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表情……
兩位老師陷入了遲疑。
“任導,不……不用麻煩林老師了,我可以的!”朱琳的臉色有幾分蒼白,磕磕絆絆的說道。
林為民皺眉道:“話不要說的那么滿,我看你對人物還是沒有吃透。”
朱琳不去看林為民,而是把目光轉向任豪,甚至帶著幾分哀求。
“任導,我真的可以,你相信我!”
任豪看著朱琳,又看了看林為民,道:“林老師,還是給朱琳一個機會吧,讓她好好發揮一下。”
林為民心中有些遺憾,自己好歹也是原著作者,人物都是我寫的,不聽我講戲,你吃虧啊!
任豪此時也看出了點端倪,再次開拍前,他客氣的對林為民和金山說道:“金老師、林老師,您二位也累了吧?我讓人拿兩個凳子,伱們找個地方歇一會兒吧。”
金山年紀大了,站了一早上確實有點累,“正好歇一歇。”
兩人走后,再次開拍,朱琳的表現果然正常了很多,一條便過了。
任豪問道:“剛才是林老師在場你才那么緊張嗎?”
朱琳心有余悸的點了點頭,任豪不解,“你那么怕他干什么?”
朱琳看了一眼任豪,才道:“導演,你不懂。”
我不懂?
任豪懵了一下,他觀察著朱琳的表情,難道這倆人之間還有什么隱情?
任豪突然回想起選女主角時,他跟林老師的閑聊天。
“這個顧秋妍,年紀在三十上下。外表要符合中國傳統女性的那種美貌,氣質要柔和,但同時她身上也要有一種外柔內剛的勁兒。”
回想著林老師的這些要求,越看越覺得符合朱琳。
任豪心中劃過一道亮光。
莫非,顧秋妍這個角色就是按照朱琳來寫的?
心中升起這個念頭,任豪興奮起來,他好像發現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
昨晚見面的時候,他就察覺到朱琳和林老師之間的微妙,說什么外甥的同學,扯的也太沒邊兒了。
怪不得朱琳今天上午的表現會如此失態。
嘖嘖嘖!
任豪心中不由得發出感嘆,要不說還得是文化人風流啊!
歇著的林為民并未察覺到異常,鄧在軍陪著他和金山兩人,她是個很健談的人,身上沒有什么女人的嬌柔,反而作風十分剛硬。
聊天的時候她提到她年輕的時候一直在部隊,林為民猜想她的性格大概跟這段經歷有關。
鄧在軍在中央電視臺工作,而且算是編導里面的中堅力量,談起來少不得說起在電視臺的工作。
金山老師是電視藝委會的主任,電視藝委會是廣電的王牌軍,兩人之間有很多的共同話題。
林為民則以傾聽為主。
聊著聊著,鄧在軍突然問道:“林老師,《觸不可及》今年還是三月公演吧?”
“人藝好像還是這么排的,沒有變化。”
“太好了,去年我女兒就說要看這出戲,一直沒買到票。”
林為民笑道:“票我來幫你解決吧。”
“那可真是麻煩林老師您了。”
“這有什么麻煩的,舉手之勞。”
要是去年林為民可能不會接鄧在軍這個話茬,去年《觸不可及》公演確實有一票難求的趨勢,林為民想弄票也不容易,今年的票務形勢應該沒有去年那么緊張,順手做個人情嘛。
聊到話劇的事,金山老師問道:“誒,林老師,今年的戲劇家協會那個獎也快評了吧?你應該榜上有名。”
金山老師說的正是全國優秀劇本創作獎,林為民搖搖頭,“我就是個后進末學,談拿獎太早了。”
金山老師笑道:“頒獎又不是看資歷,你的劇本那么好,我看肯定沒問題。”
林為民笑了笑,沒有接這個話題。
金山老師似乎看出了點端倪,聯想到林為民的另一層身份,他試探問道:“是萬先生那邊……”
林為民閉口不言。
金山老師見狀心里篤定自己的猜測,他微微嘆息道:“林老師,可惜啦!”
林為民笑道:“有什么可惜的,就是一個獎項而已,我已經沾了先生很多的光了。”
金山老師想想也對,光是一個萬先生弟子名頭,哪怕林為民這輩子混吃等死,也能在體制內混的風生水起。
“還是林老師你想的豁達!”
鄧在軍聽著兩人的對話,一開始還沒弄明白怎么回事,聽著聽著也聽出了個大概。
心中不禁感嘆,有時候當大師的學生,也不見得全是好事啊!
在《懸崖》劇組待了一天,翌日任豪安排劇組的車帶著林為民和金山老師在哈爾濱的各個景點轉了轉。
后世有言,巴黎是西方小哈爾濱,這話說的沒錯。
即便這個時候哈爾濱還沒有賴以招攬全世界游客的冰雕節,但因為這個年代的質樸和原始,它的很多景點更有風味。
中央大街、圣·索菲亞大教堂、老道外,哈爾濱的景點似乎都是那些異域風情的建筑,哪怕燕京偶爾也能看到外國式的建筑,但感受卻完全不同。
尤其是在白雪皚皚的寒冬之際,這種感受更加強烈。
站在松花江畔,金山老師望著遼闊的冰面和天空,道:“林老師真該寫篇文章來紀念一下這壯闊的景色!”
