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些許頭暈。”
我有時會懷疑你對“些許”等詞匯的定義,哈迪斯。
指揮室的燈光一閃一滅,最終在“啪!”的接連輕響后光榮犧牲,所有東西都基本錯位了,飛出去的椅子嵌在天花板上,指揮臺的保護鐵殼子也像是被巨力撕扯開,露出其下刺啦冒火的電纜。
足以抗下數十發魚雷的觀測窗破碎,裂紋層層呲開,匯聚到整個堅韌號船艦頭的側面,那里此刻正嵌著個大家伙。
哈迪斯頭暈眼花地試著把自己從堅韌號的觀測窗上扣下來,但該死的,多層觀測窗內有一層不知為何變成了負壓,把他吸在那上面了。
蒼白之主正站在堅韌號的指揮室內沉默地盯著哈迪斯看——哈迪斯或許認為那其中無語的含量更高一些。
是否需要幫忙?
“不用,我躺一會兒就好。”
哈迪斯說,虛空中強度極高的輻射讓他會好受一點,盡管極寒與缺氧不怎么舒服。
莫塔里安聞言,他看起來有一些猶豫,但最終選擇相信哈迪斯,原體抬眼,璀璨絢爛的光芒映在眼底。
在堅韌號的正前方,一艘大家伙永遠地沉沒了,風帆般的半梭形船只被粗暴地折斷,就像是孩童手中被暴力甩折的船模。
接二連三的爆炸在這個尖叫倒下的巨人身上爆開,時為炫紫時為明黃,耀紫光澤的皮膚自它身上脫落,它像是進入腐敗的最終階段般,不住地自斷口中吐出些半液半固的軟組織。
莫塔里安仿佛聽見了它龍脊折斷的聲音,聽見那里面靈魂的慘叫聲,一個方舟世界內棲息著無數靈族的靈魂,但很顯然,它們現在都被色孽污染了。
銀河中的奇觀有很多,一個艾達方舟世界的毀滅自然屬于“令莫塔里安歡愉的奇觀”之一。
他允許自己多駐足一會兒。
堅韌號內的警報還在尖嘯,照明系統早已停止工作,原體聽見戰士們怒吼著搶修堅韌號的吶喊——他們不必如此勞累,白霧早已宛如半膠質的活物附著在堅韌號的創口之上。
這或許是莫塔里安做的,或許不是,這之中的界限并不明晰,或許這是堅韌號自己的功勞。
無數船只碎片撞在堅韌號的側弦,海洋上漂浮過的殘木不會阻礙巨輪的前行,即便那其間沾染著曾屬于生者的血。
原體不動聲色地抬高視線,再遠處,一個仿佛小型太陽般的光球爆開,恍惚間莫塔里安聽見了亞空間內一聲干脆又戛然而止的尖嘯,還有那隱隱約約,耀金色的戰意。
人類之主那邊的海戰也結束戰斗了,又一個方舟世界在無慣性超光速的引擎下覆滅,即便這些家伙曾經與懼亡者為敵過——
但現在它們都衰落地太厲害了。
一個艾達方舟世界有著可供無數靈族棲息的環境,有著巧妙的無限回路與靈骨們,幾乎可以遮蔽一個巢都的太陽能風帆為那上面完備的生態圈提供能量。
但再精美的存在也會在魚雷與光矛的視線中化作廢墟。
喀拉喀拉。
原體移動目光,看見舷窗上蛛網般的紋路在繼續蔓延,罪魁禍首則是試著把自己從舷窗上扒下來的哈迪斯。
艾達方舟爆炸時分所產生的巨大沖擊波將附近引力助陣的冥王直接擊飛了出去,順便砸在了堅韌號上。
這其中或許也有堅韌號剛剛直接零慣性加速的緣故——或許堅韌號剛剛的速度是要比哈迪斯快一點。
“回頭給你修,老莫。”
哈迪斯掙扎起來,莫塔里安平靜地聆聽著堅韌號舷窗發出的慘叫,
還好哈迪斯順便用液體金屬堵住了舷窗上的缺口,否則原體也要做好被巨大氣壓差甩出堅韌號的準備了。
哈迪斯起身,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斜六十度蹲在堅韌號的舷窗上,莫塔里安只是默默地盯著那個依稀可辨人形的銀色舷窗補丁,霧氣自披風下飄出,他略微感到一些不滿。
“我剛剛還看見伽羅了。”
哈迪斯自顧自地說,
“你真該看看……伽羅也變得更加生猛了,他剛剛在虛空中正騎著一個色孽馬,努力地嘗試著殺馬。”
這是好事。
原體說,他身后指揮室搖搖晃晃的門被砰!地一聲打開了,面如菜色的卡拉斯走進來。
“怎么回事?!”
