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迪斯張了張嘴,他徒勞地抬手,卻只見卡拉斯留給他一個決絕離去的背影。
他甚至沒有給放著莫塔里安的“棺材”一個目光。
哈迪斯收回目光,看向手盔,卡拉斯親自交給了他開啟堅韌號底層囚室的密鑰,至于那下面囚禁著什么……不言而喻。
剛剛莫塔里安倒是與哈迪斯簡單地談了談靈族們,靈族內部早已四分五裂,死亡守衛曾吸納了一部分蠻荒靈族、方舟靈族與丑角們——
但后來丑角們離開了,無影無蹤,直到它們再次試著強行召喚莫塔里安。
就像是萬年前的突兀嘗試,以伊芙蕾妮為首的死神軍提出了它們的合作,沖入花園中救出愛莎,這之后,在愛莎與西高奇的幫助下,靈族將全力協助死神擊殺色孽。
毫無意外,莫塔里安被背刺了,最后的結果便是死亡守衛囚困愛莎,將大部分的靈族屠戮殆盡。
據莫塔里安所講……似乎西高奇那邊也出了點麻煩,至少死神軍現在的狀態并不樂觀。
死神軍在花園內的潰敗,也決定了靈族內暫且沒有能夠暫且整合這個種族的勢力,這些尖耳朵現在不過一盤散沙。
哈迪斯側頭看了眼莫塔里安的“床”,他叫來死亡壽衣們,決定把莫塔里安搬到個舒適一點的地方。
黑人抬棺.jpg
哈迪斯也決定順道去看看囚禁著靈族的囚牢,順便加固一下。
哈迪斯思索著,除了白豆芽(方舟靈族)、花豆芽(丑角劇團)、野豆芽(蠻荒世界)之外,倒是還存在著黑豆芽(黑暗靈族)……
他想起內政部處出現的黑暗靈族之影,似乎跟其他靈族分支相比,黑暗靈族的發展倒不像是哈迪斯記憶中的樣子。
黑暗靈族那邊又發生了什么?
哈迪斯的思維開始發散,黑暗靈族的據點乃是網道深處的科摩羅,除了黑暗靈族自己,其他的種族很難指出這個黑暗而閃閃發光的國度究竟在地圖上的何處。
在冥教的每年報告里,帝國每年至少有12到21的無魂者因為黑暗靈族的掠奪失蹤或者死亡,似乎自萬年前的色孽放蕩后,這些黑暗靈族便格外鐘愛無魂者們。
哈迪斯知道它們為什么這么做,這是個簡單的問題,謎底便是他自己……這令哈迪斯感到惡心與不悅。
自色孽誕生后,每個靈族在死去后,其靈魂便會受到色孽的威脅,色孽會吞噬它們的靈魂,讓它們永墮黑暗與痛苦。
而為了應對色孽對于它們的威脅,每種靈族都發展出了其不同的應對措施。
方舟靈族會使用魂石收納逝者的靈魂,并將它們嵌入方舟的無限回路中——其間的靈魂亦可以供能,或者成為某種機魂;
蠻荒靈族亦使用魂石收納靈魂,它們與方舟靈族唯一的不同是魂石會被安放至世界之魂內;
丑角劇團則直接受靈族之神西高奇庇護,逝去后魂歸西高奇;
而黑暗靈族……它們既沒有魂石,也不受靈族神明庇護,它們的靈魂暴露在色孽的欲望下,而它們對此的解決措施是汲取奴隸的靈魂與痛苦,來彌補自己逐漸殘缺的靈魂。
也就是說,黑暗靈族踏上了一條類似色孽的道路,色孽吸食它們的靈魂,而它們則通過折磨其他奴隸,以吸取其靈魂,好減輕色孽對它們的影響。