林為民笑道:“該寫的都在《懸崖》里寫了。”
《懸崖》是部諜戰不假,但里面對于哈爾濱的風土人情著墨同樣不少。
金山老師道:“真羨慕你們這些文人墨客啊,心中所想、胸懷感慨盡抒于筆端紙上。”
“我還羨慕您呢。于戲臺、熒幕之上,體驗千百種人生,普通人可沒有這樣的經歷。”
說完,兩人對視一眼,松花江畔兩人的笑聲傳的很遠。
林為民總共請了一個星期的假,時間匆匆而過,離開時他獨自一人,金山老師打算在這里多待幾天。
回到燕京,三月份馬上就要來了。
正是乍暖還寒的時候,林為民騎著摩托車來到單位,少不了被同事們調侃,又出去瀟灑了一圈。
離開一個星期,辦公室沒什么變化,無非是稿件多了一些,林為民一回來就把自己埋進了一堆稿件當中。
過了兩天,有個女大學生敲響了辦公室的門,是鄧在軍的女兒周萌按照她的指示來取話劇的票。
“林老師您好!”周萌看著林為民的眼神有幾分羞怯,也有幾分崇拜。
林為民跟她聊了幾句,就將話劇票給了她,“這里一共四張票,連排坐的。我想著你們學生應該很喜歡看戲,你可以請同學們一起看。”
“謝謝林老師,您考慮的真是周到。”
收到了門票,周萌猶豫了一會兒,從包里掏出一本《霸王別姬》,“林老師,能麻煩您幫我簽個字嗎?”
“當然可以。”林為民笑呵呵的給周萌簽完了字。
她才戀戀不舍的離開了編輯部。
“呦!林主任可以嘛,這又從哪招來的大學生啊?”姚淑芝調侃道。
“你可別瞎說,這是朋友的女兒,來找我拿話劇門票的。”
姚淑芝給了林為民一個眼神,讓林為民不解其意。
等他沉浸到工作當中以后,姚淑芝才跟柳蔭咬耳朵。
“你說這小子是真傻還是假傻?”
“在別的問題他可能是假傻,但在這件事情上,他是真傻!”柳蔭篤定道。
哪個朋友能沒事為了幾張門票讓女兒跑來特意找他?除非還有點別的目的。
剛才那女大學生眉清目秀,亭亭玉立,跟林為民應該也年紀相仿,多般配啊!
柳蔭和姚淑芝嘁嘁喳喳半天,將林為民埋汰的一無是處。
幾天后,《觸不可及》年度首演,林為民再次遇見了周萌,這次她是帶著幾個同學來的。
林為民給她的門票位置很好,就在第二排的正中央,她從進場時就發現了林為民,她興奮的朝著林為民揮手,可惜對方正在跟身旁的光頭有說有笑,并未注意到她。
周萌不禁有些失望,同時又覺得林為民身邊的那個光頭真是礙眼。
“嗨,認識你這么長時間,我可算是跟你沾了點光。”
臺上,演員們正在謝幕,陳小二跟林為民說著話。
今天看話劇,是林為民請的客,位置也是最好的。
要是他自己,他可不會舍得買這個位置的票。
別看陳小二現在是八一廠的演員,還演了兩部反響不錯的電影,但他掙的是死工資,還要養家糊口,
隔三差五的從牙縫里摳出錢看話劇就已經夠不容易的了。
“你跟我沾的光還少?”
林為民斜視了陳小二一眼,挖苦道:“難怪你只能演個配角,瞧瞧你這個覺悟。看看人家湯老師,不光是外形上有差距啊,連做人上差距也很大。”
陳小二就聽不得有人夸湯國強,頓時被林為民撩撥的心火大盛。
“你可拉倒吧。他拿什么和我比?我拿角色靠的都是實力,他拿角色,全靠一張臉!”
林為民點點頭,“是啊。人家站在那里,歲月靜好,拿到了男主角。你在那里上躥下跳,才拿了個龍套。”
單押,瑞思拜!
陳小二郁悶的不想再和林為民說話,太氣人了。
一路斗嘴往出走,到門口的時候林為民聽到有人叫他。
轉頭一看,原來是周萌。
看著她身后還跟著的幾個女同學,林為民笑著問道:“看的怎么樣?沒讓你們失望吧?”
周萌和同學們都有些激動,“林老師,演出實在太棒了,您的劇本寫的真好!”
林為民趕緊擺手,“都是大家的功勞。”
寒暄了幾句之后,林為民和周萌幾人告辭。
等林為民走后,幾個女同學才興奮的拉住周萌。
“萌萌,門票真是林老師給你的?你太厲害了!”
周萌的表情帶著幾分驕傲,“我騙你們這種事干嘛?”
幾個同學贊嘆不絕,周萌則望著林為民離開的方向,腦海中想起了母親在電話中叮囑的話,臉上閃過幾分嬌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