卡拉斯進來的第一時間就發出了震耳欲聾的爆鳴聲,原體認為終于有第二個人提出關于舷窗的不滿了,但卡拉斯下一個動作卻是頭歪到一旁嘔吐。
“莫塔里安——你瘋了?!直接讓引擎組全功率運行——你甚至沒給船上其他人反應時間!”
卡拉斯嘔吐完,朝著原體訓斥道,莫塔里安沉默著,感到些許些許的不滿。
情況緊急。
原體說,抱臂,
這之后我會寫備案——將這種情況加在可能出現的緊急預案中,卡拉斯。
“你最好真的會!”
卡拉斯罵罵咧咧,“還有這又是什么鬼?!”
他指著莫塔里安身前,舷窗上的人形補丁喊道,莫塔里安感到心情好些了,
哈迪斯干的。
他說,看著卡拉斯又把臉歪過去嘔吐了,這是卡拉斯對哈迪斯的下意識反應——而絕對不會是原體剛剛零幀起手加速所帶來的副作用。
卡拉斯不是那么脆弱的人,他們第一次超光速試飛的時候,提豐只是略微沉睡了一會兒。
“媽的,”
卡拉斯罵道,
“傻逼——都是傻逼,死亡守衛跟你們真是受苦了,伽羅在哪里?我理解他了,快讓他來帶走我。”
……你會失望的。
莫塔里安說,他極其篤信一點,在對待子嗣的方面,他比人類之主強絕對值加一的千百倍,卡拉斯不過是罵順口了而已。
“那就下次給個預警再超光速飛!”
砰!卡拉斯又罵罵咧咧地走了,
感謝哈迪斯,莫塔里安想到,原體盯著他頭頂斜上方街溜子蹲著的哈迪斯,是哈迪斯的存在驅逐走了卡拉斯,讓他免除一頓爭吵,盡管哈迪斯什么都沒有做。
開心點……
莫塔里安對卡拉斯說的話輕輕消散,
我們馬上就可以再度將戰火引入它們的地盤了。
伱要走了?
原體問道,一同跟他欣賞方舟日落的哈迪斯則點點頭,哈迪斯依舊善良,他沒有選擇提前離去,而是為莫塔里安驅散了卡拉斯。
“歇夠了,一會兒就回來。”
一會兒,在他們的默契中,這一般指的是一周之內。
在一陣躁動的黑暗后,這里只剩下莫塔里安,還有舷窗上那個人形金屬補丁。
莫塔里安垂眸。
十幾分鐘后,在那璀璨耀眼的二日沉落后,黑天降臨。
巨大幾乎貫穿整個戰線的黑目睜眼,注視著銀河間這小小的火團。
如骨般枯瘦的原體立足,遏制住內心的驚恐與恐懼,他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隨著黑石戰線的被激活,第二戰線作戰完滿結束。
接下來他們要開始朝著網道進軍了。
砰!的一聲,門再度被推開了。
哦,不好。
原體緩緩想到,卡拉斯殺了個回馬槍。
“不對。”
歐瑞坎舉起手中的預言之杖,此時此刻,放射性環狀的手杖上正閃爍著如同恒日般的光芒。
可汗抱臂,站在歐瑞坎身旁,有時原體會驚嘆太空死靈單目的臉也能惟妙惟肖地做出皺眉的表情。
怎么?
察合臺問道,毫不意外地看著歐瑞坎緊張地在房間內踱步起來。
“他是觀測者。”
占星者歐瑞坎說,它似乎想到了什么,
“在我的設想中,無視亞空間的干擾,同時滿足物理法則——冥王是絕佳,且唯一的觀測者,在他觀測那一刻,疊加的兩態坍塌成唯一態。”
“但問題出現了,塵霧蒙蔽在星象之上,我們該怎么遮住他的眼?他不能提前觀測。”
歐瑞坎又再度踱步起來,它舉起手中法杖,給原體看去,
“我原本打算效仿太陽之杖,利用光芒驅散黑暗,讓冥王這位星神短暫失明,但隨后我意識到冥王的星神態會更加復雜,他處于一個平衡動態之中,我不能用單一的星神碎片模擬他。”
缺乏數據?
