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
隱隱的不安,黑暗,疼痛。
沙沙的聲音,哈迪斯恍惚的意識中辨認出那是紙張摩擦時發出的聲音,紙張型號跟當初賽迦努斯翻閱的是同一種。
他睜開了眼。
昏暗的,熟悉的天花板正盯著他,刺鼻的消毒劑的味道,伴隨著醫用凝膠特有的微微的臭味,
他怎么又在這里呆著了?
哈迪斯微微張了張嘴,發出了一聲痛苦而認命的悶哼。
“水。”
話語出口的瞬間,他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他下意識說的是巴巴魯斯語,而一般照看他的藥劑師是泰拉裔。
一杯水從他的視線上方移過來了,哈迪斯接過水,說了聲謝謝。
他端著那杯水起身,邊喝邊扭頭,涼水從食道里劃過的感覺讓他感覺好了不少——
然后哈迪斯就看見了幾乎被繃帶捆成了粽子的莫塔里安,腿上打著固定支架的沃克斯,和似乎被卸了一條胳膊的伽羅。
而意識到哈迪斯醒了,這三人也從他們那手中的文件中抬起了頭,正看著哈迪斯。
……啊?
哈迪斯短暫地宕機了片刻,他開始回憶自己昏迷前發生了什么,最后他想起來了,他當時只想手撕了康拉德科茲,似乎是對莫塔里安說了一些話……
……他希望現在的情況還控制地住。
哈迪斯顫顫悠悠地舉起手,指著纏的跟個木乃伊一樣的莫塔里安,面對原體,藥劑師也只能做些簡單的外傷處理。
“科茲打的?”
莫塔里安眼里的喜悅馬上就消下去了,但死亡之主意外地沒發火,他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哈迪斯又看向沃克斯和伽羅,他指著離他第二近床位的沃克斯,
“午夜領主……商打的?”
他們真去跳幫了?
面對著哈迪斯的震驚,沃克斯心虛地移開了目光,
“不是。”
“那是……別的午夜領主,誰?”
不只是腿被打斷了,沃克斯全身上下都遍布著幾乎見骨的傷痕,哈迪斯是清楚沃克斯的實力的,午夜領主中原來還有隱藏的狠人嗎?
或者……情況再壞一點,難不成影月蒼狼也出手了?!
沃克斯小聲嘀咕了一句。
哈迪斯沒聽清,
“你說什么,沃克斯,誰干的?”
“伽羅前輩。”
哈迪斯腦子.exe未響應。
伽羅默默地看著哈迪斯神情恍惚地看向了他,不等哈迪斯開口問,伽羅先行開口,
“沃克斯打的。”
伽羅感覺有點好笑,他從來沒見到過哈迪斯露出這種表情,他看著哈迪斯默默把原體遞給他的杯子放在了一旁,然后又顫顫悠悠地躺下去了。
最后哈迪斯安詳地閉上了眼,仿佛去世了一樣。
而令伽羅感到更好笑的是,見到哈迪斯這種反應,莫塔里安和沃克斯反倒是自己沉默了起來。
當然,伽羅是不會用“心虛”一詞形容原體的。
作為整間醫療室里心情最輕松的那位,伽羅懷著一種奇妙的感覺,欣賞著其余幾人的反應,他肋骨下被沃克斯鐮刀撕開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這并不妨礙他感到了某種快樂。
終于,哈迪斯一臉絕望地睜開了他的眼,指揮官躺在床上,面如死灰地扭頭——
在他眼前的依舊是,粽子莫塔里安,單腿沃克斯,和一只胳膊伽羅。
哈迪斯猛地就從床上竄著坐起來了,然后又因為坐起來地太猛,不得不倒抽了一口涼氣,
“好吧,”
哈迪斯一臉絕望地問到,
“發生了什么,告訴我,我撐得住。”
伽羅發現剛才因為哈迪斯舉動而僵住的莫塔里安明顯松了口氣。
太好了……我以為你腦子壞了,哈迪斯。
莫塔里安喃喃道,他隨手拿手中的文件紙拍拍哈迪斯,示意他躺回去,
先養傷,事情已經解決了。
然后莫塔里安就無奈地看見一臉夢幻的哈迪斯正盯著他發呆,
哈迪斯怎么也沒有想明白,事情解決了……那為什么伽羅和沃克斯也在醫療室里?
到底是什么樣的劇情走向,會出現現在他眼前的這一幕?
哈迪斯最終選擇了短暫地放棄思考,他想不明白,他需要更多信息……
最終,哈迪斯選擇了先問一個他最關心的問題,他嚴肅地盯著莫塔里安,問到,
“打贏了嗎?”
然后哈迪斯就驚恐地看著莫塔里安露出了一個稱得上最燦爛又帶著點驚悚的微笑,
我贏了——
莫塔里安不慌不忙,得意洋洋地說。
“好!!!”
