭緊皺，怒視著林為民，“再敢說這樣的話，信不信我給社里打報告開除你？”
林為民閉嘴了，這還不讓人說話了。
“年輕人，行差踏錯有情可原。但敢做不敢認，那就是原則問題，記住我說的話了沒有？”蒙偉宰盯著林為民問道。
“記住了！”林為民無奈道。
“接下來怎么辦？”
“跟那個小……姑娘講清楚，我跟她是不可能的，讓他斷了對我的念想。”林為民老老實實道。
蒙偉宰欣慰的頷首，“這就對了。”
然后又叮囑道：“要注意方式方法，千萬不能傷害了人家小姑娘的一片真心。”
好話賴話都讓你給說了，林為民心里吐槽。
“今天晚上回去寫一份檢查給我，最少五千字，態度要誠懇。”
林為民央求道：“領導，檢查就不用了吧？”
“你以為我愿意要啊？那老顏那里你去說！”蒙偉宰沒好氣的說道。
老蒙這剛挨了一頓罵，再去老顏那，林為民怕被唾沫星子淹死。
“行吧，知道了。”
“態度給我端正一點！”
蒙偉宰見他態度敷衍斥道。
“是！”
送走蒙偉宰，林為民垂頭喪氣的回到什剎海，韓壯壯正坐在院子里啃西瓜。
看見這小子沒心沒肺的樣子，林為民就氣不打一處來，“吃吃吃，成天就知道吃！”
沒等韓壯壯反駁，林為民就摔門進了書房。
韓壯壯一臉懵逼，我就吃個瓜，罵我干啥？
老舅真摳啊！
書房中，林為民對著信紙冥思苦想。
讓老子寫不在話下，寫檢查？沒這個經驗啊！
廢了半本信紙，林為民沖旁邊喊道：“壯壯，過來！”
磨蹭了一會兒，韓壯壯走進來，“干啥呀，老舅！”
“寫過檢查沒？”
韓壯壯愣了一下，“老舅，你要寫檢查啊？”
“不是我寫，是你寫。”
“我寫？我犯啥錯了？”
林為民一瞪眼，“沒犯錯就不能寫檢查了？”
啥叫寄人籬下？這就是了！
韓壯壯心中悲憤加委屈，但奈何賊人勢大，他只能忍氣吞聲坐到書桌旁。
手里握著鋼筆，他心中慶幸，還好老子檢查寫的熟，要不然今晚可被這老頭子給折騰死了。
林為民站在韓壯壯身后，隨著信紙上的文字行云流水般的流淌出來，他眼中的驚訝越來越大。
幾乎沒有停頓思考的時間，一篇兩千字的檢查便寫了出來。
林為民看著信紙上面的內容，陷入了沉默，難道我這大外甥是個創作天才？
“老舅，咋樣？”韓壯壯一臉得意的問道。
“不錯。”林為民微微頷首。
“那沒事我就走了？”
“去吧。”
韓壯壯離開后，林為民照著那份檢查進行擴寫，這就簡單多了。
翌日一早，林為民騎著自行車來到國文社。
趕上了上班時間，院里人來人往。
林為民感覺到大家的眼神紛紛集中到他的身上，那背后透露是八卦之魂在燃燒。
什么情況？
頂著壓力進到后樓辦公室，迎面看到編輯部的同事們，眾人臉上同樣是那副表情。
“都看著我干嘛？”
林為民故作鎮定的去拿桌上的茶杯，準備給自己泡一杯茶。
“為民，可以啊！”柳蔭朝著林為民擠眉弄眼。
“什么可以啊？”林為民繼續維持表情。
柳蔭見他死撐，跟周圍的同事們對視一眼，不禁露出笑容。
“還裝呢？你不會不知道吧？我們社的人，大半都住在紅星胡同，老蒙也住在那。”
我說一進院兒就感覺不對。
卸下了包袱，林為民也不裝了，將茶杯讓桌上一撂，裝起死狗。
“真沒看出來呦。咱們的為民要么不處，這一處不得了，談的還是外國留學生。”姚淑芝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就差喊出來了。
還是榮世輝厚道，制止了姚淑芝的行為，轉而一臉笑瞇瞇的朝林為民道：“為民，給大家說說，你是怎么跟那外國小姑娘處上的？”
林為民真想朝這老奸巨猾的老家伙啐上一口，你滴良心大大滴壞了！
“別瞎說，我那就是朋友。”
“朋友？朋友能跑到燕大去跟人家表白？我聽說你還鼓搗了一車的花？”榮世輝道。
林為民急道：“胡說八道，什么時候送花了？就送了點書……”
“哦”眾人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林為民這才意識到上了榮世輝的套。
“我說買了那么多書呢，敢情是送女朋友的。”柳蔭調侃道。
榮世輝道：“要不說還是年輕人談戀愛舍得下本兒呢，想當年我們年輕的時候……”
“那也是人家為民有錢啊，我說之前給他介紹對象一直不答應呢，原來是這樣……”
同事們你一言，我一語，說的不亦樂乎，林為民一句話都插不上。
“你們……我……”
“唉！”
林為民愁眉苦臉的嘆了一口氣。
蒙偉宰來上班之后，他第一時間跑過去把檢查遞上去，老同志詳細審查了一遍，覺得態度還算誠懇，領著林為民就去了社長顏文景的辦公室。
到了顏文景這，批評是少不了的，但好歹是秉持著治病救人的原則。
一頓教訓之后，林為民這件事總算是被揭了過去。
這一天，《當代》編輯部辦公室的門好像出了點問題，動不動就開一下，然后又合上。
每一次開合的背后，都藏著一雙又或者是幾雙八卦的眼睛。