“正是。”
歐瑞坎說,它又背過手,仿佛提前知道了原體所問,或許它正是從一小時后回來的,只為了節約一點時間。
“不,人類之主不會有這部分數據,”
它說,
“你們人類的觀測與記錄還是太粗暴了,沒有連續細致的觀測,缺乏參考價值——”
一個觀測冥王足夠長時間的存在,并且數據要足夠詳細與穩定。
歐瑞坎猛地頓住了,它身上的能量忽明忽暗,或許它在此期間已經進行了無數次倒帶,良久后,它才如同卡機般緩慢說道,
“我得去找塔拉辛一趟。”
歐瑞坎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
“戴冠將軍,我很高興看到你的情況好些。”
塔拉辛高興地說,同時舉起手中杯,同戴冠者碰杯,老將軍的守衛歐比龍站在一旁,一臉無語地盯著它們。
酒杯中壓根沒有酒液,老將軍糊涂地認為它有,而塔拉辛或許只是喜歡這么做。
“咳咳——”
贊德瑞克夸張地晃晃腦袋,
“你知道我不久前剛剛確診了腦癌,我或許該聽歐比龍的話多休息一會兒了。”
癌癥,是懼亡者在轉變為太空死靈前最多發的疾病,懼亡者大多都是死于癌癥,并且在它們徹底死亡前,它們會帶著多發性癌癥持續工作,直到徹底干不動為止。
“啊——希望風暴王寬恕你的假期。”
塔拉辛說,老將軍則笑著大擺手,不論它杯子里有什么液體,現在也得被撒出來了,
“它?偉大的風暴王管不了我!贊德瑞克是個自由的懼亡者!我想在哪里打仗就在哪里打仗!”
它們又閑侃了一會兒,塔拉辛喜歡跟老將軍閑聊,這讓它回憶起自己還是懼亡者的歲月,在歲月的磨損下,即便是塔拉辛也在遺忘那部分。
“我希望我之后有空去拜訪你的博物館,博學的塔拉辛閣下。”
“哈哈哈哈當然可以!我們可以——”
塔拉辛喊道,隨后觀測矩陣捕捉到什么,
在它與守衛歐比龍反應過來之前,那一大團銀灰與耀綠的東西便直接撲到它身上,巨大的慣性帶著它與那團襲擊者一同朝后跌去,在一陣驚恐中,塔拉辛看清了來襲者的臉。
“啊哈哈哈哈!塔拉辛我抓住你了!”
遠比塔拉辛接受過改造的機械身軀更加龐大,渾身流過充裕能量流的歐瑞坎喊道,它幾乎是輕而易舉地抓住了塔拉辛的領子,然后把它拎起來。
“非常抱歉,請容許我借用一會兒這家伙。”
歐瑞坎說,愉快地感受著塔拉辛在它手中的掙扎,這就是盟友沒有選對的下場——它選擇了人類之主,而塔拉辛卻選擇的是冥王。
實際上,冥王也足夠在塔拉辛身上砸血本,塔拉辛現在遠比歐瑞坎見過的任何一個太空死靈都更加強大。
前提是歐瑞坎不在,因為帝皇亦拿出了他的心血。
“啊!啊!”
老將軍慌忙從椅子上站起來,護衛歐比龍將贊德瑞克擋在身后,警戒地望著幾乎大了兩圈的歐瑞坎。
“啊啊啊——!”
這是塔拉辛的尖叫,它在歐瑞坎手間胡亂掙扎著,不時踹歐瑞坎兩腳。
“贊德瑞克,我想我們同王朝之間的并沒有恩怨——而我也只是借用塔拉辛一會兒,我不會對它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害。”
“啊!”
老將軍一拍腦袋,“我想起來了,你是御用占星者!我知道!我知道你!去吧去吧!”
它呵呵笑起來,和藹地看著歐瑞坎一手粗暴地將正在掙扎哀嚎的塔拉辛塞進維度空間中了。
“……我主,您確定沒問題?”
歐比龍問道,眼角抽搐。
“沒問題,”
老將軍說,
“你看塔拉辛閣下掙扎的力度并不大——如果它想要掙脫,早就試著用熱武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