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
在浩渺的歷史長河之中,人類并不是這個銀河真正意義上,完全的主人。
完全消失匿跡的古圣,進行生體轉化,集體進入休眠的太空死靈,曾經吸食恒星與靈魂為生的物理領域神明星神,被古圣創造出來,用于與懼亡者開戰的歐克獸人和靈族。
這些種族都曾在這條緩緩流淌的星河上留下過它們濃墨重彩的一筆,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些曾一統銀河的種族們離去了,或者消逝,或是沉默,或是蟄伏,新生的種族茫然地自他們的母星上走出,重新踏上這片星辰大海。
人類,便是其中之一。
并且,成功成為了這條閃爍銀河新的主人。
但那些曾經所沉默的,所隱藏的,它們從未真正消逝。
對于殘酷的物理世界來講,時間總會抹去一切,人類的興盛或許只是時間長河的滄海一粟——但在波云詭譎的亞空間中,時間并不真正存在。
古圣與懼亡者的天堂之戰攪亂了亞空間,原本的至高天并非如今的這般混亂,但在那場神戰之后,一切都永久地改變了。
混沌八角之上,四位神明握住了權柄。
神明存在著,并持續存在著,祂們的存在貫穿時間,一念永恒。
對于那些曾經輝煌過,現在蟄伏在銀河系,等待著新時機的種族們來講,亞空間才是真正的威脅。
帝皇,未降者,人類之主,未成的黑暗之王,掌管人類全族信仰,隱于八角帷幕之后的候選人,理應獲得了異族的關注。
隱秘的黑暗中,它們的目光從未離開,它們觀望著,希求著新的神明不要降臨。
在糜爛的靈族國度中,誕生了色孽的第一聲啼哭,新的神明手握權柄,永久地影響了整個銀河。
而現在,新生的,龐大的,搖搖欲墜的人類帝國,是否會誕生新的神明?
它們緊張地等待著,種族的先知預言著人類的命運,必要時分——潛伏在黑暗中的異族自可以伸出手,在命運長河之上掀起漣漪。
但不速之客到來了。
龐大的人類帝國中,那一位諸神唾棄者緩緩步入了銀河的舞臺。
群星閃爍,星光灑下,投向這位由一顆農業星球走出的籍籍無名之輩。
他本是完全的無名者。
但棋盤之上,人類之主的手微微移動,他握住這枚通體漆黑的不祥愚鈍之子,將它推向了命運長河的巔峰。
自此,冥王正式登場。
這是人類對其的稱呼,神棄者,毀滅者,諸神唾棄者,愚鈍者,真正的無魂之物,斬斷因果之人……
完美之城上的那一把熊熊烈火,吞世者軍團上空的黑暗陰霾,尼凱亞上的盛宴鬧劇,普羅斯佩羅的最終傾覆。
一個個閃爍在亞空間內,璀璨的命運節點依次隕落。
無數命運的堆積,無數命運的匯聚,鐮刀之下,破碎之聲迸裂。
最大的變量因此誕生。
巨獸膨脹所帶來的,是第一次,棋盤之上,棋手與棋子互換的可能。
一次,棋子可以拉下棋手的機會。
或許人類之主的打算本就在此,但命運之河攪動,四神偉力之下,冥王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諸族側目。
冥王,并非人族特有!
或許現在的冥王還未成長為真正的神明之上,或許冥王身上過于明顯的人類特質讓這些曾經輝煌,如今依舊高傲的異族完全低下頭顱,但那巨大的寶藏就在那里,那觸手可及,散發著誘人香氣的珍寶就在那里。
或許古老的霸主依舊在沉睡
,但其間率先復蘇者已然踏入了命運的波濤;或許分裂的舊族依舊無法統一,但其間為種族者已然握住了利刃。
躁動的異族間,分裂的銀河之下,不安分者,貪婪者,自大者,妄圖更改命運者,率先伸出了手。
冥王正等著它們。
他只需要回應它們。
他是仁慈的,他回應著一切。
他是貪婪的,他吞噬著一切。
「命運!」
高聲的詠嘆在舞臺上響起,刺眼的白光瞬間在一片純粹的漆黑中亮起,最嘹亮的呼喊無需任何伴奏,被選中的演員高聲吶喊出了這個詞匯,
「命運!」
他再次重復了一遍,飽含深情地款款而談,完全不符合任何一款丑角假面的面具帶在他的臉上,那是純粹的漆黑之面,一道凄厲的裂痕自面具的左上劈下,裂痕之下,猩紅的光若隱若現。
漆黑一片的舞臺之下,有什么在涌動,但在最后一刻之前,臺上者將永不能看清臺下諸者之面。xь.
