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米安向后翻滾了一段距離才重新站起。
那瞬間爆發又戛然中斷的慘叫讓他安心了不少。
不過,他也沒有大意,背著獵槍,提好了斧頭,才謹慎地靠近那棟已完全坍塌的房屋。
磚石木塊堆疊之處,粉塵彌漫于空中,久久不散。
站在外面,盧米安根本看不到那怪物的身體,這證明對方已被完全掩埋,而當前環境下,他的嗅覺也被極大削弱,甚至忍不住抬起一只手,捂住了鼻子,不讓它遭受粉塵的刺激。
面對這種情況,盧米安向后退了七八步,與目標保持住一個足夠安全的距離,耐心等待著塵埃落定。
等待之中,他不斷地觀察四周,提防可能突然出現的淺淺腳印和急速靠近的各種味道。
終于,空氣恢復了“清新”,他的視線也不再受到干擾。
盧米安又一次靠近那棟建筑,循著散逸出來的血腥味,找到了被沉重石塊一層層壓住的怪物。
反正也不趕時間的他依靠“獵人”的天賦,按照特定的順序,一塊塊搬離著石頭而沒造成次生的垮塌。
與此同時,他始終防備著怪物沒死正等待機會偷襲自己。
又是一塊沉重的石頭被抽走,盧米安看見了那個腦袋和脖子變成漩渦狀“口器”的怪物。
它仰面朝天,已被壓得血肉模糊,前胸貼出了后背,滿是利齒的“口器”被尖尖的小半截石柱插在了地上,覆蓋著肉膜的深黑色觸手斷了好幾根。
如果不是特征比較明顯,盧米安都有點認不出這灘半固態高粘稠性的肉醬究竟是不是自己的目標。
這比他預想的效果更好!
初步確認怪物已徹底死亡后,盧米安將目光投向了它的胸口,發現那三個黑色印記在這種情況下依舊清晰可見。
很怪異啊……哪怕在神秘學世界,這應該也不常見吧?被姐姐惡補半天的盧米安還是缺少太多的知識,只能憑感覺做一定的判斷。
他本來打算的是用隨身攜帶的小刀剝離黑色印記所在的那幾塊肌膚,可陷阱的效果太好,以至于對方整個胸口的皮膚都完全破損,被壓進了肉里,想剝都剝不下來。
考慮了幾秒,他撕破內層的亞麻襯衣,扯下小半幅布塊,放在身前,充當紙張。
緊接著,他又弄下一截布條,纏繞住食指,沾染起怪物的血液——至于這是否能完全隔離可能存在的污染和毒性,他倒不是太在意,真要出了什么問題,趕緊脫離夢境就行了,反正能帶到現實的傷害非常少,幾個小時或者大半天他應該就可以徹底恢復。
以怪物的血液為墨水,盧米安臨摹起那三個黑色的印記。
畫著畫著,他忽然有些頭暈,額角也出現了一定的脹痛。
根據奧蘿爾教導的常識,結合對本身狀態的把握,盧米安認為是自身靈性消耗得差不多了,并找到了原因:
“僅僅只是臨摹這三個印記,我的靈性就快被抽空了?”
他一方面是詫異于黑色印記的古怪,另一方面則震驚于“獵人”的靈性上限太低,估摸著也就比有天賦的正常人強一點。
休息了一會兒,盧米安繼續臨摹,就這樣斷斷續續了三次,他才完成工作,腦袋一陣陣抽痛。
頂著這樣的狀態,他不可能再做進一步的探索,只能收起那副布,提上斧頭,往荒野另外一側的家返回。
走出廢墟,放松了一些后,他突然有了種“獵人”魔藥又消化不少的感覺。
“看來剛才是一次成功的狩獵啊……”盧米安嘀咕了起來。
他那已有體會但還未整理的總結隨之浮現在了腦海:
“冷靜很重要……突然遭遇獵物來不及做準備時,冷靜更加重要。
“隨時觀察環境,想好該怎么利用。”
思緒轉動間,盧米安回到家里,上至二樓,進了臥室。
他強撐著記憶了那些印記一陣才倒在床上,昏睡了過去。
…………
第二天清晨,盧米安醒來的時候,兩側太陽穴都還有點發脹,這是夢境廢墟里靈性消耗過度的一點表現。
他甩了下腦袋,出了房間,去盥洗室做起洗漱。
等他下樓,發現姐姐已準備好了早餐,吐司配果醬加切好的香腸和濃香的咖啡。
“這么早?”盧米安詫異脫口。
自家姐姐平時可很少早起。
奧蘿爾沒好氣地回應:
“都發現自己置身于時間循環里,周圍的人一個比一個奇怪和恐怖了,你還能睡得好?反正我是睡不好。”
“我不想也不行啊。”盧米安寬慰起姐姐,“至少你還能真正的睡覺,我夢里都得忙碌。”
“也是哦。”奧蘿爾端起放了半包方糖的咖啡,抿了一口。
等弟弟坐下,吃了大半吐司和香腸,她才詢問道:
“這次探索夢境廢墟有什么收獲?”
