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喚信使送出那封信后,盧米安就坐在書桌前,凝望著滲入緋紅月光的深色窗簾,耐心等待著“魔術師”女士到來。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的房間內,一點點璀璨的星光冒出,勾勒成了“魔術師”的身影。
她已換上棕黃夾白的厚棉衣裙。
“晚上好,‘魔術師’女士。”盧米安環顧了一圈道,“有重要的事情。”
“魔術師”明白他的意思,當即讓周圍的黑暗凝為虛幻的玻璃,彎曲蜷縮了起來,隔絕了緋紅月光和外面聲音的滲入。
“什么重要的事情?”做好守秘之事后,“魔術師”女士才開口問道。
盧米安抓了團熾白的火焰充當吊燈,沉默了幾秒道:
“我確認蜥蜴狀小精靈的來歷了。”
“不是來自屏障外的邪神?”“魔術師”女士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盧米安的嘴角一點點翹起:
“也算是邪神,但不是屏障外的。”
“魔術師”微皺眉頭道:
“具體講一講。”
盧米安嗓音低沉地從自己和“懺悔者”巴音費爾簽訂契約,獲得相應的負面影響開始,講到在“極光會”一座秘密教堂內看見了“真實造物主”的神像和一條蜥蜴狀的小精靈,以及疑似神國的虛幻場景。
“魔術師”女士沒有打斷他,專注地聽完了這件事情,然后長長地嘆息道:
“其實我當時懷疑過蜥蜴狀的小精靈和祂有關,但無論是‘觀眾’途徑的神話生物形態,還是‘倒吊人’途徑的神話生物形態都和那種小精靈有明顯區別,五六年前也未出現過類似的東西,另外,擅長解密和解夢的兩位也都更傾向于小精靈來自屏障外的邪神,這些導致我最終放棄了這個猜測。
“現在看來,科爾杜村的災難,那位從很早就開始參與了。
“這樣才完整嘛,這類延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又涉及卷毛狒狒研究會成員的大事件,一直在聽一直在看的祂怎么會沒有注意到,怎么會不順勢做點什么?”
“祂究竟想做什么?”盧米安的表情微不可見地扭曲了一下。
“魔術師”凝視了盧米安幾秒,嘆了口氣道:
“我只能確定其中一個目的,那就是制造一個能在‘獵人’途徑飛快消化,急速晉升的非凡者。
“你想想,從你成為‘獵人’到現在,也就大半年的時間,你已經是序列5的非凡者了,并且‘收割者’魔藥也大幅度消化了,也許再過兩三個月,你就能考慮推開神性之門,進階序列4,成為半神。
“在這條‘旅途’上,無論是封印忒爾彌波洛斯帶來的虛假天使位格,還是由此獲得的宿命途徑恩賜力量,亦或是一些充滿安排氣息的錘煉和消化機會,都為你的成長做出了重要貢獻。
“祂想要一個‘紅祭司’啊,并推動‘紅祭司’與‘原初魔女’決戰。
“我之前還在擔憂,你提升得會不會太順利了,而現在看來,命運所有的饋贈都已在暗中標注好了價格,并且已經支付了定金。”
熾白火光的照耀下,盧米安嗓音沉啞地說道:
“我寧愿自己依然是個普通人。”
“魔術師”女士笑容復雜地搖了搖頭:
“臨近末日,以奧蘿爾的出身和狀態,科爾杜村即使這次沒有發生災難,下次、下下次也會不可避免地遇上,你忘記你在那場災難里作為普通人的無助和痛苦了嗎?”
盧米安雙手不自覺握緊,微低腦袋道:
“我,我只是不希望以這種方式獲得力量。”
“魔術師”女士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道:
“祂肯定還有別的目的,比如,伱這樣的人形封印物,無論走到哪里,都能有效地把邪神恩賜者聚合到周圍,讓他們的圖謀提前暴露,讓我們有更多的時間來處理。”
盧米安保持著沉默,沒有回應這件事情。
“魔術師”女士看了他一眼,帶著明顯嘆息地問道:
“你接下來想怎么做?”
盧米安的身體微微顫抖了起來,仿佛快壓制不住內心的情緒了。
他咬著牙齒般說道:
“我想向祂揮出拳頭!”
說出這句話后,盧米安的雙眼染上了些許似血似火的顏色。
坦白地講,他之前幾乎沒有產生過向神靈復仇的堅定想法,他原定的計劃是殺掉“愚人節”的核心成員和“罪人”組織的桑松一家,接著努力成為天使,抽取出忒爾彌波洛斯的絕大部分力量,然后將這位虛弱的宿命天使放出來干掉。
他知道科爾杜村災難的源頭其實是以宿命為名的那位存在,但因為雙方的差距太大,以及對神靈天然的畏懼,他只是偶爾罵一罵,說兩句狠話,并未將對方真正放入自己的復仇名單里。
而現在,他想讓那些該死的神靈都從天國隕落,就像是劃過夜空的流星!