「——這美麗的詞匯啊,這鎖住諸生的詞匯啊,這偉大的,恢弘的,精巧的命運啊!」
獨角高聲尖笑了起來,他的笑聲越來越尖利,越來越放蕩,他大聲放肆地嘲弄著,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是獨角,獨占整個舞臺的獨角,但又不僅僅如此,他是特殊的那一個,他是最特殊的那一個,他是至高天所運轉的永恒之間,唯一的那一個。
因此,臺上臺下,除他之外,一片啞然,伴奏不再,伴舞不隨。
「你們這些苦苦掙扎于命運的渺小之輩!」
他大笑著咒罵了出來,腳尖立起,尖尖的鞋頭扭動,獨舞綻放出一段放肆的舞蹈,
「預言,占卜,塔羅——蠢笨之輩們!」
「愚昧者!無目之人!你們那卑賤如泥土的心無法認清真正的道途嗎?!你們那渺小如豆粒的眼無法看清真正的主人嗎?!」
「智者總是比他人更加沉默——你們這些喜好嬉鬧的蠢笨者!你們看不見那最沉默的存在嗎?!」
獨角旋轉著,他躍出舞臺,躍入幕后,他隱入完全的黑暗,
舞會開始,長桌擺上,佳肴琳瑯。
其他演員上場了,服飾各異,語調各色,推搡著爭吵,抽出腰間利刃,揮刀向同族。
激烈的鼓點響起,然后是高亢的號聲,諸靈族爭吵,謾罵,難以統一,無法妥協。
一開始慷慨激昂的樂曲變得混亂,不諧的雜音摻入其間,吵鬧地破壞了整個音樂的節奏。
舞臺之上,寒光閃過刀鋒,鮮血簌簌飛濺,謾罵,爭執,生死,混亂而嘈雜。
黑暗之人率先摔杯離場,自詡冷靜理智的智者憤怒地離席,手握世界之靈的隱者沉默地離去,燈光昏暗,一片杯盤狼藉,鮮血流淌之地,端盤的侍者緩緩自角落里踏上舞臺中央。
他揭開假面上的假面,露出另一幅半哭半笑的假面。
「神啊——我們該怎么辦?」
樂曲戛然而止。
無人回應。
侍者尖利地怪笑了一聲,他顫抖著,望向舞臺對面的虛空,再次發問,
「神啊——我們該怎么辦?」
刺眼的亮光歡呼著投向他——但就那么一瞬,包含著一切道途與命運的大門向他敞開——但就那么一瞬!
因為下一瞬,其余偽神尖叫了起來!
憤怒的金焰燃起,帶著漫天死寂煙塵,未降者的余光向這里投下片刻,演員瞬間后退,他顫抖著縮回舞臺的暗處,瑟瑟發抖。
在諸神的舞臺上,他們不過是小小的弄臣!
金焰憤怒滔天地燃燒著,但不過是虛張聲勢,片刻的恢弘之后,它提劍匆匆離去。
遠處傳來震耳欲聾,足以傾覆銀河的戰鼓擂聲。
另一場,不屬于他們的戰爭,開始了。
舞臺之上,漆黑一片的天花板上灑下光芒,混亂的竊竊私語響起,征戰許久的諸神鳴金收斧,默契的目光在棋子所無法直視的上空傳出,力量傳遞,弒神之上的箭矢被澆筑而成。
巨大鋒利的箭矢自舞臺之外垂下,箭矢鋒利,指向既定的位置。
卷住它的蛇尾柔韌而有力,流光在鱗片上粼粼滑過。
人類的代表之子上臺,鋼鐵轟鳴著沖向另一片鋼鐵,完美之城的余燼在此處重新燃起,渺小的金焰靜靜地燒著,邊緣烏黑一片。
他們混亂地擊向彼此,同族向著同族揮下利刃,手足向著手足抽出尖刀,這樣的戲碼足夠乏味,舞臺之上,不過是剛剛,相似的戲碼發生了一次又一次。
普通而乏味。
鮮血浸滿了舞臺,所有演員都已倒下,斷肢壘著斷肢,頭顱望向頭顱。
舞臺的最邊緣處,虔信者的尸首跪著將自己手中的劍抵向脖頸,雙目圓睜,無一絲氣息。
一片寂靜之中,第一位獨角重新踏上了舞臺。
他漆黑而反射著五彩光芒,宛如綢緞制的華服上浸著鮮血,他手提叛軍的頭顱,緩緩步上舞臺,
「叛徒——!!!」
他高聲喊著,大步走向舞臺正前方,將死者的頭顱高高提起,勝利般地向著臺下的觀眾所展示。
「妥協于命運的叛徒——」
然而,沒有掌聲,沒有歡呼,安靜的臺下響起一聲響亮的嗤笑。
緊接著,嗤笑聲層層疊疊地如同海浪般躍起!