那么它們為什么抓捕無魂者……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帝國的冥教也可以提供避開色孽的手段,無魂者、或是向冥王祈禱。
向著冥王祈禱的過程本質實際上是將自己的靈魂拋向哈迪斯,哈迪斯因此沒有辦法進行篩選……他不能拒絕異族的祈禱。
淡淡的白霧伴隨著冷氣傳來,哈迪斯將手放在囚門上,上面閃爍著精致的靈能符文,哈迪斯一點都看不懂。
但卡拉斯已經囑咐過他不要亂動了。
哈迪斯耐心地等待著門打開,嗆鼻的白霧順著門縫傳來,他看見一個被鎖鏈與長矛囚禁在原地的身影——愛莎。
或許她在納垢花園里也是這么被囚的。
哈迪斯腦中突然冒出這個念頭,他已經開始思考如何加固這個牢籠了。
哈迪斯踏進這片空間,這個房間似乎在無限延伸著,霧氣蔓延至視線的盡頭,液體滴下,懸浮的暗血中生長出新芽,卻又再度枯萎,血液滴滴接連,組成祭壇,鎖鏈自虛空延伸下來,像是蛛網。
聽見腳步聲,跪坐在地上的愛莎下意識扭頭——但卻僅僅是響起了鎖鏈的聲音,哈迪斯約過地上的祭壇,繞到審訊椅的位置。
這時哈迪斯看見了那個牢牢釘在靈族神頭上的鐵眼罩,不像是綿綿無盡的花園,死神無法承受地起無窮的淚之河,于是莫塔里安選擇了個簡單粗暴的方法。
冥王?
低語般的悄聲響起,哈迪斯眨眨眼,把審訊椅上的刑具玩意兒掛回墻上。
既然莫塔里安已經扮過黑臉了,就由他來扮白臉。
“看來你并不畏懼我?”
哈迪斯說,他坐下,盡可能地讓黑域避開莫塔里安的布置。
愛莎啜泣了一聲,她試著抹淚,但手觸到的卻只有冰冷的鋼鐵。
你是希望,她說,為何要畏懼?
一個異族的亞空間存在說他是希望,哈迪斯想,樂。
這給他的感覺還沒有那一幫綠皮喊他黑老大親切。
“我只保證人類的生存,別的管不了。”
哈迪斯繼續問道,“既然你這么說……那為何背叛蒼白之主?”
愛莎頓了頓,變得些許猶豫,
花園內……她嘆息道,死亡之主受到了祂的侵染,他太過執著于掌管權柄,我卻只希望遠離,因此邁出了錯誤的一步。
愛莎平靜地說,她挺直單薄的身形,她對面,被黑暗籠罩住面部的哈迪斯支著臉。
哈迪斯在思考究竟是靈族太自信了,還是它們已經習慣真真假假的言語了。
我為此道歉。愛莎感覺自己又要落淚,但死神的鐵眼罩阻止了她的淚滴,我僅是太希望離開,我太希望見到我的孩子們。
“看起來你也愛戴自己的種族。”
哈迪斯說,“至少這是一個美德。”
靈族之神的嘴角抿起一個虛浮的笑,我僅是太過思念他們,感謝您的理解——真善美總是共同的語言。
好吧,至少背叛不算美德,哈迪斯想了想,他希望聊點別的,有用的,而不是聽廢話。
有這時間,他大可以去審批文件,又或是看看那些賢者們的顛佬論壇。
“但靈族已然落寞了,”哈迪斯說,“你是生命之神,你難道察覺不到靈族的凋零?”
愛莎沉寂了下去,哈迪斯總感覺這位靈族之神想要哭泣,她的淚如同呼吸,是她生存下去的必需品。
幾萬年了,愛莎輕嘆道,幾萬年了……他們不過被那場災厄所驚嚇,蜷縮著舔舐傷口,但我想他們現在做好準備了。
“準備?”
