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班。
轟鳴的摩托車聲打破了上班的平緩節奏,林為民的摩托車出現在國文社的第一時間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早上七點多正是上班的高峰,國文社院內人來人往,精致又不失陽剛的雅馬哈125出現在院內,所有人都對這輛摩托車行著注目禮。
當大家看清楚騎著摩托車上的人是林為民,大家倒是沒有太多意外。
林為民現在也算是國文社的名人了,作品一部接一部的發,名字在國內的文化圈越來越響。
光是聽說他接到稿費單的次數,都快趕上大家開工資的頻率了。
這樣的人,騎上摩托車一點都不稀奇。
有那個仇富的,頂多也是罵一句燒包。
林為民的摩托車停在自行車棚里,不少年輕的同事就圍了上來問東問西,不光有后樓的,前樓的也來了不少。
“為民,這摩托車沒見過呢?啥牌子的?”
“雅馬哈,泥轟的牌子。”
“花了多少錢啊?”
這才是大家最關心的問題,一眾人眼巴巴的望著林為民。
“也不貴,兩千多塊……”
周圍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兩千多塊錢,夠大家不吃不喝好幾年的工資了,所有人都發出了驚嘆。
林為民嘴里的“外匯券”三個字咽了下去,還是別刺激大家了。
圍著林為民的基本都是社里的年輕人,有幾個不好摩托車這口的?圍著看了半天,直到快到上班時間了才散開。
林為民進了后樓,碰到了蒙偉宰。
“買摩托車了?”
林為民道:“啊,騎摩托車方便點。”
“燒包,出門小心點。”
嘴上不饒人,但隱藏的卻是關心。
“知道了,謝謝領導。”
今天這一天,單位的自行車棚成了大家關注的焦點,時不時的就有小年輕湊到林為民的那輛雅馬哈旁邊參觀參觀。
看著這輛充滿著機械美感的摩托車,不少小年輕的心中充滿了激動,同時有一股沖動也在萌發。
看看這寫書多賺錢啊,人家林為民二十出頭買了四合院,騎上了摩托車,咱比他林為民差啥呀?
林為民買了摩托車,副作用就是國文社員工們兼職寫作的比例提高了一大截。
下午下班,林為民騎著摩托車來到了雍和宮大街26號大雜院。
“鐵生!鐵生!”林為民站在院門口高聲喊著。
石鐵生慢悠悠的從屋里出來,搖了半天輪椅才看到林為民,還有他身旁的摩托車。
石鐵生驚奇的問道:“為民,你買摩托車了?”
“剛買的!”林為民拍拍摩托車的后座,“帶你兜兜風咋樣?”
石鐵生的眼神中迸發出光芒,他雖然身體殘疾,但畢竟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看到摩托車自然見獵心喜。
石父這時候走出門,聽到林為民的提議臉上有些憂慮。
“叔兒,別擔心。我都給鐵生準備好了……”
林為民將事先準備好的皮夾克和皮褲拿出來,這是他那天去王府井順路買的。
冬天了,石鐵生的雙腿血液流動不暢,怕冷。
“來來來,趕緊套上,我帶你兜一圈兒!”
石嵐第一個上來幫忙,石鐵生欣喜的任由妹妹和林為民折騰他。
在林為民和石嵐給史鐵生穿衣服的時候,院子里不少聽到動靜的鄰居都跑了出來看熱鬧。
費了好半天勁,林為民和石嵐給史鐵生穿戴整齊,林為民先把他抱上了車,然后騎上摩托車,又用一根皮帶將兩人捆在一起。
“鐵生,伱手可得把緊我。”
石鐵生興奮道:“我腿殘疾,又不是手殘疾。”
聽出他聲音中的迫不及待,林為民腳踩油門,“轟轟!”
摩托車的轟鳴聲響起,院里一直在圍觀的小孩子們興奮的大叫起來,不光是小孩子,連不少大人都站在門口看新鮮。
大街上的摩托車他們看過,但在院子里看到還是頭一遭。
“坐穩嘍!”
林為民喊了一聲,摩托車如離弦之箭飛馳而出。
冷風從耳邊刮過,冰冷而凜冽,但石鐵生的心卻是火熱的。
他已經忘了這是他殘廢的第幾個年頭,腿不能動,他如同一根腐朽的枯樹,每日只能扎根于輪椅之上。
經過這些年,盡管他總是表現的寬闊、豁達、洞明人心,但他總是有那么一絲不甘的。
騎在風馳電掣的摩托車上,他感覺自己的心仿佛被澆灌了甘霖的枯枝,一下子活了過來,再不是那種波瀾不驚的狀態,它變得有溫度、跳動的強而有力,如同雄壯的獅子。
“鐵生,感覺怎么樣?”寒風中,林為民的聲音隨著風傳到石鐵生的耳中。
他貼在林為民的耳邊,大聲說:“非常好!”
“哈哈哈!”
林為民發出了暢快的笑聲,石鐵生聽到他的笑聲,也受到了感染。
燕京的街頭,響徹著兩個年輕人的笑聲。
十幾分鐘后,摩托車再次聽到大雜院的門口。
等在院門口的石父和石嵐趕緊來接石鐵生,林為民打開皮帶,將石鐵生抱到輪椅上,摸了摸他的雙腿,笑著說道:“還熱乎著呢!”
石鐵生心情大好,“還是你這皮褲管用。”
“管用就送你了!”
