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馬人》的發表定在了83年的1月在《人民文學》以增刊的形式發表,人藝的劇本改編權拿到手了也得等幾個月,等小說發表之后才能改編,以防止小說內容泄露出去。
燕京的秋天似乎總是很短暫,才感覺剛過了兩個涼爽的周末,天氣倏的一下便冷了一下,林為民騎著摩托車上下班都凍的瑟瑟發抖,今天逼不得已套上了一件皮夾克,還是這玩意擋風。
祝昌盛抖著身子進了辦公室,鼻頭凍的發紅,道:“今年入冬有點早啊!”
柳蔭抱怨道:“可不是嘛,又得裹上一身厚衣服。”
她的出發點完全是從著裝的美麗程度考量。
同事們剛進了辦公室,聊了一會兒閑天,慢慢進入了工作狀態。
林為民關于一月號盡量上新人新作品的點子受到了覃朝陽的認可,編輯部的同事們最近也在聯系手里有潛力的作者。
這個新人并不是指年紀或者是寫作時間,而是指尚未被真正挖掘出來的有潛力的作者。
不管是之前是否發表過作品,只要尚未具有一定影響力的作者,都可以試試。
畢竟,《當代》是一份面向全國讀者的權威文學雜志。
林為民手里是一封信,給他寫信的是陸遙。
同時也完成了出版,如今已經加印兩次,銷量突破了60萬冊,陸遙因此獲得了一筆不菲的稿費,最近的小日子過的很滋潤。
但他來信的目的不是為了炫耀,而是告訴林為民,《人生》的電影改編他已經交給了吳天明。
陸遙在信中告訴林為民,這半年多來的時間吳天明幾次三番登門,每次到他家之后都是跟他促膝長談,談的話題自然離不開《人生》如何改編。陸遙心受感動,終于答應了將《人生》交給他,并且還答應了擔任《人生》電影的編劇。
《人生》的拍攝資金,吳天明是找的西影廠,這一切都跟林為民的記憶吻合。
給陸遙回了信,鼓勵他參與電影劇本創作的同時,林為民也沒忘催稿。
可不能讓這廝因為參與電影創作就忘了自己的老本行。
翻閱其他的信件,林為民再次發現了一封熟人的來信。
因為之前一直有通信,林為民知道馬原今年夏天已經從遼東大學畢業,然后選擇了進藏工作。
這次給他寄來的信里不光談了近況,還有一份投稿。
《LS河女神》。
林為民的眼神放在稿紙上,腦海中不知道為什么會浮現出馬原的形象,濃眉大眼,)鼻直口闊,他習慣圓瞪眼睛,講話的時候故意大聲,以虛張聲勢,就像眼前的這篇文章。
看完了小說之后,林為民沉吟了很長時間,他在判斷這篇小說是否符合《當代》的用稿標準。
如果單從成文質量上來說,似乎差了那么一點。
13涸人到LS河邊度假,按年齡以數字代替。它以氛圍作懸念的勾引,先是聚餐時不遠處傳來死豬的氣息,然后2講述似乎有神秘意味的故事。
再然后下水游泳,水很冷。LS河女神,其實只是借8被埋在沙灘上的印痕,集體即興創作的一個沙雕。
故弄玄虛的結果是消解,其實小說里什么玄秘都沒有。
如果這是老一輩批評家們來看的話,肯定就是一番批評,認為這部小說完全是一個“敘述圈套”。
這幾年文學圈子里似乎喜歡用英國美學家克萊夫·貝爾的觀點,即藝術是有意味的形式。
馬原在小說中的敘事就造成了對讀者的牽引,這就構成了形式。
這篇小\說強在形式,也弱在形式,這種注重形式的作品,幾乎談不上什么內核,更別提思想性,這也是很多老一輩批評家看不上這種用敘事做核心的作品的根本所在。
但林為民覺得馬原似乎正在慢慢尋找到屬于自己的風格,這種風格獨樹一幟,至少到目前為止,林為民沒有在國內其他作家身上看到過。
他將小說交給同事,準備先聽聽大家的意見。
大家的意見很統一,結構很有新意,但故事太薄弱,放在《當代》上發表,有些勉強。
說勉強是含蓄的說法,準確來說是達不到用稿標準。
稿子送到覃朝陽那里,林為民還想爭取一下。
“馬原的個人風格是非常突出的,現在也在逐漸形成屬于自己的風格。我覺得這種風格在國內的作家身上是少有的,我們應該培養培養。”
覃朝陽聽著林為民的話,思忖良久,他對林為民的話是很重視的,道:“那這樣吧。給他去一封信,還有沒有其它類似風格的作品,或者再創作一篇也行。”
“領導,這么跟人家說完,我們肯定就得用了,要不然不成了涮人玩”
覃朝陽瞪了他一眼,“你小子少將我的軍!”