“魔術師”女士望著盧米安,表情嚴肅地問道:
“你知道你剛才那句話代表什么嗎?”
“知道。”盧米安緩慢點頭,“我等了一天才找您,就是在認真地詢問自己。”
一次次詢問,憤怒時詢問,悲傷時詢問,稍微平靜了一點再次詢問。
“魔術師”女士看著他的目光里又流露出了那熟悉的憐憫。
這一次,盧米安清晰地知道她在憐憫什么:
一個想向神靈揮拳的人類。
盧米安回望著這位大阿卡那牌的持有者,沒有讓視線出現半點退縮。
過了一陣,“魔術師”輕輕頷首道:
“你把目標告訴我,是希望我為你這個想法提供有效意見,讓它具備那么一點點可行性?
“嗯,我的建議是,在‘愚者’先生初步蘇醒前,忍耐住沖動,努力提升自己,只有成為了半神,等到‘愚者’先生初步蘇醒,你才有機會坐上那張牌桌,當然,是以牌或者籌碼的形式,不用沮喪,你是這樣,我是這樣,其他半神也是這樣,關鍵時候,我們的意志和我們的選擇同樣也能發揮重要作用,我們同樣可以利用牌手。”
盧米安嗓音沉悶地問道:
“‘愚者’先生會,會幫助我嗎?”
“魔術師”女士鄭重點頭:
“會。”
她的眼睛不知不覺變得愈發明亮:
“‘愚者’先生會庇佑我們的。
“我們每個人都愿意為這個世界犧牲,但不能被犧牲。”
盧米安忽然吐了口氣,整個人都似乎失去了力量,以至于站立都有些不穩,身體略微搖晃。
他一直壓抑著,竭力壓抑著,直到現在。
“魔術師”女士看著他,想了一下道:
“我必須提醒你一點,你的想法,那位應該已經知道了,因為你在祂的神像前表現出了異常。
“我不是批評你,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那種情況下,即使是‘小丑’和‘觀眾’,也很難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和表情,更何況你只是‘苦修士’。”
“我知道……”盧米安艱難地回應了一句。
在“魔術師”女士戳穿前,他其實抱有一定的僥幸之心。
“魔術師”笑了笑道:
“這也是一件好事,你到現在都還活著說明你對祂還有作用,還有利用的價值,還未償還完所有命運的饋贈,只要你不自己放棄自己,不參與能破壞掉祂重要安排的行動,祂都會無視你的仇恨,甚至繼續讓你遇到一些事情,得到一些東西,直至你登上祂預定的舞臺。
“這很無奈,但事實就是這樣,在祂這種存在眼里,現在的你只是一粒塵埃,祂也能隨時讓你歸于塵埃,根本不會擔憂你的想法。”
漫長的靜默后,盧米安嗓音略顯沙啞地問道:
“您的意思是,‘愚者’先生初步蘇醒前,讓我充分地利用那位的安排?”
“魔術師”輕輕頷首道:
“拿仇敵的東西壯大自己同樣是復仇的一種方式。
“當然,這需要你更加的謹慎和克制,我剛才說過,所有命運的饋贈都會在暗中標注好價格,你得權衡將來是否愿意是否能夠付出對應的代價。”
盧米安低頭望了被熾白光團照亮的地板一陣道:
“好。”
他轉而問道:
“‘愚者’先生什么時候能夠初步蘇醒?”
“沒人知道。”“魔術師”女士露出了笑容,“但不用為這個答案沮喪,我預見到我們這些塔羅牌持有者會在這件事情上發揮很重要的作用,我們一起為此努力吧。”
“該怎么努力?”盧米安追問道。
“魔術師”女士斟酌了一下道:
“先做好自己,然后耐心等待時機的到來。”
時機?盧米安完全想不出自己等小阿卡那牌怎么與喚醒“愚者”先生的事情產生聯系,只好謹慎問道:
“女士,‘懺悔者’是您特意放在信使名單里的嗎?”
沒有巴音費爾帶來的負面影響,自己根本沒機會在“真實造物主”的隱秘教堂內看見蜥蜴狀的小精靈。
“是,也不是。”“魔術師”女士回答道,“我知道他和那位有一定關系,想著我們與‘極光會’的合作很脆弱,你是派過去臥底,而不是真正加入的,將來也許會遇到某些問題,而他有概率帶來新的可能性,所以才將他放入信使名單,看命運是否會讓你選擇他,沒想到,這竟然揭開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謎團。”
盧米安早已習慣“魔術師”女士做出這種很有神棍氣質的回答,轉而將對方剛才的意見飛快過濾了一遍。
他沉聲說道:
“女士,我想最近就去探索‘倒吊人’先生的‘幽藍復仇者’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