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源源不斷釋放出令亞空間痛苦的星體正在無重力的虛空中緩緩解體,那之下滲漏的氣息正源源不斷地污染著至高天。
靈能視角內,原本閃耀一片的至高天在冥王星的投影上已然是漆黑一片,宛如某種致命放射性的液體泄漏般,臟污的亂流侵蝕向那本光明閃爍的亞空間。
至高天內,從未出現過如此褻瀆之物。
就像是永居地底的地心人第一次用雙目直視太陽般,又像是從未有過嗅覺之人第一次聞到血與排泄物混合起來發酵的味道,這是一種生理性的厭惡與驚恐——你從未見過這種存在,但你骨髓深處的靈魂因直視它而顫抖。
那漆黑而無序的存在……那褻瀆而貪婪的裂隙……這是世界的腫瘤,是整個命運并不完美的象征,是缺口,是殘缺,是令人鄙夷厭惡之物。
那些原本正在注視著那片方域的存在,不禁都悄然移開了視線,下意識顫抖。
基利曼半跪在祭壇之上,緊緊捂著右眼的手中,閃爍著藍光的鮮血依舊止不住地滴淌。
這也是他第一次“直視”。
巨大的震驚在原體身上彌漫,但隨后轉做歇斯底里,他有些理解了另一個老東西為何如此無恥——因為那個存在——那個漆黑而褻瀆的存在。
遠超他們的想象——即便基利曼提前預估過,但直面依舊痛苦。
但即便如此……基利曼喘息著直起身,即便對面有著如此強大的殺手锏,人類之主從最初便壓根沒想讓這盤游戲決出贏家。
帝皇的第一招就是奔著雙方皆輸而去,冥王星的互換對于兩邊帝國都是足夠致命的打擊,而輸家與輸家之間唯一的不同或許就是生與死。
也或許只有生死才會在人類之主眼中算作問題,其他日后的建設與資源在尼歐斯眼中皆是虛無。
想通這一點,基利曼不禁冷笑起來,他想錯了——他重兵布陣,沒想到帝皇上來就選擇勸反荷魯斯,隨后直接爆掉一整顆星球來換取進入太陽系的機會,和太陽系一段時間內的大范圍靈能停息。
那么就讓他看看另一位人類之主的極限在哪里——跟他的父親相比,這位人類之主似乎更加無序瘋狂,至少基利曼可以看出帝皇的想法是什么,而這一位帝皇……
基利曼說不準對方是真的想贏,還是只想看鮮血在戰場上流淌。
但不論如何,他會讓那些闖入者付出代價。
冥王星正在解體。
可汗冷漠地旁觀著那顆星球的解體——作為太陽系最重要的交通樞紐和聯絡整個人類帝國的星語庭駐扎地,人類之主此舉至少直接爆掉了另一個命運線中百分之六十的通訊。
剩下的通訊……則由冥教與機械教死死支撐。
但他不在另一個命運線中,因此不知曉此刻那邊的情況——
若可汗知道對面主帝國命運線也在大戰,他或許會遠比現在更急憤怒,在坑自己兒子與帝國的事情上,尼歐斯向來不怎么當人。
這相當于把自己家房子燒了一半,隨后告訴他們這大火為他們贏來了明天的太陽。
可汗將自己的思緒拉回,那些被爆炸所推開的星球碎片緩慢地漂浮著,其中一部分形狀與反靈能量合適的大陸碎片被艦隊外側的工程船所捕獲,像是寄居蟹般將這些碎片粘貼在艦隊外側,為其覆蓋上一層粗糙的盔甲。
在莫塔里安的加拉斯帕進攻戰匯報中,這些最外側的小行星碎片還被挖空內部,隨后填滿了炸彈,但現在時間緊急,他們沒機會這么做了。
這一戰會遠比死亡守衛那一戰更加殘酷,更加血腥——白色傷疤的原體必須做好失去大部分艦隊的準備。
而且,在加拉斯帕戰役中,最前頭先鋒的第四騎士號也在戰役之前被莫塔里安做了改裝——讓其更快,更適應過載的加速度。
但在這點上,可汗相信他麾下任何一支艦船都不需要改裝,它們將比死亡守衛最快的船只還要快。
全速前進,保持間距!