哈迪斯嘴角露出笑容,要是靈族之神跟他說準備好讓靈族再次偉大,他就直接加固一下牢籠然后走人了。
準備給予祂最后的死亡。
愛莎撩起耳邊長發,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靈族想要什么,誰是現在可以拉攏的,誰是需要避開的,真相與謊言,半身尚且沾染俗世的幼神們不似腐敗而局促的祂,他們依舊世俗。
她想起幻滅前的最后一瞥……
自色孽的死亡至色孽的復蘇,不論她是否希望重塑榮光,亦還是僅僅希望色孽死亡,冥王都會是極強的助力。
她本該只身主動尋找冥王,在西高奇的幫助下,用愛、真善美、語言與淚水打動他,向他遞予擊殺色孽的利劍,而非現在被囚于囚室……她本可逃出來的。
但現在依舊可以挽回。
這倒是提起了哈迪斯的興趣,他決定暫且壓下那你們怎么還背叛了莫塔里安的質問,
“殺色孽?”
哈迪斯說,注意到在提及色孽時,愛莎瑟縮了一下,
但哈迪斯繼續說道,
“你們打算怎么殺?”
愛莎沉默了,然后猶豫地說道,
我、西高奇、還有破碎的凱恩會祝您一臂之力……
她不知道,靈族之神支支吾吾著,哈迪斯則露出了不出所料的表情。
在原著里,這位靈族之神除了哭似乎沒有干過別的事,在戰神凱恩試圖滅絕靈族時,這位靈族之神哭出了一條河流,以請求眾神之神阿蘇焉的插手。
最終阿蘇焉出手,禁止靈族諸神與靈族接觸,以變相保護靈族,平息凱恩的怒火。
然而這之后愛莎又擅自打破禁令,私自與靈族接觸,這讓凱恩憤怒異常,于是囚禁了愛莎與她的老公。
而拯救愛莎與她老公庫諾斯的不是他們自己,而是另有其人,但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在色孽誕生,萬神殿傾頹后,愛莎幸存了下來,即將被色孽所掠奪,這時納垢站了出來,擊退色孽,轉而將愛莎囚禁于花園。
這期間,愛莎并沒有主動做什么,她僅僅是等待在花園的附近哭泣,等待著納垢的到來,但在進入花園中,愛莎卻依舊是哭泣。
據傳,她唯一主動做過的事情,便是會在飲下納垢的濃湯后警告凡人。
哈迪斯捏捏眉頭,他后悔來這里了,他本來希望能夠獲取一些消息。
哈迪斯沉默著,較之混沌諸神,靈族諸神的含金量或許會低一些,它們的神話更加荒謬,更加沒有邏輯,但或許帝皇爺跟他子嗣們故事也非常重量級——
“嗯?”
通訊頻道響起來,哈迪斯接起,一旁的愛莎依舊在語無倫次地解釋著,哈迪斯則敷衍地回復著頻道里的人。
“好……伱來吧。”
哈迪斯最后說。
愛莎愣了愣,何人要來?但她還沒有問出聲,煩躁的腳步聲便已傳來。
是蒼白之主?
愛莎感到被冰冷裹挾的感覺,她感到凄冷,可下一刻,哈迪斯響起的聲音告訴了她答案,
“呦,老馬。”
“呵。”
馬卡多冷笑著大步邁入監牢,他用上位者般的目光鄙夷地瞥了愛莎一眼,隨后像是愛惜自己羽毛般地收回了目光,
“回去批文件,亡魂。”
馬卡多露出嘲諷的微笑,“你沒必要跟一個玩笑交談,還是你沉溺于美色了?”
“你這話不如問老莫,”哈迪斯笑笑,“我不過是想問點有用的東西……畢竟是完整的靈族之神,你沒必要這么吝嗇。”
“她?”
馬卡多笑一聲,輕蔑地看向被釘在地上的愛莎,蠢材。
“不過是亡族之神,自愿打斷脊骨,求混沌收留的狗,至少人類不會出這樣丟人的存在。”
“即使是出了,”馬卡多輕聲道,他用手指在脖子上劃一道,露出了攻擊性極強的微笑,“人類也會自己解決渣滓。”
“而它們……”馬卡多再次嫌棄地瞥了一眼,“它們甚至連自己內部的統帥都沒有,整個種族四分五裂,它們怎么好意思還沉浸在舊日的幻夢里?”
