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復從來沒把裝修這事當成主業看,一個外快能賺自己半年的收入,多好的事。
還有一點最關鍵的,林老師這人敞亮,手里外匯券花不了,有需要了跟言語一聲,簡直不要太方便。
別看李光復幫林老師裝修房子好像幫了很大的忙,實際上因為經常性的能弄到外匯券,李光復也成了身邊親戚、朋友圈里的紅人。
所以啊,對于李光復來說,給林老師幫忙這事,他是有里又有面兒,太值了。
四合院裝修到現在這個進度,得入冬差不多才能收拾好,再加上地下室還要去去潮氣,今年是夠嗆能進東西了。
林為民跟李光復一邊聊著,一邊找了個飯店吃了點飯。
期間聊起了韓壯壯的那處房子,李光復興致勃勃道:“院里都聽說壯壯找了個外國女朋友,沒見過真人,傳的沸沸揚揚的。”
“是有這么把事,他女朋友原來燕京大學留學的,現在在燕京大學當外教。”
“嘿,您這一家,全是文化人。”
林為民心里吐槽:壯壯也算?
吃完了飯,林為民特意將李光復送回了家,才自己開著車回了什剎海。
翌日,國文社。
編輯部最近的工作重點變成了長篇小說精選叢書,辦公室比前幾天忙了不少。
下午還沒到下班,林為民先跑了,他今天要去人藝看看《讓子彈飛》的排練。
來到前樓前面取車,就見一個小眼睛、刀條臉兒的年輕人正蹲在國文社門口,面容愁苦。
林為民打量了他一眼,發現他腰腹間夾著一疊紙,估計應該是被前樓退的稿子。
林為民剛走過去,好像又想起點什么,停下了腳步,看向年輕人。
“同志!”
年輕人抬起頭,這小眼睛要是放到三十年以后,屬于韓式審美中的帥哥。
“過來投稿的?”林為民問道。
小眼睛、刀條臉兒的年輕人看了林為民一眼,點了點頭,“是。”
“看你這個樣子,稿子沒錄用啊?”
年輕人沒說話,您不會聊天就別聊了,這不廢話嗎?
感受到年輕人的那股小情緒,林為民不以為仵,笑著問道:“稿子能讓我看看嗎?”
年輕人再次抬頭,打量了一下林為民。
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年輕,但這畢竟是在國文社里,指不定就是那個編輯室的編輯。
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理,年輕人將稿子從懷里拿出來,遞給了林為民。
林為民瞧了一眼稿子的第一頁,看來沒認錯這張臉。
“別跟這兒蹲著了,上我們辦公室坐一會兒,正好我看看稿子。”
湊巧碰上被退稿的后世名人,林為民也不打算去人藝了,拉著對方回了編輯部。
年輕人看著編輯部門口的“當代”兩個字微微愣神,然后跟著林為民進了辦公室。
“誒,為民,你怎么回來了?”
同事們看到早退卻去而復返的林為民有些驚奇,再看到他身后的年輕人和他手里拿著的稿子,立馬就意識到了情況,眼神里充滿了好奇。
年輕人在聽到大家叫林為民名字的時候,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呼吸急促了起來,情緒有些激動,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在林為民翻閱稿子的時候,同事們和藹可親的圍住了年輕人。
現在大家對于林為民通過各種各樣的場所撿回編輯部的作者和作品極為敏感,因為這往往意味著《當代》很有可能又發掘出了一塊璞玉。
年輕人沒見過什么世面,面對著眾多平易近人的編輯,將自己的信息如數吐露,毫無隱瞞。
他是部隊專業分配到了燕京市公安局勞改局,成了一名光榮的獄警。
家就住在國文社對面,去年上班的時候路過國文社,腦子里突然就冒出了個想寫本書的念頭。
在家憋了一年多,還真就讓他給憋出來了這部小說。
他不做二想,滿腔熱情的直接來到了國文社,沒想到直接被拒稿了。
幾個同事聽完年輕人的敘述,心里有點犯嘀咕。
你個獄警,以前連部短篇都沒發表過,出門看了一眼我們國文社的大門就想寫本書?
這個風格大家越聽越覺得耳熟。
當編輯的邪,撿回來的作者也一個比一個邪性。
“行了,干嘛呢?什么時候養成的這毛病?回回來了不認識的作者,先得盤一下道啊?”
林為民將幾個同事給轟走,迎上了年輕人期待的目光。
“這個,剛才聽伱跟他們聊天,就叫你小呂吧!”