醫療室外,走廊盡頭的藥劑師伊俄疑惑地聽著這聲震天動地的喊聲……最終他決定把自己正在休息的藥劑師老師萊奧喊起來……
看來哈迪斯大人醒了,而伊俄不覺得自己能獨立面對軍團長,指揮官,一連長和七連長。
尤其是指揮官。
就在伊俄緊急搖人的時候,醫療室里已經high起來了,哈迪斯大笑著跟同樣大笑的莫塔里安擊掌,并且在用巴巴魯斯語問候著午夜領主,徒留下看呆了的沃克斯和伽羅。
哈迪斯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這么想笑,雖然他笑得胸口的傷口都抽抽地開始疼了。
雖然接下來他可能要面對莫塔里安做這件事帶來的無窮無盡的后果,但現在先讓他為莫塔里安薄紗科茲樂一會兒。
說句實話,在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的這個方面,莫塔里安絕對是哈迪斯見過最小心眼的人。
早在巴巴魯斯上,莫塔里安就已經無師自通了嘲諷,以及如果哪個領主讓死亡守衛一時失利了,那么在最后的領主斬殺里……莫塔里安是絕對會討回來的。
哈迪斯已經想到這一戰大概是打得相當慘烈了。
他們先是完全不顧形象地大笑了一會兒,然后哈迪斯收起了他的笑,雖然他的嘴角還是止不住上翹。
“莫塔里安,我先問,現在的情況是怎么樣的?我們不會面對午夜領主的報仇或者跳幫吧?以及影月蒼狼那邊,給他們一個交待了嗎?”
莫塔里安無所謂地擺擺手,
都解決了,暫時沒你需要操心的。
哈迪斯挑眉,
“我怎么這么不信呢?”
莫塔里安挺了挺胸,用手指向他身后的沃克斯和伽羅,
如果你不相信我,你大可詢問他們。
這話可不興說啊,沃克斯默默冒冷汗,但顯然莫塔里安和哈迪斯本人都不講究這些。
沃克斯看著哈迪斯的目光移向了他,他咽了口唾沫,準備回答——
哈迪斯前輩的目光移開了,
“伽羅,現在軍團沒什么緊急事件吧?”
“沒有。”
沃克斯感覺自己似乎腿上又中了一刀,比起他,哈迪斯前輩顯然更信任伽羅!
為什么——這是為什么?!明明他才是巴巴魯斯人,為什么哈迪斯前輩總是相信伽羅,沃克斯當然知道政治上的一些彎彎繞繞,比如什么籠絡泰拉裔之類的……
“話說,你倆到底為什么打起來了?”
這次哈迪斯是看著沃克斯問的。
沃克斯內心的思索瞬間被打斷了。
沃克斯感到有些許的心虛……但他當時做的是正確的事情,而現在的結果也說明了沃克斯的正確……但他還是難以置信地感到了心虛……他是正確的,他效忠莫塔里安大人,自然是要跟隨著原體行動……但是他還是心虛。
好吧,沃克斯知道為什么哈迪斯前輩信任伽羅了。
他……他不甘心!
但要是讓沃克斯重新選擇,他依舊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跟隨莫塔里安,是有了原體,才有了他,這點沃克斯心知肚明。
或許是沃克斯的沉默太過漫長,伽羅那沉穩無波的聲音響起,
“沒什么,你昏迷了之后,我們的意見不太統一,我跟沃克斯口角了幾句,可能因為沃克斯太在意你了,當時情緒不太穩定,于是我們就打起來了。”
沃克斯趕緊開口,接著伽羅的話說,
“對,我之前比較憤怒,曲解了伽羅前輩的勸告,就起了些沖突。”
誰家起沖突是打斷腿啊?
哈迪斯疑惑地將目光在兩人的中間來回移動。
要說信,哈迪斯肯定是不信,起沖突能下這么狠的手?他甚至懷疑沃克斯和伽羅互相下了死手。
而面對剛剛從昏迷中醒過來的哈迪斯……在場的三人共同默契地淡化了矛盾。
……所有人都知道指揮官是最怕看見軍團內部鬧矛盾的那個人。
難得見到如此統一口徑……甚至氛圍稱得上和諧的三人,哈迪斯決定……先裝個糊涂。
畢竟既然伽羅都說沒事了,那么就證明那些不愉快已經過去了——
雖然哈迪斯還是很好奇伽羅和沃克斯到底是怎么打起來的?再怎么推演,他倆也互相打不起來啊?
……怕是莫塔里安要做什么激進的事情,而伽羅不同意?只能武諫?
哈迪斯默默思忖著,看看他們的反應,這大概率就是離真相差不多的答案了。
那確實不好開口……
哈迪斯將視線移向那明顯被打得很慘的沃克斯,伽羅大概率是真下狠心了,他開口,
“伽羅……或許你下次可以適當輕點。
哈迪斯無奈地看著伽羅嘴角那抑制不住的笑容,還有感覺已經想著自己人生重開的沃克斯,什么時候伽羅也這個樣子了?