這支雜色的艦隊尚未達到完美的陣型,一些艦船依舊在船隊內部混亂地排布著,但沒時間了,那些耀藍色的敵艦正如同饑餓的狼群般圍過來,他們必須在狼群的包圍圈完成之前突圍。
可汗相信自己會在接下來的飆車中調整隊列,而現在——是時候擰下油門了。
隨著原體的低語,以白色傷疤為首的艦隊內忽然亮起,早就預熱好的引擎在一霎內亮起絢爛光芒,如一聲響亮的口哨吹響,引擎狂暴地轟鳴著。
艦隊最前,打頭的榮光女王號劍刃風暴號以一種詭異不匹配其龐大體型的速度急促躍出,如同一匹狂奔于高原上的巨馬,烈烈狂風刮過其亮白的鬢毛,平日里如同其原體般低調不發聲的艦船此刻忽然容光煥發,極速間,整個世界都將聚焦于它張狂的身影。
若你將使命交予白色傷疤,那么軍團定不會讓你失望。
幾乎如風一樣,掙扎于這一命運線中,尚未來得及裝備主帝國無慣性超光速引擎的艦隊卻在極速間飚出了不遜于那些艦船的速度。
沒有一個白疤會困惑于他們為何能在如此高速下不被慣性所壓扁,因為他們知道自己自古便是這般速度——甚至可以更快!他們當然會更快!
即便事前察合臺已然提醒過太空野狼于影月蒼狼們,這般速度也令那些艦隊中間的船員驚愕,在那些非白疤艦船的船只內,船員正急步奔跑著,大聲咆哮,以盡可能跟上白色馬群的步伐。
好在可汗事先為這些艦船的緩慢預留出了空間,白馬疾馳,卻依舊顧慮著身后的“老弱病殘”。
艦船之外,眼見入侵的艦隊開始移動,那些藍色涂裝的艦隊立刻做出了對應反應,來自四面八方的艦隊集結,堵死了艦隊前往泰拉的全部路徑。
浩渺星空內,一切寂寥無聲,兩方的艦隊越來越近,大尺寸之下,越龐大的事物反而其行為看起來越緩慢,但每一點移動實際都越過了千山萬水。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終于,在越過某個臨界點后,那些埋伏在山丘之下的狼群開始咆哮,如雨般的魚雷與未知型號的導彈在深空中劃出億萬道煙火,發射!發射!再發射!在羅伯特·基利曼的帝國內,生命與彈藥是最不值錢的數字。
與此同時,壓縮存放在特制船艙內的靈能者神經系統壓縮包開始祈禱,上千艘專門用于靈能攻擊的艦船在亞空間的節點位置上形成了奇異的列陣,經過千萬場軍團內部戰役廝殺出的極限戰士智庫站在艦船之上,其特制權杖朝向特定方位,祈求至高天降下偉力。
突襲帝國艦隊之前必經的空域內肉眼可見地頓時變得泥濘——就像是某種半透明的藍色粘質填滿了整個空間那般,竊竊低語涌現。
立于艦首,可汗眼上的眉毛無意識地皺起,原體緊緊地抿住嘴,準備接下來的第一次迎擊風暴。
情況遠比莫塔里安當年所面對的加拉斯帕復雜而艱難——盡管他麾下率領的艦隊多于死亡守衛——并且可汗相信自己的艦隊明顯精良于死亡守衛。
但基利曼顯然不是省油的燈。
第一波魚雷與導彈尚未抵達風暴劍刃號的船頭,在無休止的齊射之后,敵艦的發射終于停息了片刻,但卻不是休整,可汗能夠感受到,狼王正盤窩在他的老巢,目光陰險地注視著它們。
就像是一種默許,一種狼群間的殘酷法則,阻攔在他們面前的極限戰士艦隊內部,一些明顯被改裝過的艦船出列,狼群沉默地看著自己的同類步出,隨后大聲咆哮著直接沖向馬群!
自殺式進攻!就像是可汗會使用自殺式沖鋒一樣,基利曼也青睞于自殺式進攻——畢竟于他而言,除非是命脈的資源——比如冥王星,其他的都是數字而已。
狼群嚎叫著,可汗瞇起眼,看向那鋪天蓋地的彈藥,以及彈藥后緊緊跟隨著的狼群。
饒是最兇猛、最無畏的勇士在看到這一幕后都會猛然一驚,可汗甚至仿佛感受到了他對面正慵懶窩在老巢里基利曼的冷笑,他知道那是條老奸巨猾的狼,狼群依賴著基利曼,為他是從。
能行嗎?!察合臺!