林為民將皮夾克和皮褲扔給石嵐,說道:“這個以后就是我來帶你兜風的戰袍。”
石鐵生到現在才明白林為民帶他兜風的真實目的,心中涌出一股暖流,眼眶里熱熱的。
“為民……”
林為民這時裝作不經意的轉頭對石嵐說道:“給你哥收好了,可別弄壞了。”
石嵐看著精致的皮夾克欣喜不已,緊緊抱在懷里,“林大哥你放心吧,我肯定給我哥放好。”
林為民推著石鐵生的輪椅,嚷嚷道:“走走走,趕緊的,太冷了,這一會兒給我凍的,晚上讓叔兒給我包餃子吃。”
石父笑的開懷,“好,晚上包餃子吃。”
又過了幾天,元旦假期結束。
《當代》今年的第一期刊物正式發行就給了廣大作者們一個驚喜,在這一期的卷首語上,覃朝陽以主編的名義向作家們承諾,在新的一年里,《當代》將會在作家們的作品發表后返還手稿。
《當代》在全國各地擁有海量的讀者,作者的數目肯定沒有讀者多,但他們帶給《當代》的影響是一樣的。
作為一本刊物,作者和讀者就是天平的兩端,缺了哪一邊,這座天平都會失衡。
這個消息一出,不管是打算要給《當代》供稿的作者,還是曾經為《當代》供過稿的作者,都是歡欣鼓舞。
編輯部的這項舉措不僅是一個承諾,更體現出他們對于廣大作家的關懷和在意。
這一波操作,可以說是狠狠給《當代》編輯部拉了一波好感,以后組稿的難度都會降低不少。
但隨之而來的,就是工作量的增加。
“為民,我昨天放在桌子上的那篇短篇你看到沒有?”
“沒有啊!”
“你不是還看了嗎?”姚淑芝揪住林為民不放。
“我看完又給你放回去了啊!”
“那怎么不見了?”
“我哪知道啊,你再好好找找。”
這幾天,編輯部內類似這樣的對話時有發生。
姚淑芝心煩意燥的找了半天稿件,好不容易才找到,然后又把鍋甩到了林為民身上。
“都怪你出的這個餿主意,我現在壓力大的要死,生怕哪個稿子丟了、不見了!”
林為民回敬道:“那只能怪你自己不小心了,我怎么沒丟稿子?榮老師怎么沒丟稿子?就你丟!”
姚淑芝惡狠狠的瞪了林為民一眼。
正在兩人拌嘴時,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
林為民去開門,門外站著一個個子很高的小伙子,幾乎頂到了門框。
這么冷的天,他就穿了個毛衣,外面罩著一件外衣,看著就讓人覺得渾身涼颼颼的。
“你好,我找林為民老師!”年輕人說道。
林為民笑道:“我就是林為民。”
年輕人的表情有些意外,然后說道:“林老師你好,我是馬原。”
一張年輕的臉上寫滿了自信。
林為民故作回憶狀,好半天,才道:“哦,馬原,有印象,請進。”
馬原的自信為止一滯,默不作聲進了辦公室,他先朝里面打量了一圈。
見編輯們都低著頭在工作,辦公室內一片沉靜,他感到有些不適應。
林為民給他倒了杯茶,“我記得你的稿子沒有錄用,你來編輯部有什么事嗎?”
馬原的氣息又是一陣紊亂,本來在門口時候醞釀的好好的,沒想到還沒說話呢,差點被破了功。
“我來就是跟林老師您當面交流交流的。”馬原開門見山道。
“我記得你是遼東大學文學系的學生,現在還沒放假吧?”林為民突然問道。
馬原再次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快放假了。最近也沒什么事,我剛考完試就跑到燕京來了。”
“就為了見我?放假了,怎么不想著回家見見家人呢?”
“先見你再回家。”
“哦。”林為民端起茶杯,“喝口茶。”
馬原猶豫了一下,低頭喝了一口茶,談話節奏完全被林為民帶走了。
他決定要給自己找回點氣勢來,他帶著萬分肯定、不容駁斥的語氣說道:“世界上最偉大的作家就是霍桑!”
林為民放下茶杯,看向馬原,“有道理!”
馬原愣住了,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說霍桑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作家啊?
你難道不應該辯駁幾句嗎?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啊,大哥!
見到馬原那一臉懵逼的表情,林為民心中暗爽,這就對了,小伙子是不是腦瓜子嗡嗡的?
“對了,我記得你在信里說你看過兩千多部,《跳蛙》你看過沒有?”
馬原再次愣了一下,搜遍回憶也沒有印象。
“這樣啊!”林為民語氣似乎有些惋惜,又問道:“那《沙丘》呢?”
馬原的大腦再次快速發動,想了半天,頹然的發現,還是沒看過。
林為民似乎是想再問一部作品,但表情又有些于心不忍,最后嘆了一口氣,說道:“你這個閱讀面,有點窄啊!”
馬原頓時羞愧難當,恨不得當場有個地縫鉆進去。
兩千本他是真看過的,但林為民說的兩部作品他也是真的沒有聽說過,難道很有名嗎?
馬原也不好意思問,怕萬一問了,人家真給介紹一下來頭真就很大,那自己可真要無地自容了。
林為民觀察著馬原的表情變化,心中很是滿意。
你沒看過就對了。
他問的這兩部,一個是推理鼻祖愛倫坡的一部不太出名的作品,另一個則是在國內被輕視的科幻,就他們這些文藝青年的秉性,馬原能看過才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