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里在嘀咕這破地方事情怎么這么多,但芙蘭卡其實一點都不意外。
這是第四紀的特里爾,即使不在神隕之地,也不會缺乏異常!
盧米安等人從不同的角度將腦袋探出了躲藏之處,望向叮鈴鈴聲音傳來的地方。
那距離當前街道不是太遠,但那邊的霧氣明顯更濃了,建筑物都若隱若現,仿佛只是在歷史中露出一角。
就在這樣的霧氣深處,有類似蒸汽列車的事物靜靜駛過,它節數更少,只有兩段,且沒有煙囪,頂部還有造型奇特的支架伸出,連接著半空中的某樣東西。
叮鈴鈴,這列車駛入了霧氣更濃厚的地方,消失不見。
芙蘭卡等人雖然看得不太真切,但都莫名驚恐,仿佛站在了懸崖的邊緣,或是腳踩著利刃,尖端已刺入了自己的皮膚。
他們還沒來得及考慮霧氣的變化和奇詭事物的出現意味著什么,會帶來什么,就感覺周圍變暗了不少,黃昏退去,黑夜即將來臨。
濃郁的霧氣隨之蔓延了過來,籠罩了這片區域。
盧米安雖然本能地覺得這有很大的問題,想要避開,但目光所及,都是染上了幽黑色澤的異變霧氣,根本沒法“傳送”到不受影響的地方,而霧氣之外,他們剛才過來的那片荒野,已是難以感應。
霧氣冰冷,浸入皮膚,芙蘭卡和簡娜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幾乎是同時,這條狹窄街道各處,一團又一團燭火,一盞又一盞油燈亮了起來,笑聲、哭聲、說話聲驟然響起。
這里由靜轉動,活了過來。
第四紀的特里爾活了過來,又有了喧囂,又充滿了嘈雜的生命動靜。
安東尼下意識觀察起不同房屋和狹窄街上的情況,看見一棟不對稱的漆黑建筑內,燭臺從上方垂下,照亮了站在窗口的人影。
那人影戴著半邊凹陷半邊凸起的黑色軟帽,穿著紐扣胡亂扣著的深色衣物,從肩膀到腰間有道將他身體斜斜切開的光滑創口。
這似乎是一把鋒利的巨劍造成的。
此時,這男性被斜劈開的身體沒有很好地組合起來,如小孩堆疊的積木一樣存在著。
他大口啃著夾肉的餡餅,咀嚼后的食物不斷從創口位置掉落到地上,而他渾然不覺。
在還算能住人的其他房屋內,更多的身影呈現了出來。
他們有的像是融化后重新凝固的蠟燭,血肉粘稠,不分彼此,有的皮膚蒼白,毛孔內長出了油膩的白色羽毛,流下了發黃的膿液,有的身體都是細小的空洞,黑色小蟲飛進飛出,有的只剩下白色骨架,僅臉部貼著一張大小不匹配的人皮面具,有的退化為了黑影,像是被燒過一樣.....
狹窄的街上,一個半人高的黃藍紅三色球體往前滾動著,上面倒立著一個身穿夸張衣物的小丑。
那小丑的耳朵和人類不太一樣,如同犬類生物,又偏尖了一點,而他涂著紅黃油彩的臉上,一根根深灰色的毛發成片存在。
這都是早已死去的第四紀特里爾市民們盧米安的眼皮一跳。
他和芙蘭卡等人還注意到,這些人影的共同之處是臉上多有血污,表情頗為陰冷。
“很像,很像那些‘鏡中人’啊.….…”芙蘭卡自言自語了一句,旋即驚悚說道,“剛才灰霧的變化不會把我們帶到鏡中的第四紀特里爾了吧現實里的第四紀特里爾市
民都死了,但鏡中的還活著”
她話音未落,盧米安和安東尼的視線已是掃過了她和簡娜。
“難道又是那倆玩意兒的問題”芙蘭卡頭皮發麻地說道,“它們導致我們在灰霧變化后,被鏡中的第四紀特里爾吞噬了”
“那倒不是,我覺得是普遍性的異變,進入這里的,除了極少數有特殊的人,被擴張的灰霧籠罩后,都來到鏡中遺跡了。”盧米安望著“生機勃勃”的狹窄街道想了下道,“最大的可能是那兩尊神像刺激了第四紀特里爾,產生了灰霧擴張等變化。”
簡娜先是沉默,隨即皺起眉頭道:“可我們進來有一陣了,為什么現在才出現異變我們剛剛什么都沒做啊…..…”
“對啊!”芙蘭卡猛然醒悟,“肯定是那幫‘旅舍’的住客進來之后到處亂走,胡亂嘗試,觸動了什么!”
她話音剛落,不遠處傳來了聲嘶力竭、充滿恐懼的喊叫:“救命!
“救救我!”
盧米安等人循聲望去,看見了一個穿著黑色正裝,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像是某位大人物秘書的男子跑入了這條狹窄的街道。
他臉龐多有膿瘡,不斷往下滴著粘液,時不時將腦袋喀嚓轉過一百八十度,滿眼驚恐地望向后面,仿佛有無形的恐怖之物在追逐他。
“救救我!”
呼喊聲里,這人的身體突然僵住,然后不可遏制地往后退去,越退越快,直至飛了起來。
“啊!”