盧米安將自己與那怪物遭遇的過程完完整整講了一遍,末了道:
“奧蘿爾,呃,姐姐,你幫我看看那三個黑色印記究竟代表什么,四旬節慶典最后,本堂神甫身上也有類似的東西,而且數量更多。”
奧蘿爾輕輕頷首,從米白色束腰長裙的暗袋內拿出了吸水鋼筆和便簽紙。
盧米安刷刷畫了起來,不算太準確地還原著那些黑色印記。
很快,他邊把便簽紙遞給姐姐,邊“介紹”道:
“我只記了幾次,有的部分不敢確定對還是錯,但有的肯定是這樣,這里,這里,還有這里,都是沒問題的。”
僅僅只是這么還原了部分印記,他的靈性又消耗了不少。
奧蘿爾將便簽紙放在面前的餐桌上,凝神看了一陣道:
“這些文字不是我認識的任何一種,相應的符號也比神秘學里常見的更加扭曲。”
盧米安剛有點失望,奧蘿爾又補充道:
“從超凡文字和象征符號對周圍的影響、對自然力量的撬動痕跡看,我懷疑這是一種特殊契約的外在表現。”
她邊說邊用食指點著那張便簽紙。
“契約?”盧米安反問了一句。
奧蘿爾點了點頭:
“結合你和那個怪物的戰斗看,每一個黑色印記應該都代表一份特殊的契約。
“這種契約的作用可能是幫助它從某些靈界生物、異空間生物、外星生物那里獲取到一種超凡能力,所以,它左胸的黑色印記發光帶來了隱身,脖子下方那個則對應讓人煩躁、憤恨、失去理智的聲音,右胸的沒什么表現,我懷疑與‘口器’、觸手或者消化有關。”
“難怪……”盧米安一下理解了之前戰斗里的某些細節。
他隨即笑道:
“本堂神甫是和不同的生物簽了十幾份契約?
“這叫什么?這叫每個人都可以當他的父親!”
“奇奇怪怪的形容。”奧蘿爾咕噥了一句道,“現在看來,四旬節慶典最后和你戰斗的本堂神甫連十分之一的實力都沒有展現出來,他利用契約獲得的能力應該只用了一種,身體和精神就莫名其妙失去了控制,任你宰割。”
上次和上上次循環里的盧米安不懂,現在的他清楚感受到了當時的幸運。
他躍躍欲試地問道:
“我可以臨摹怪物身上獲得的契約,與相應的生物取得聯系嗎?”
他很眼饞那個“隱身”能力。
“契約是契約,儀式是儀式,伱知道怎么舉行儀式嗎?”奧蘿爾給他潑起冷水,“就算掌握了儀式,你知道這種特殊的契約會付出什么代價嗎?本堂神甫應該是借助某位隱秘存在的恩賜才完成的……”
說到這里,奧蘿爾突然愣了一秒,自言自語般道:
“為什么你夢境廢墟里的怪物也有這類黑色印記……它也獲得過那位的恩賜?”
說話間,奧蘿爾將目光投向了盧米安的左胸:
“會不會與那個鎖住你心臟的黑色荊棘符號有關?
“本堂神甫也有,嗯……那個夢境廢墟說不定是荊棘符號代表的隱秘存在制造出來的,解除循環的關鍵有可能也藏在那里,或者,某種情況下,現實與夢境廢墟同步做某一件事情才能解決問題……”
“有可能。”盧米安覺得這能解釋怪物為什么也有黑色印記以及那位神秘的女士為什么要讓自己探索夢境廢墟,嘗試解開那里的秘密。
他隨即感慨道:
“奧蘿爾,呃,姐姐,你的想象力果然比我豐富好多。”
“這是一名作家的自我修養。”奧蘿爾笑了笑。
用過早餐,她讓盧米安和自己一塊去書房,教起赫密斯語。
一直到下午三四點,兩人才結束補課,中途只隨意吃了點東西。
“好了,你現在可以出門找皮埃爾.貝里喝酒了。”奧蘿爾見時間差不多,不會引人懷疑了,遂吩咐起盧米安。
盧米安“嗯”了一聲,關切地叮囑了一句:
“你一定要小心。”
姐姐可是要冒險去接觸那三只羊,看能獲得什么情報的。
…………
牧羊人皮埃爾.貝里住的那棟破破爛爛的兩層房屋內。
盧米安環顧了一圈,詢問起面前的老婦人:
“皮埃爾呢?”
老婦人是皮埃爾.貝里的母親,叫馬爾蒂,她明明只有五十出頭,可因為操勞,皺紋很多,皮膚有斑,黑發花白,看起來不比娜羅卡年輕多少。
“他去教堂了。”馬爾蒂回答道。
又去教堂了?盧米安心中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