他沉吟片刻,道:“只要他能夠在這種風格的基礎上完善出一篇說的過去的作品,)我就同意讓他發表。”
“領導,啥叫說的過去的作品您這個標準太模糊了吧”林為民緊追不舍的問道。
“你當編輯的,你心里沒數嗎”覃朝陽斥了他一句。
覃朝陽也無奈,感覺林為民這小子凈會給他找麻煩。
林為民嘿嘿笑了兩聲,“那我給他打個電話,讓他快點弄出來。”
覃朝陽皺眉道:“你那么著急干什么”
林為民道:“讓他上一月號啊!”
得到了覃朝陽的許諾,林為民高興的打算立刻聯系馬原,又借著覃朝陽的電話打外線。
林為民將《當代》的決定說給了馬原,讓他千萬重視起來,電話那頭的馬原也意識到這是個難得的機會,滿口答應一定盡快寫出一篇像樣的作品出來。
掛斷了電話,覃朝陽搖頭道:“你小子別想的太好,好作品哪里是那么容易寫出來的。”
林為民輕松道:“人無壓力輕飄飄,寫作這東西跟別的不一樣。有時候逼一逼,真就有奇效。”
“一肚子歪理邪說!”覃朝陽斥了一句,將一份《蓮池》扔給林為民。
“這里有個小伙子寫的東西不錯,你看看能不能跟他約個稿子。”
林為民翻開目錄,正打算開口問一句“誰啊”,眼神卻定在了目錄上。
“謨言”
覃朝陽詫異道:“價也關注了”
林為民總不能說老子未卜先知吧,只能點頭,“這小伙子寫的不錯,是個好苗子。”
“那正好,跟他組稿的事交給你了。”
林為民自然滿口答應,“行啊,這事交給我了。”
轉頭出了辦公室,沒過幾分鐘再回來,手里多了一張請假條。
“啥意思”
“請假啊!”
“請啥假”
“創·不是,我去組稿。”
林為民晃了晃手里的《蓮池》。
覃朝陽一時無語,“你小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不是您說這事交給我了嗎我這都是響應您的號召。”
覃朝陽無奈,“得,給你假。”
從說完組稿的話題,到林為民拿著假條請假,總共不到五分鐘,可以說效率非常驚人。
可惜打電話耽誤的時間太長了,林為民花了兩個小時才拐彎抹角的打聽到謨言的地址。
謨言現在延慶某部隊機關工作,延慶距離燕京不到百公里,林為民跟覃朝陽打了個招呼便騎上摩托車一路疾馳而去。
這年頭道路條件差,林為民一路打聽著部隊的地址,又花了半天的功夫才找到地方。
到部隊門口的時候,天色已經是傍晚了,林為民給門口的值班哨兵看過自己的證件和介紹信,哨兵卻說現在時間太晚,讓林為民明天再過來。
林為民只好先去找了個招待所住下,第二天一早,才算是進了部隊大院。
林為民是在一間辦公室見到謨言的,他現在是部隊里的一名政治教員。
跟林為民印象中一樣,那個眼睛小的呦,跟綠豆差不多。
“林老師,您好!”謨言有些拘謹的跟林為民握了握手。
帶著林為民來的哨兵識趣的離開,謨言請林為民坐下,又給他倒了杯茶。
林為民這才說明了來意,“我在《蓮池》上看到了你發的小說,這次來是特地向你發出約稿的。”
謨言盡管已經猜到了林為民的目的,但等他說完表情還是忍不住有些驚訝和欣喜
“怎么樣最近有什么新的作品嗎我們《當代》正籌劃著在明年的一月號上向廣大讀者朋友們介紹一批新鮮的作家和作品,如果你的作品質量可以的話,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林為民用蠱惑的語氣說道。
謨言聽著他的話怦然心動。
他的老家在魯東高密,1976年參軍,他從78年開始就堅持寫作和投稿,一直到去年才好不容易在《蓮池》上發表了第一篇小說《春夜雨霏霏》,到了今年他又在上面發了一篇《丑兵》。
《蓮池》是地級市文聯發行的刊物,影響力有限。
但即便是這樣,還是對謨言的人生產生了無比重要的作用。
正是憑借著《蓮池》上發表了兩篇短篇小說,參軍多年的莫言才在今年夏天好不容易被上級破格提拔成為正排級教員。
謨言深知自己并無家世背景,也沒有學歷,這種破格提拔靠的都是自己在部隊期間的筆耕不輟。
林為民的大名謨言當然知道,甚至每一部作品他都看過,也知道他現在在《當代》當編輯,他這次前來部隊約稿,對自己來說是個難得的機會!
這次機會,不亞于他當年決定參軍!
謨言告訴自己,我一定要把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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