馬卡多的話語回蕩在這片霧域中,愛莎感覺自己在顫抖,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的喉舌中吐不出任何一個單詞。
他……他在說什么?
愛莎感到悲哀,她想要落淚,但卻被剝奪了這份權力。
“你何時攻擊性這么強了?”
哈迪斯笑笑,看來在跟人類之主交鋒的時候,馬卡多還是保守了,
“我只是對廢物沒有耐心,”馬卡多說,“銀河間的蛀蟲太多了。”
“我們也不過是勉強撐起一個帝國,”
哈迪斯用手撐著頭,他摸了摸下半面,壓下了帶上面具的欲望,
“勉強?”
馬卡多再次笑起來,他伸出手,權杖自現,“給我來把椅子,哈迪斯。”
馬卡多不客氣地敲敲哈迪斯的腿,哈迪斯抬手,一把椅子顯出,老者直接坐下,完全將愛莎視作無物,
馬卡多的目光炯炯有神,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哈迪斯……太空死靈、泰倫……但你清楚,它們都未曾徹底涉足與理解亞空間的領域。”
“綠皮早已退化,靈族四分五裂,真正能夠染指這座寶庫的只有人類,我們不必擔憂打開一個潘多拉之盒,因為你是我們真正的介錯之鑰。”
馬卡多壓低聲音,他向著哈迪斯前傾,
“我知道你在猶豫,亡魂,莫塔里安的警醒固然重要,但人類需要力量,你比我們更清楚人類將面對什么……這些寄生于物理世界的腫瘤并非帝國可以輕易去除的。”
哈迪斯望向馬卡多,馬卡多的眼中燃燒著金色的怒焰,但哈迪斯的眼中卻只是平靜的冥水,夾雜著些許悲哀,
“我只是想問……”哈迪斯說,“馬卡多,你還好嗎?”
馬卡多表面上沒有一絲動搖,烈焰映照著黑暗,
“很好,非常好,”他說,“你清楚……哈迪斯,你,我,人類之主,甚至是莫塔里安,圣吉列斯……都早已不復從前了,我們處在瘋癲與忠貞的分界線,接受著世界的重壓,若我們繼續被動接受著現實的擠壓……我們將所剩無物。”
“那么你的意思是?”
哈迪斯平靜地問道,
“主動出擊。”
馬卡多說,他笑起來,露出如瘦鷹般的滿口牙,弄臣身子前傾,將他枯瘦的手搭上哈迪斯放在扶手上的左手,
“我有一計,可以擊殺色孽。”
“聽起來莫塔里安做過類似的事情。”
哈迪斯低眸,看了眼馬卡多的手,他在猶豫著要不要抽出來,
馬卡多搖搖頭,
“不一樣,”皇帝說,“徹底殺死一位神明,只有你可以做到,哈迪斯。”
“莫塔里安被私情所蒙蔽,第一個應該是色孽,然后是納垢,但他的努力不會白費,他為我們提供了經驗與成功的可能,色孽隕落后,我們便可直接讓花園燃燒。”
“不要與這些無謂的小丑糾纏,哈迪斯,自甘墮落的靈族早已是諸神的盤中餐,但人類還有機會,我們將瓜分諸神。”
哈迪斯表面上毫無波瀾地望著馬卡多,他們一側,愛莎則驚恐地試著瑟縮起來,在她那被蒙蔽的視線中,她“看見”那搖曳在冥王身旁的魔鬼。
那是真正的,權與戰的魔鬼。
“那么我們該怎么做?”
哈迪斯垂眸,他看見馬卡多手上的浮現出的珠寶鏈條,哈迪斯不動聲色,黑域浮上,馬卡多搭在他手盔上的手消融,但馬卡多卻只是笑著看向他,在哈迪斯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便代表哈迪斯已經開始思考這件事了。
“科摩羅,”馬卡多笑著說,“我們把靈族聚集起來,然后點一把火——我們需要率先滅絕靈族。”
愛莎的啜泣在他們身旁響起來,但無人在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