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舞廳二樓咖啡館。
剛吃完午餐的盧米安又一次看見了穿著白色襯衫、淺色馬褲和紅色靴子的芙蘭卡。
這一次,芙蘭卡的表情很是凝重,讓路易斯和薩科塔等黑幫打手都有點惴惴不安,害怕是來找麻煩的。
盧米安站了起來,用目光詢問起發生了什么事情。
芙蘭卡緩慢吐了口氣道:“簡娜的媽媽過世了。”
盧米安一下怔住,仿佛又看見了將自己吊在窗框上的瘋子弗拉芒和全身潰爛而死的魯爾。
他眼睛微微瞇起,雙手不自覺握成了拳頭,隔了幾秒才問道:“病情惡化導致死亡?”
“不是。”芙蘭卡搖了搖頭,“是自殺。”
見盧米安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她嘆息著解釋道:“我昨晚去找簡娜的時候,擔心她逞強,不愿意把一些困難告訴我,尋求我們的幫助,所以特地認識了主治醫生和負責那一層樓的護士們,請他們喝了咖啡,吃了甜點,讓他們幫忙留意簡娜媽媽的情況,”他們說,簡娜的媽媽知道要治療好幾個月和大概的費用后,趁簡娜去餐廳,朱利安找醫生的機會,從六樓跳了下去……
“哎,她的身體本來就很差,當場死亡。”
盧米安沉默了下去,突然按住左胸,用嘲諷的口吻笑道:“這就是注定的命運嗎?”
一住://boquge
芙蘭卡無法回答。
下午一點,盧米安和芙蘭卡趕到了圣宮醫院,被后者刻意交好的護士引到了位于附樓底層的臨終慰藉室。
說是臨終慰藉,等待凈化的死者也會被送到這里。
簡娜的哥哥朱利安正蹲在門口,捂著腦袋,表情痛苦地望著對面刷著天藍色油漆的墻壁。
芙蘭卡靠攏過去,低聲問道:“阿姨和簡娜在里面嗎?”朱利安緩慢點頭,痛苦自語道:“我不應該讓她一個人留在病房的……”我不應該讓她一個人留在病房……
芙蘭卡不知該如何安撫,只能暗嘆一聲,走入了位于朱利安側面的那間臨終慰藉室。
艾洛蒂的尸體放在一張鋪著白色被單的床上,蓋著同樣素凈的白布。
她身上的鮮血已做過清理,臉色蒼白,雙眼緊閉。
簡娜坐在對面的圓凳上,呆呆地望著母親的尸體,目光空洞,不言不語,仿佛失去了靈魂。
芙蘭卡又心疼又關切地喊了一聲,簡娜卻不聞不問,似乎將自己封閉在了另外一個世界。
盧米安拉過一張椅子,坐到了簡娜的身旁,同樣望向已然逝去的艾洛蒂。
幾秒后,他嗓音低沉地說道:“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因為不久前,我也失去了對我來說最重要的那個親人。”
簡娜未作回應,就像變成了一尊凋像。
盧米安和她望著同一個地方,繼續說道:“但你需要知道的是,這個悲劇是誰造成的。”是你錯了嗎,是你媽媽錯了嗎,是你哥哥錯了嗎?
“不,你們沒有任何錯!你們面對意外,面對債務,選擇堅強地承受,選擇依靠自身的勞累和苦痛來換取新的人生,用了好幾年的時間,終于慢慢走了出來,錯了嗎?沒有!”這一次,你們不放棄親人,努力尋求解決方案,錯了嗎?沒有!
“你們不隱瞞你們的媽媽,將治療的周期、費用和來源都坦白告訴了她,錯了嗎?沒有!這是無法隱瞞的事情!”你們媽媽愛著你們,想讓你們不再重復前面幾年的痛苦生活,想讓你們走在光明里,而不是黑暗中,錯了嗎?沒有!
“錯的是誰?”是不斷上訴,拖延事故賠款,讓你們過了好幾年痛苦壓抑生活的那個工廠主!
“是保護他們這種行為的法律!”是無視安全法規,不更換破舊機器的博
諾。古德維爾!
“是令窮人們絕望的治療費用!
“是造成了這一切縱容著這一切的國會和政府!”
簡娜的表情終于有了一定的變化,痛苦的情緒從她空洞的眼眸和木然的臉龐上透露了少許出來。
盧米安側頭望了眼門口,沉聲說道:““我還可以再告訴你一件事情,造成你媽媽悲劇的古德維爾化工廠爆炸也許不是一場意外。”
簡娜本能轉身,看向了盧米安和芙蘭卡。
盧米安將目光投向了艾洛蒂的尸體:“那或許是一場謀殺,一場獻給邪神的祭祀。”我們受人尊敬的于格。阿圖瓦議員被強大的邪神卷者評價為足夠開明的人,他的身邊圍繞著一個又一個邪神信徒,這包括制造疾病殺死無辜者的助理秘書提伯特。雅克。
“昨天上午,博諾。古德維爾拜訪了議員辦公室,而到了傍晚,他的化工廠就爆炸了。”我化妝成博諾。古德維爾見提伯特。雅克的時候,他說了一段關于組織衰敗后必然出現問題的話語,這讓我更加相信,化工廠的爆炸是他們期待看到的,甚至直接造成的為了某個我們還不清楚的目的。
“你憤怒嗎?你痛恨嗎?你甘心嗎?