莫塔里安咳嗽了一聲。
哈迪斯仿佛沒聽見,他繼續說,
“伽羅,沃克斯,你們這是在這里……審批文件?”
“是的,因為軍團長執意在這間醫療室里治療,同時工作。”
哈迪斯擺擺手,
“剩下的我來吧,你們先回去休息。”
兩人也知道這是干什么,敬禮后便直接離開了,而早已等在醫療室外的兩位藥劑師也順便為兩人再做換藥等治療。
聽著聲音遠去了,哈迪斯笑了笑,兩眼發光地盯著莫塔里安,
“快快快,莫塔里安,細說你是怎么打的,我要聽細節!”
莫塔里安發出了咯咯的笑聲,他果斷把自己手中的文件扔到床上,然后死亡之主使用了他這輩子僅有的,繪聲繪色描述畫面的能力,開始詳細給哈迪斯將他是怎么抓住那個該死的科茲的。
在他講述的過程中,哈迪斯則嘖嘖稱奇。
莫塔里安講述了他是怎么寫給午夜領主的那封信的,原體巧妙地利用著語言和施壓的藝術,強迫午夜領主不得不選擇一次可以平息他怒火的內斗。
然后他講述他是怎么推測康拉德科茲形象和心理的,死亡之主沾沾自喜地說,感謝荷魯斯,要不是他跟康拉德的那番爭吵,莫塔里安不會如此了解康拉德的主張。
以及預言的部分,靠著自己曾經見到過的幻象,以及康拉德科茲突然的暴起,莫塔里安大致能推測出夜之主受到了不小的靈能預言影響。
莫塔里安講述他是怎么拽住科茲,然后直接當著他的面捏爆那顆白彈的,他是怎么揮動他的鐮刀,盡可能地給科茲帶來痛苦的。
還有語言,莫塔里安使用著語言,以重創康拉德,他挑選了其中幾個他覺得不錯的精妙句子,分享給了哈迪斯——其中的幾句甚至還壓著韻!
哈迪斯一開始津津有味地聽著,漸漸他察覺到了不對勁……等等,單人單挑,啊?什么,他甚至不拉攏一下荷魯斯的嗎?
莫塔里安有意略過了他最后聯系荷魯斯的部分,因為他知道哈迪斯是絕對能通過那番話聽出來他到底想做什么的……
雖然莫塔里安已經說了他在做什么,但他還是認為……那番話沒有必要讓哈迪斯聽到。
哈迪斯逐漸從津津有味地聽著,變成了心驚膽戰地聽著。
即便莫塔里安之前有過戰斗的經歷,跟科茲的打斗也絕對稱不上是輕松,稍有不慎,可能莫塔里安就……
……看著他面前笑著回憶過去的莫塔里安,哈迪斯突然意識到這次莫塔里安是真生氣了。
而且是非常,非常生氣。
哈迪斯默默地咽了口唾沫,同時意識到午夜領主現在確實是大概率發起不了什么攻擊了,因為軍團里唯二能指揮大規模行動的兩人大概現在也在躺尸。
終于,莫塔里安說完了,死亡之主仍意猶未盡,決定現在就讓哈迪斯看看他錄的像。
但在此之前——
怎么樣?
哈迪斯點頭,
“……出乎我的意料……相當精彩。”
哈迪斯又補了一句,
“非常精彩。”
莫塔里安的操作……把哈迪斯干沉默了,他意味深長地看著莫塔里安,
“那么……你是故意讓賽維塔活下來的?”
莫塔里安說,
我不知道那個蝙蝠崽子到底活著沒活著。
哈迪斯驚詫地睜大眼,
“你不是給的是解藥?”
對,那是因為他急救了你的份上。
哈迪斯突然意識到了什么,
“等等,你給科茲的,是白彈吧?”
不是,
莫塔里安無所謂地聳聳肩,開始打開投影器,
那就是個普通的手雷。
哈迪斯瞳孔地震,
“……為什么?”
白彈快用完了,我需要省一些,堤防回去時的路程。
好了,打開了,莫塔里安滿意地想到,然后再一次地開始欣賞“兄弟”的痛苦。
哈迪斯緩慢地扭過頭……他看見投影出來,那張飽受折磨,血肉模糊的臉……
他很高興看到科茲收到懲罰,但是……莫塔里安是怎么回事?
哈迪斯再一次刷新了他對于莫塔里安的認知。
……莫塔里安真可怕。
太可怕了。
影片伴隨著慘叫結束,莫塔里安抱著臂回味著剛剛的畫面,他覺得他有必要再放一遍。
而哈迪斯的聲音則微弱地響了起來,
“莫塔里安……”
“你未免有些……極端了。”
4.5k更新。
今天無了……吐魂ing
話說我需要怎么開大叛亂的腦洞,求求了,我這幾天已經推翻了六七個完整完備的思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