“林老師,您……”小呂見林為民說話,趕緊站起身來。
從他進門看到“當代”兩個字和聽到“為民”這個名字就已經猜到了林為民的身份。
“別緊張!”林為民擺了擺手,讓對方坐下,他將稿子攤在桌上,斟酌著說道:“你這部小說,確實是差了點意思。”
聽到林為民這么說,年輕人臉上頓時露出失望的神色。
下午剛剛被拒絕過一次,本以為遇上林為民是時來運轉,沒想到還是被拒稿了。
“你也不要太灰心。你這部小說我看了一下,少說也得有四十多萬字。光是能把控這么長篇幅的作品,就已經說明了你的寫作能力。你這部小說的故事性是沒有問題的,就是在思想性上差了不少。”
林為民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用“思想性”這個詞來作為拒稿的依據,見對方面色有幾分不解,他又說道:“這么說吧,你這部小說是一部很不錯的通俗作品,但要想作為文學作品登上《當代》這樣的文學刊物,差強人意。”
林為民說到這里,年輕人已經徹底死心。
他將桌上的稿子收起來,朝林為民微微鞠了一躬,“謝謝您的意見,我回去再修改修改。”
他正準備轉身,卻被林為民攔了下來,“年輕人別著急,話得聽完才行。”
年輕人看向林為民,面露不解。
剛才都說的挺明白了,這稿子達不到你們的錄用標準。
“我剛才也說了,你這部小說啊,整體通俗性很好。雖然夠不上我們《當代》的刊物發表標準,但最近我們正在策劃《當代長篇小說精選叢書》。
收錄的主要是往年發表作品和那些沒采用的遺珠之憾,我想把你這部小說放到叢書里面,你看怎么樣?”
林為民說完這句話,年輕人大喜過望。
“叢書?林老師,您的意思是我這部小說能發表了嗎?”
林為民搖搖頭,道:“準確的說,應該是出版才對。叢書不是刊物,是出版圖書。”
我哪兒管什么出版還是發表,只要能印成鉛字就行!
年輕人滿是激動的握住林為民的手,“謝謝,謝謝,謝謝您,林老師!”
林為民使勁將手抽出來,“好了好了,先別激動……”
安撫了一下年輕人的情緒,林為民接著叮囑,稿子他并沒有完全看完,做出采用的決定很大膽。
未來少不了需要年輕人配合改稿,但這都要等編輯部的同事們審完稿之后再決定。
而對于年輕人來說,自己的小說能出版已經是邀天之幸了。
改稿?那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反正他家就在國文社對面,有問題了隨時溝通,簡直不要太方便。
聊完了稿子的事,林為民便將年輕人送走了。
等他再回來,林為民發現桌上的稿子已經不見了。
扭頭找了一下,在賀啟智的手里。
柳蔭搖著頭,語氣中帶著感嘆,“我就弄不明白了,為什么為民你找來的作者和作品來路都那么不正呢?”
“這話說的,什么叫來路不正啊!”林為民不滿道。
“就是說你是歪門邪道呢!這都沒聽出來?”姚淑芝調侃道。
同事們笑成一團。
那邊,剛看了開頭幾萬字的賀啟智抬起了頭。
“為民啊,我覺得你現在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一點?要是按照開頭的質量,其實放到咱們刊物上也不是不可以。”
林為民笑著說道:“關于叢書的事,其實我是有一些考量的。”
大家見他這么說,神色正經起來。
“之前也和大家說過,我們這次的長篇叢書不光是要篩選已經發表過的作品,還有那些遺珠之憾,包括發表等待周期過長的作品,這里面當然有為了縮短稿件發表周期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為了能讓讀者有新鮮感。
除此之外,大家這幾天篩選稿件,可能也會發現,我想留下的作品更多的還是通俗性較強的作品。
叢書是新瓶裝舊酒,要全是舊酒,味道還寡淡,喝著就沒意思了。
強調通俗性,是在跟我們《當代》做區分,我們的叢書不光是要圈定以往的讀者群體,更要開辟新的讀者。
小呂的這部小說,要是放到水準整體差一些的時候,確實是可以發表的,但我覺得那樣還不如干脆放到叢書里面來。
只要叢書的銷售情況能夠達到預期,我相信對于小呂的加成,不會弱于在《當代》發表的。”
眾位同事聽完林為民的想法,沉吟片刻,不得不承認林為民想的就是比大家要高遠不少。
他是從編輯部的整體出發考慮問題,而不單單是從稿件水平的角度。
難怪社里會考慮給他加擔子!
賀啟智心里感嘆,一只手撫摸著小呂的稿件,首頁上赫然寫著四個字。
今天就兩更了。太累了,我得緩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