“你想坐在這里看著殺死你媽媽殺死你幸福的那些兇手喝著香檳,開著舞會,帶來更多家庭的破碎嗎?”
簡娜的表情隱約有了點扭曲,內心似乎出現了激烈的掙扎。
終于,她抬起雙手,捂住臉孔,痛哭失聲;
“可我媽媽,可我媽媽已經活不過來了……
芙蘭卡蹲到她的面前,抱住了她,一邊任由她哭泣,一邊做起開導:“你媽媽最想看到的是,你和你哥哥不再因債務煩惱,擁有全新的人生,想看到你們一個成為出色的戲劇演員,一個擺脫普通工人的限制,掌握一定的技術,想看到你們好好活下去,你們忍心讓她失望嗎?”
簡娜痛哭著問道“不是說黑夜必將過去,光明終會到來嗎?為什么,為什么一直都是那么黑暗,為什么,為什么看不到一點光……
“會來的,會來的。”芙蘭卡不斷拍起簡娜的背部,“你現在最需要做的是,好好安葬你媽媽,然后考慮為她做點什么。”
“嗯,”簡娜哭著答應了下來。
一直哭到疲憊,她的情緒總算穩定了一點。
這時,來做臨終慰藉的“永恒烈陽”教會的教士抵達了。
他穿著白色鑲金絲的長袍,和朱利安一起進入房間,站到了艾洛蒂的尸體旁。
他一手拿著圣典,念起了禱文,一手握著圣水瓶,虛放于半空。
到了最后,一點點陽光伴隨著灑下的圣水憑空產生,落到了艾洛蒂的身上。
“贊美太陽,愿這位姐妹安息,進入神的國度。”那教士張開了雙臂。
“贊美太陽!”簡娜和朱利安跟著禱告。
觀禮的盧米安低著腦袋,無聲嗤笑了一下。
作為“蒸汽與機械之神”信徒的芙蘭卡同樣未“贊美太陽”。
教士完成了凈化,離開了臨終慰藉室,負責圣宮醫院停尸房的管理人員走了進去,詢問起朱利安和簡娜“這位姐妹是直接安葬,還是火化?是送去地下墓穴還是無罪者公墓、神父公墓這些地方?”
朱利安和簡娜對視了一眼道:“火化,我們自己送去地下墓穴。”
他們的父親也安葬在那里。
停尸房管理者做了記錄后道:“昨晚死的人太多,火葬場得等到下周才有空,這位姐妹是先留在停尸房內?”
“好。”簡娜的嗓音有些低啞。
然后,他們四人看著艾洛蒂的臉龐被拉起來的白布蓋住,推出
了臨終慰藉室。
他們跟隨起那張裝有金屬輪子的病床,乘坐蒸汽動力的廂梯,來到地底,抵達了停尸房外。
停尸房的對開大門呈銀灰色,里面黑暗而寒冷,在交界處制造出了白色的霧氣。
簡娜怔怔看著媽媽艾洛蒂的尸體被推過大門,推入亮起煤氣壁燈滿是金屬長柜的冰冷房間,看著銀灰色的對開大門緩緩合攏。
她下意識往前追了幾步,又停在了門口。
無聲無息間,那扇大門關閉了。
她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媽媽了。
返回老實人市場區的帕西大橋上。
簡娜凝望著孤獨走在前方的哥哥朱利安,心中又是一陣悲傷。
下午陽光明媚,卻讓她感覺刺眼。
芙蘭卡將目光從朱利安的背影上收回,本著給簡娜找點事情做的想法道:“你哥哥的情緒一直不太對,他好像很自責,你這幾天多給他做些疏導,告訴他那不是他的錯,正常人當時都會趕緊去找醫生。”
簡娜一下從悲傷的情緒里掙脫,“嗯”了一聲道:“我會疏導他的。
“可要是,沒用呢?”
她有些無助地望向了盧米安和芙蘭卡。
芙蘭卡安撫式點頭:“到時候,我可以幫他找真正的”心理醫生”,具備非凡能力的那種。“簡娜舒了口氣,抽了抽鼻子道:“謝謝,謝謝你們。”
“你自己也得留意自身的心理情況。”盧米安很有經驗地提醒了一句。
簡娜抿嘴點頭,望著前方,目光逐漸變得堅定。
芙蘭卡安撫式點頭,她嗓音低啞地對芙蘭卡和盧米安道:“我今晚想去“拜訪”博諾。古德維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