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前一天,林為民來到昆侖飯店。
每到年節,以汪碩為首的海馬工作室的人總會組織聚會,今年也不例外。
今年聚會的主角依舊是林為民和汪碩,海晏現在是昆侖飯店的經理,手握大權,贊助了這次聚會,直接被安排到了林為民旁邊坐著。
值得一提的是,今天汪碩還叫來了兩個音樂圈的朋友,一個是三寶,一個是騰格爾。
一看到騰格爾,林為民腦海中忍不住浮現出《鋼鐵之翼》。
太魔性了,穿越這么多年都揮之不去。
“這幾年你光忙著工作了,創作的事都放下了。”林為民對海晏說道。
海晏的成名作《便衣警察》創作于1984年,85年《便衣警察》被改編成電視劇,之后他只在86年寫過一部關于唐山大地震的中篇《死于青春》,反響平平。
之后的這些年,他忙于工作,無心創作。
聽到林為民的話,海晏有些羞愧,想當年他抱著《便衣警察》的書稿蹲在國文社門口,要不是被林老師撿到了,連發表的機會都沒有。
“這幾年忙著迎來送往,也靜不下心搞創作。”
“金盾文學獎也拿了,全國文協你也進了,這幾年一部作品也沒出來,就沒覺得不好意思?”林為民打趣道。
86年,海晏憑借《便衣警察》獲得了公安系統的金盾文學一等獎,又因此于87年加入了全國文協。
海晏頓時感覺到了壓力,“您都這么說了,我要是不寫點東西,實在是說不過去。”
吃飯中途,劉恒過來敬酒,因為林為民的推薦,他參與了《萬家訴訟》的劇本改編,現在電影已經開拍,名字改成了《秋菊打官司》。
不僅如此,劉恒還被章藝謀聘任為自己的文學策劃,幫著他搜集好劇本,策劃電影項目。
“林老師,藝謀導演都和我說了,謝謝您的推薦。”
“客氣什么?你以前給謝導當過編劇,能力、資歷都不是問題,我就是提了一嘴。”
九十年代沒有娛樂圈,只有文學圈和戲劇圈,作為文化產業的上游,作家、編劇們是生物鏈的頂端,沒有人敢忽視他們的存在。
劉恒成為章藝謀的文學策劃,是被奉為上賓來對待的。
今天聚會的高潮是歌星獻唱,騰格爾八十年代就讀于津門音樂學院作曲系,畢業后分配到中央民族歌舞團任民樂隊的三弦演奏員,但他不甘心就這么當個演奏員。
1986年,東方歌舞團舉辦第一屆孔雀杯青年歌手大賽,騰格爾報名參賽演唱了由他自己作詞、作曲的《蒙古人》。
1989年,他又參加了文化部主辦的全國流行歌曲優秀歌手選拔賽,獲得十佳歌手第一名,受到了著名作曲家徐沛東的賞識,演唱了徐沛東創作的新歌《我熱戀的故鄉》。
經過幾年時間的磨練,騰格爾逐漸在全國有了些名氣。
去年汪碩弄《玩的就是心跳》的專輯,騰格爾被三寶找來唱了其中的《過把癮就死》,騰格爾因此結識了汪碩。
今天來海馬工作室的聚會,騰格爾知道自己的使命,就是個獻唱的,主位上坐著林為民和汪碩,這可是國內文學界的大拿,其他人在燕京也頗有能量,這樣的場合,他想不賣力都不行。
騰格爾科班出身,又參加過全國歌唱比賽獲過獎,放在后世那就是妥妥的國家隊,歌唱實力自然不同凡響。
一首豪邁大氣的《蒙古人》唱完,引發在場眾人的熱烈掌聲。
聚會之后就是元宵節過了元宵,這個春節正式宣告結束,燕京城逐漸褪去喜慶的節日氣氛。
節后社里第一次編務會,林為民就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彈。
他要求國文社策劃出版《世界文學名著文庫》,在他的描述里,這套叢書將匯總世界文學作品之精華,反映世界文學之最高成就。
他的提案剛說完,會議室內頓時一片嘩然。
按照林為民所說,這套《世界文學名著文庫》叢書恐怕要創下國文社的一項歷史。
規格之高、規模之大、權威性之強、代表性之深刻,放眼中國文學史和出版史,無出其右者。
但高規格、大規模的策劃出版內容,對于國文社來說也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這樣一套叢書,不是半年、一年就能搞出來的,國文社將為此付出巨大的精力和財力。
一想到叢書很有可能一出就是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跨度、數百卷的的規模,不少人就開始打怵,尤其是外國文學編輯室和古典文學編輯室的主任。
國文社要編《世界文學名著文庫》,按照林為民的要求,外國文學部分要囊括荷馬史詩至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時期的作品,中國文學部分要囊括從詩經一直選收到新中國成立前夕。