臺下的觀眾放聲尖笑著,大聲嘲笑著,
觀眾席之上,那垂下箭矢的溫婉蛇尾處,傳來了一聲與層層疊疊笑聲所共鳴的輕笑。
這輕笑完全地隱匿于笑聲的海洋里,但卻又完全地超脫于它們,鳳凰鳴于雞群,其聲雖輕卻超然眾人。
搭在滿弓上的蛇尾,輕輕松開了。
時間仿佛停止。
臺下嘲笑,各具丑態的觀眾,臺上正義,一副鏗鏘的獨角,所有的一切在這一刻暫停,只剩下那支箭——
臺上跪下的尸體動了。
尸體在行動。
虔信者的目中爆出驚天金光,其手中的利劍毫不猶豫地刺向喉嚨,濺開的污血在金焰中熊熊燃燒,在那一刻,愚昧的虔信者發起了獨屬于他的獻祭!
好奇握著弓箭的最幼女王發出了一聲懊惱的嘆息,
但臺下,更加恢弘,更加驚天動地的大笑聲爆開——
那支集諸神之力的箭矢抵達了它的目標,盔甲破碎的聲音響起,伴隨著還有被驟然封鎖的命運——但命運真的被鎖上了嗎?!第一位嘲弄命運之人會如此脆弱嗎?!
不會!!!
冥王面前,命運從未上鎖!!!
獨角倒下,自此噤聲,而臺下,掌聲如雷貫耳!
震耳欲聾的掌聲,臺下尖叫著,大笑著,呼喊著,觀眾紛紛心滿意足地笑著起身,他們尖叫著相擁,留下喜極而泣的淚滴。
冥王倒下,化為真正的仁慈貪婪癡愚之輩。
一輪又一輪的新舞劇在冥王倒下的身影前上演,諸人或笑或啼,或怒或悲,但臺下的觀眾早已不再觀影,他們歡呼著整理著衣裝,將利劍打磨,插入劍鞘之中。
吵吵鬧鬧之中,一聲惱怒的嬌嗔在他
們頭上響起,觀眾們一哄而散,推搡著離席,他們放聲大笑著,自座位上走下,朝著舞臺涌去。
不忠的第二鬧劇已然結束,愚者的故事也已進行到尾聲,他們心滿意足地欣賞著愚者的丑態,以作他們恢弘舞劇的小小前戲。
聚光燈之下,愚者掏出自己的心臟,顫抖著指向命運,啜泣著喊出他的靈魂。
觀眾們吵鬧地打鬧著,推推搡搡,更有甚者,開始沖著遲遲不肯進行下一幕的舞臺喝倒彩。
「下去!下去!!!」
高天的棋手憤怒地發出怒吼,他們心滿意足地聆聽著一名神明的失策,多么美好呀!多么悅耳嘻!
多么——多么希望這美麗的一幕重演啊!
終于,在一片吵鬧的,混亂的,分不清臺上還是臺下的嘈雜中,最幼女王垂憐的完美者上場了。xь.
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噓聲,一時吵鬧的臺下頓時安靜下來,一片寂靜中,落針可聞。
完美者此刻并不完美,他華貴的軀殼上出現了裂紋,他顫抖,他惱怒,他憤怒地抓著自己銀白的長發,高聲詰問著帝國,詰問著命運,詰問著蒼生。
舞臺之上,簌簌的鱗片劃過之聲響起,神明的偉力開始降下。
舞臺之下,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劇本……」「劇本呢?」「不彩排嗎?」「編劇——沒有編劇嗎?!」「誰負責的劇本!」「沒有劇本?!」「那怎么辦……」「沒有回應!」
最終,一道聲音打破嘈雜,
「沒有劇本!」他怒吼著,「癡愚者從不認劇本!」
「該上臺了!上去!!!」
一片懊悔的嘆息聲響起,但臺下的諸人紛紛攀爬上了舞臺,他們自黑暗中亮相,帶著犧牲的決絕。
「等等——」
眾人的身影突然停下,望向身后的丑角,
「誰來,誰來以他之名祈禱?!」
冥王啊——誰來向你獻上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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