狼王的驚呼自頻道中響起,比起基利曼,魯斯的狠厲似乎差了一些,究其根本,魯斯還是在意他的子嗣,在意情誼,而基利曼則是個變異的瘋子。
可汗面色一沉,但卻依舊保持著凜然。
你不應質疑一位成熟的騎手。
大汗沉吟著,風聲響起,可汗的大氅飄舞起來,他腰間的狼牙與瑪瑙相撞,叮當作響,狂風在原體身邊吹起,帶著草原悠遠的鷹啼。
風暴先知們揮舞起那由古木、羊骨與鷹羽拼湊起的權杖,模仿額吉騰格里的聲音,自喉舌中發出人類幾乎不可能發出的低沉而層層共鳴的咒語。
同一時刻,帝皇的聲音幾乎一同響起。
“你們的靈能應付不了——我也來。”
可汗詫異地挑起眉,在此之前,尼歐斯已經無數次著重強調過這段路要原體們自己走,但最后帝皇還是出手了。
原體想要說些什么——察合臺意識到人類之主很大可能是在透支自己,畢竟他還需要留夠足夠的力量在泰拉之上奮戰。
但可汗最后依舊什么都沒說,就像是他看見帝皇決定引爆冥王星一樣,人類之主所做的每一個決策都不是原體可以勸說的,實際上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讓帝皇更改他下定決心所做的事情。
除了那次手握契約的基利曼。
因此可汗什么都沒說,他只是示意自己知曉了這件事,在黑夜遍地的狼嚎間,風聲越來越大了,風暴正在迫近。
帝皇那邊的通訊掛斷,最后一刻內可汗聽見一聲咳嗽的前兆,但原體依舊不語。
這場戰役所有人都要流血,人類之主也不例外,大命即是如此。
隨后,馬群嘶鳴,大步沖入狼群環伺的落馬地。
首先被激發的是魚雷,無數魚雷尖嘯著駛出炮口,朝著那遠多于它們的魚雷導彈陣沖去——盡可能攔截并提前引發連鎖的爆炸,璀璨的焰火在密密麻麻的魚雷群間爆開,一朵接著一朵,絢麗奪目。
卻依舊不夠。
基利曼計算地很好,在第一只魚雷抵達可汗艦隊的同時,帝國艦隊也剛好進入了那亞空間泥濘之域。
暗淡的淡黑色籠罩在艦隊最外側,隨后是內部耀眼的金,狂風呼嘯在疾馳的船與船間,穿堂而過,擊散那澎湃的藍色海洋,于船外側破開風浪。
虛空盾在短時間內開到最大,劇烈地嗡鳴著,隨后是點防御列陣,炮口與槍口吐出閃耀的火光,點爆導彈與魚雷,EMP火炮平臺亦早已啟動,盡可能地干擾船只附近的魚雷。
甲板之上,戰斗機啟航,圍繞在船艦附近,機槍中噴射出怒焰。
但仍然不夠。
大部分的魚雷與導彈被擊落,被攔下,失去目標方向后射入虛空,但依舊有著不少漏網之魚撞過來,為整支艦隊開風刃的劍刃風暴號昂首嘶鳴著,那些魚雷撞在它厚重的艦首,在其上印下小小的黑痕。
船隊側弦的魚雷則擊向那些冥王星碎片組成的外殼,隨著一個個璀璨的爆炸,無數碎片擊散于虛空之內。
不足為懼。
“保持全速!!!隊列不能亂!!”
馬群的速度仍未減速,反倒因為見血而更加瘋狂,頭馬嘶鳴,大步向前——高大粗壯的身軀迎面撞上第一匹沖過來的狼,風暴號未曾有一絲遲疑,它那尖銳的艦首筆直地撞開那艘與它體型相比瘦小的船艦。
更加宏大的爆炸在兩艘船的撞擊點爆開——自爆往往是自殺式攻擊最后的絕唱。
在閃亮的璀璨間,劍刃風暴號駛出硝煙與爆炸,繼續向前沖!沖!沖!沖!!!
減速即是死亡!!!如果狂風不再呼嘯——那么定是死亡將生命的速度所帶走——任何掉隊的馬匹都將死去,只有狂奔于黑夜的駿馬才會存活!
沖!沖!沖!!!
蹄下沾血,頭馬見血反而更加瘋狂,它的鬢毛高高飄揚,向著它的馬群宣誓——奔跑!奔跑著跟上它!
一剎那,這艘榮光女王號仿佛有了生命,它奔跑著,昂首嘶鳴。
眼見劍刃風暴號無法突破,沖上來的狼群立刻靈活地調轉了方向,側翼滿舵,自側面突入,一部分狼群打掉了艦隊外側的行星盔甲碎片,而另一些狼則成功突入進艦隊外側的部分,它們撕咬上船只側面,引擎加滿,死死地將自己嵌在船只的艙壁之上,咬開厚重的艙壁,將其間脆弱的艙室暴露在外。
被狼所掛住的船只,其奔跑的速度開始下降,它們發出死亡前的嚎叫,它們身旁的馬匹并不會幫助它們,每一步遲疑都將導致脫隊。
轉瞬間,那些被咬住的船只瞬間被大部隊甩在身后——不久后,璀璨的爆炸接連在那些被甩開的船只處爆開,淪陷為死亡的泥濘。
風暴劍刃號上,其側弦卻也掛上了三四只特地抓著它咬的突襲艦,但光矛與魚雷發射,一艘艘戰斗艦不要命地撞向那些咬著船只的突襲艦,將它們撞下去。
被創下的艦船碎片飛濺于空中,但它們卻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奔跑吧!駿馬群!
大汗手握著他的韁繩,雙目炯炯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