可以說,這樣的要求等同于將《世界文學名著文庫》的重擔完全壓在了這兩個編輯室上。
兩位主任思想掙扎半天,最后對視一眼,覺得不能這樣坐以待斃。
“總編,我們這步子邁的是不是太大了一點?上來一下子就要搞世界性文庫,光靠我們一兩個編輯室,實在是力有不逮啊!”古典文學編輯室主任陳建根說道。
“是啊,總編,這項工程太過浩大,一下子驟然上馬,同志們恐怕一時之間適應不了啊。”外國文學編輯室主任也附和道。
“我知道這件事難度很大,但我認為這是我們國文社義不容辭的責任和義務。
建社四十年我們國文社享受了中國文學界獨一無二的先天條件,有這么多年的人力、財力和文學的積累,我們國文社是有做好這件事的根基的。
當然,最重要的是我們全社上下的決心。
《世界文學名著文庫》的編審,絕非一朝一夕之功,這是一項任重而道遠的工作。
但同樣的,完成這項工作所能帶給我們國文社的成就也將會是前所未有的。
大家要看到,世界文庫這種形式的叢書,放在世界范圍內,只有發達國家才能搞,在我們國內也尚屬首次。
《世界文學名著文庫》將會成為我們中國出版界的‘萬里長城’,所有參與到這套叢書編審工作的編輯也必將名留中國文學史和出版史。”
說到這里,林為民望著古典文學和外國文學編輯室的兩位主任。
“我知道要完成這項工作,伱們兩個編輯室的任務非常重。你們放心,社里既然要讓馬兒跑,肯定要讓馬兒吃得飽。
這件事我已經跟社長、書記都溝通過了,先花兩個月時間論證項目的可行性,等確定開工,要錢給錢、要人給人。”
陳建根道:“我覺得還是太冒險了一些,規模如此浩大的工程,投入的不見得能夠回報。”
他的話代表了一部分人的心聲,林為民要搞《世界文學名著文庫》,最大的問題在于投入過大,大家挨累不說,萬一到時候沒大家想的那么受歡迎,就得不償失了。
“建根同志,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我給你舉個例子,米國的米國文庫從1979年出版,搞文庫所費巨大,初期出版社肯定是要虧本的。但人家還是堅持搞,為此不惜去找基金會募捐。
米國那邊跟我們不一樣,人家是資本主義社會,凡事講求個利益,可人家在搞文庫時卻做了個突破,完全忽視了效益的問題。
我們中國是社會主義社會,難道還不如人家米國人?
米國、英國、法國、德國、蘇聯……這些國家有一個算一個,或早或晚都完成了各國的《世界文庫》項目。
法國的七星書庫大家都應該聽說過,人家做了半個世紀,利潤微薄,可還是堅持在做。
為什么?難道法國人就不知道做這個東西沒那么賺錢?
他們當然知道做這個東西沒那么賺錢,可他們更知道,這種《世界文庫》項目是一個國家最高出版成就的體現,也能夠帶給這個國家的文學愛好者無限的滋養。
大家要記住我們是國民文學出版社,是一國文學之至高殿堂!
這種事,如果我們不去搞,還讓誰去搞?”
話說到最后,林為民的表情嚴肅、語氣鏗鏘有力,最后一個反問振聾發聵,讓不少心存反對的人不禁反思。
是啊,大家都知道《世界文庫》這種項目難搞,可如果國文社都不去搞,在我們國家還有誰能搞?
退一萬步講,真的有出版社搞了這個項目,恐怕國文社上下羞愧自盡的心都該有了。
以堂堂國民文學出版社之尊,《世界文庫》這種項目居然被其他出版社捷足先登,他們有何臉面面對那些建社的元老們?又有何臉面面對幾十年如一日支持國文社的龐大讀者群體呢?
在林為民的話講完之后,會議室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眾人心思各異。
林為民也沒興趣去挨個說服這些人,該講的道理都講完了,他提前做好了程早春的工作,書記那邊也通過氣了,大家能理解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
“前段時間我已經讓人采購各國文庫書目,最近一個月應該會陸續郵回來。到時候外文室和古文室的任務最重,你們要抽調精兵強將,先熟悉書目,以之作為參考,進行論證。”
兩位編輯室主任艱難的點了點頭,林為民堅持要搞,又跟其他兩巨頭打好了招呼,他們即便反對也無濟于事。
散了會,兩位主任不由自主的走到了一起。
“唉!真是領導動動嘴,小兵跑斷腿啊!”
“沒辦法,攤上這么年輕的總編,真怕把我這老胳膊、老腿兒給折騰散架了!”
二人發著牢騷,頗有種同病相憐、難兄難弟之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