跑到燕京大學的校園里去泡留學生的猛人，大家都想來瞻仰瞻仰，哪怕之前大家早已認識了林為民。
大家已經記不得這是林為民在國文社放出的第幾顆衛星了，反正這有些人啊，站在人群中就像是黑夜里的螢火蟲，孤獨而閃耀。
在國文社當了一天的吉祥物，林為民心累的回到家，正準備躺著放松一會兒，院門嘭的一聲被人撞開。
韓壯壯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見著林為民就喊道：“老舅，我有舅媽了？”
林為民剛要躺下的身體，一個激靈就站起了身。
“胡說八道什么？”
韓壯壯道：“不是我胡說啊！我們學校都傳開了，說你跑到燕大去調戲外國女留學生！”
“呸呸呸！”
林為民嚇得趕緊去捂這傻外甥的嘴，眼下可沒過83年呢，你是想讓你老舅被人拉去打靶啊？
他按住韓壯壯問道：“這事都是誰在你們學校傳的？”
韓壯壯搖頭，“不道啊，反正一早就傳開了。說你，著名作家林為民，跑到燕京大學去找外國女留學生表白，被公安和校領導逮了個現行，被處理了。”
“造謠！污蔑！誹謗！”林為民咬牙切齒的說道。
“等等，他們說我‘調戲女留學生’還是你說我‘調戲女留學生’？”
韓壯壯縮了縮脖子，“都是他們說的！”
林為民狐疑的盯著大外甥看了兩眼，還是放開了他。
“壯壯啊，你別聽那幫烏合之眾瞎傳。其實老舅是去燕大給朋友送書的，結果被人誤會了。”
韓壯壯望著林為民，突然說道：“老舅，你昨天讓我寫的檢查……”
“壯壯啊，老舅餓了，去給老舅下碗面。”
“老舅，家里沒面了。”
“不是剛買了一袋面嗎？這才吃了幾頓？”
林為民可算是找到了發泄的渠道，“老子遲早得讓你給吃敗家了！”
韓壯壯委屈巴巴，“你也沒少吃啊！那檢查……”
“算了算了，不吃面了，今晚老舅請你出去下館子。”
“真的？”
韓壯壯大喜，轉眼就忘了剛才想要問的事。
林為民擦了擦汗，總算是維持住了舅道尊嚴。
別看八十年代的資訊不發達，但并不代表信息的交流是停滯的。相反，在某些方面它的發達程度甚至超過了二十一世紀。
比如，人與人之間面對面的交流。
在燕大，大學生絕對是個龐大的群體，數十所高校超過十萬名學生，這就是半封閉的社會。
學校與社會之間可能有很多隔閡，但學校與學校之間的聯系卻是異常的緊密。
這年頭但凡有個小學文憑，都是文學愛好者，更何況是大學生們。
林為民的大名這幫人自然都聽過，燕大校園里的“知名作家表白女留學生”的新聞，只花了一兩天時間，便傳遍了燕京市各大高校。
關于著名作家林為民的花邊新聞，成了廣大大學生們近幾天來最常掛在嘴邊的話題。
而作為當事人的林為民，現在已經徹底躺平。
不躺平也沒辦法，輿論洶洶，任他磨破了嘴也解釋不清啊！
九月的《當代》上市了，工作總算是輕松了一點，好不容易周末，林為民躲到了石鐵生家，想討個清凈。
不想進門就看到曲小偉正推著石鐵生在院里遛彎。
“你咋來了？”林為民一臉警惕。
曲小偉一臉壞笑，“呦，這不是燕大校園勇敢表白女留學生的林為民大作家嗎？”
“你大爺的！”
林為民心中無奈，這消息傳的也太快了，京城人民難道就沒點別的事干了嗎？
石鐵生望著林為民，突然開口問道：“為民，我那天說的話真不是故意激你。”
“哪天？說什么了？”林為民摸不著頭腦。
曲小偉一臉八卦，“你們倆說什么了？”
石鐵生見狀立刻閉口不談，為民不是記不住，肯定是因為那天被我刺激到了，他的心中不由得生出愧疚之情。
要不是我拿話擠兌為民，他也不至于鬧出這么大的事來。
其實石鐵生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妹妹現在越來越大了，可不能讓林為民再這么單著，要不然太危險了。
想到自己的私心，石鐵生愈發的愧疚了。
曲小偉過了一會兒嘴癮，總算是放下了林為民的話題，聊起劉海燕的工作。
折騰了一個多月了，劉海燕終于要來燕京了。
不過在她來燕京之前，還有一件大事要辦，曲小偉得去金陵一趟見見劉海燕的父母，把兩個人的事情徹底定下來才行。
這小子不聲不響的就把人家閨女從金陵拐騙到燕京，放著好好的大學老師不干，變成了高中老師，誰家的父母能干啊？
劉海燕這次回去辦工作調動的事，沒少跟父母吵架。
曲小偉要是不去這一趟，這事情真不好收場。
他和劉海燕可是奔著結婚去的，得罪了未來岳父岳母，林為民想想都替他難受。
除了最開始被曲小偉調侃了幾句，林為民在石鐵生家確實是得到了幾分清凈。
他順便把《秋天的懷念》已經確定發表在10月號的《人民文學》上的消息告訴了石鐵生，讓他心情為之振奮。
這幾年石鐵生在雜志報刊上發表的作品不少，但像《人民文學》這樣的權威刊物還是不多。
對他來說，這可是一個好消息。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