激烈的慘叫里,他落入了濃郁的灰霧內,落下了影影綽綽的建筑群間。
下一秒,聲音戛然而止,那個方向一片靜默。
盧米安等人的心跳撲通撲通變快,都有了強烈的危險預感。
雖然那個穿著黑色正裝的男子也不是什么正常人,疑似“萬物終滅會”或者“病教”的邪神恩賜者,且已經受了這里的污染,遭受了一定的影響,腦袋都可以轉到背后了,但他的遭遇還是直觀地讓盧米安、安東尼等人感受到了灰霧深處隱藏的恐怖。
他們似乎已經能夠看到,自己等人也被“拖入”灰霧深處,消失不見。
可此時此刻,他們根本不知道該做什么,該如何躲避,疑似鏡中遺跡的這里處處都有濃郁的染黑的灰霧,處處都有未知的危險藏在暗中,靜悄悄靠近。
就在這個時候,盧米安耳畔響起了忒爾彌波洛斯恢宏層疊的嗓音:“一直往前跑,跑到那根柱子處。
“途中不能停,不能回頭,不能傳送,不能去拉同伴。”
這……那不是剛才那個怪物被“吞噬”的方向嗎我們主動過去,不就等于送餐上門盧米安一時不知道該相信忒爾彌波洛斯是感應到切實的危險,打算做點什么自救,還是懷疑他想趁機搞些陰謀。
“你可以不信。”忒爾彌波洛斯雄渾的聲音補了一句。
盧米安懷疑歸懷疑,目光還是投向了那名邪神恩賜者身影被“吞噬”的地方。
在灰霧的深處,各種若隱若現、或坍塌或聳立的建筑間,有根模模糊糊的、伸入了天空的黑色巨柱。
驟然間,盧米安想起了一樣事物:地下墓穴第四層入口處的“克麗絲芒娜夜柱”。
而克麗絲芒娜是隕落在“四皇之戰”,隕落在第四紀特里爾的高位魔女!
他還是神子,“原初魔女”真正意義上的孩子……這里疑似鏡中的第四紀特里爾……盧米安環顧了一圈,見其他地方的情況都差不多,一咬牙齒道:““我們往前!去那根黑色柱子!”
危險感越來越強,越來越臨近的現狀讓他只能賭一把。
往前不管是芙蘭卡,還是簡娜、安東尼,都對盧米安這個選擇充滿疑問。
剛才那個正裝男子的情況,大家都有看到!
盧米安直起了身體,沉聲說道:
“簡娜提戰利品,途中不能停,不能回頭,不能去拉同伴!”
說完,他已是躥出了躲藏處。
見禁忌這么具體,芙蘭卡望了眼盧米安,選擇相信。
簡娜握緊了手里的幸運金幣,提起裝戰利品的斗篷,跟了上去,安東尼大仇得報,已沒什么遺憾和執念,而盧米安之前幾次都展現出了他的正確性,于是也未做質疑,狂奔追隨。
蹬蹬蹬,四人跑入了狹窄的街道,從那個倒立在球上,緩慢前行的小丑身邊經過,奔入了灰霧的深處,奔向了那根黑色巨柱。
第四紀特里爾的一角,黑鐵打造般的、涂著紅色圖案的房屋前。
一片長著雜草的荒野被壓縮到了只有普通廣場大小。
荒野上,坐著暗紅色敞篷馬車,穿著寬松白袍,戴著淺色面紗的“月女士”詢問起站在身旁的普阿利斯夫人:“你怎么了”
一身黑色的普阿利斯夫人用右手捂著腦袋道:
“我又聽見我那孩子的哭聲了……”
“月女士”輕輕點頭道:“這是不可避免的,你在這里休息一下,等到狀態恢復了再趕上來。”
“你一個人沒問題嗎”普阿利斯夫人的臉龐肌肉時不時抽搐和扭曲。
“月女士”語帶笑意地說道:“我的孩子給我留了禮物,你不用擔心。”
她甚至不覺得“夜夫人”在這件事情上能提供什么幫助,這位之所以能進來,是因為她得留在圣心修道院吸引注意力,沒法住進“旅舍”。
“好吧。”普阿利斯夫人頗為遺憾地說道。
等到“月女士”的馬車和荒野離去,這位“夜夫人”的表情迅速恢復了正常。
“月女士”那被兩個魔鬼狀生物拖著的馬車前行一陣后,灰霧變濃,擴張了過來。
她眸光一凝,手里多了一根血跡斑斑的臍帶。
這臍帶散發出燦爛的金色陽光,將所有的侵蝕和影響擋在了外面。
就這樣,“月女士”順利抵達了神隕之地的邊緣,這里的灰霧濃郁如同墻壁。
她試著靠近,卻被擋了下來,就像一個普通人無法穿過墻壁。
“月女士”感受到了強烈的呼喚,卻沒法更進一步。
她又愕然又疑惑地低語道:“怎么會……”
自語的同時,“月女士”的視線掃過了周圍。
霍然,她的目光凝固了。
附近一棟半坍塌的宮殿式建筑表面,張揚的紅色凝固在墻上,用血淋淋的狀態勾勒出了一句話:“難道沒人告訴你們這里還有一層封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