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正常的鏡中世界?盧米安望著周圍那一條條幽暗虛幻不夠真實的道路,就像落在了復雜蛛網上的蚊蟲,沒理由地一陣恐懼,仿佛這奇異之地的深處隨時會爬出一只巨大、扭曲、漆黑的蜘蛛,將自己和芙蘭卡拖入代表毀滅的黑暗底部。
“每一條虛幻之路都連接著一面鏡子?”芙蘭卡的嗓音霍然在盧米安耳畔響起,距離非常近,呼吸可聞。
與此同時,盧米安嗅到了一股帶著點暖意的甜香,血管莫名賁張,身心皆放松了少許。
芙蘭卡不知什么時候已挨著他,眸光閃爍地打量著四周。
盧米安輕輕頷首:
“理論上是這樣。”
“不對!”芙蘭卡自我否定了起來,“也可能連接著某些神秘的異度空間。”
“是啊……”盧米安記起了之前了解到的鏡中世界常識。
他吐了口氣,往前邁了一步道:
“我認為,那種情況連接的應該也是鏡子,屬于那些神秘異度空間的鏡子。”
不等芙蘭卡回應,他指著前方那條幽幽暗暗的虛幻之路道:
“在沒掌握鏡中世界坐標規律和定位方法的情況下,貿然于這里穿行應該是非常危險的一件事情,運氣好的,可能只是前往錯誤的鏡子,不得不返回現實世界,運氣不好的,則會抵達代表危險之地的鏡子,出去就得面對可怕的敵人,運氣最差的……”
說到這里,盧米安停頓了下來。
芙蘭卡又擠到了他的身旁,嗓音偏軟地問道:
“運氣最差的,會怎么樣?”
“會,會永遠地消失在這個鏡中世界,活著看不到人,死了也找不到尸體。”盧米安定了定神,又試著往前走了一步。
驟然間,他感覺幽暗虛幻不夠真實的道路仿佛變成了巨大的漩渦,拉扯著自己跌落進去。
芙蘭卡也有了類似的感受,靈性強烈預警。
兩人同時往后退了一步,脫離了恐怖漩渦的吸附。
“真是危險啊。”芙蘭卡感嘆出聲,“哪怕只是靠近這些虛幻之路,沒想過深入,也會被逼墜向未知的鏡子,這種時候,也許只能依賴‘贏家’們的運氣,希望目的地不至于太差,呃,你放大命運或者推動命運的能力應該也有用。”
盧米安點了下頭:
“我原本以為鏡中世界和靈界存在密切聯系,‘傳送’同樣可以在這里使用,但現在看來,聯系是有聯系,卻不足以支撐我進行‘傳送’,不是不能穿梭,而是太危險了,幾乎百分之百迷失。
“沒掌握鏡中世界相關能力的情況下,除非有高位‘魔女’或者高位‘學徒’提供幫助,否則我不建議利用這里埋伏莫蘭.阿維尼。”
見芙蘭卡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盧米安悄然松了口氣,故意用調侃的口吻笑道:
“你狀態恢復了?”
“啊?”芙蘭卡先是一愣,旋即惱羞成怒,“我有什么辦法?利用儀式向原初祈求幫助時,總會不可避免地受到一定的影響,有時候會被誘惑,有時候會感受到痛苦,有時候會情緒低落,像是得了臨時性的精神疾病,有時候會僵硬一段時間,仿佛變成了石像……”
成為魔女教派正式成員后,“黑之魔女”還是教導了芙蘭卡許多神秘學知識,尤其是向“原初魔女”禱告和祈求相關的。
對于類似的事情,“黑之魔女”的說法是:
作為儀式的主持者,儀式本身會提供一定的保護,受到原初外溢影響的程度非常低,等到儀式結束,忍上十幾二十秒就好了,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欲望源于自身被原初魅惑后的正常反應,消退得會比較慢,不過,哪位魔女沒幾個情人,不用太擔心這件事情。
芙蘭卡越說越是振振有詞,甚至有點委屈:
“那可是真神啊,真神外溢的一點影響,我怎么可能扛得住?
“如果我不是儀式的主持者,早就控制不住自己,獸性大發了。”
說到獸性大發,芙蘭卡自己把自己給逗樂了。
——到了鏡中世界,她一直用的是原初來代指“原初魔女”,以免瀆神。
盧米安想了一下道:
“向別的真神祈求不會有類似的事情,除非現場有人瀆神。”
“誰叫原初的狀態不太對呢?”芙蘭卡早就想過了原因,“你不要以為你是‘苦修士’就忍耐得住,當時你要是在場,又不是儀式的主持者,嘿嘿,我就可以看到你獸性大發的模樣了。”
說到這里,她上下打量了盧米安幾眼,勾起嘴角,輕聲笑道:
“你也不是沒有反應嘛,是不是怕自己會忍耐不住,才故意戳破我的狀態,讓事情變得尷尬?”
不知不覺間,芙蘭卡的呼吸又重了起來。
盧米安“呵”了一聲:
“我到的時候,現場殘留的影響還沒有完全消退,還有奇異的香味彌漫,那可是真神啊,真神外溢的一點影響,我怎么可能扛得住?”
他復讀起芙蘭卡的話語。
“是嗎?只是因為殘余氣味的影響?”芙蘭卡湖水藍色的眼睛危險地瞇了一下,像是受到了挑釁。
她眸中的水光重新又浮現了出來,粼粼如有陽光的碎片撒入。
盧米安吐了口氣,側走一步,抓住了芙蘭卡的上臂:
“我先送你回去,簡娜在等伱。”
“這就回去了?”芙蘭卡愕然反問,“不再探查一下鏡中世界,想想可以利用這里的辦法?”
“我有辦法了。”盧米安拉著靠過來的芙蘭卡,脫離了虛幻隧道如同蛛網的幽暗世界。
回到采石場空洞后,被轉移了注意力的芙蘭卡追問道:
“什么辦法?”
盧米安邊嘗試激發右肩的黑色印記,邊面無表情地回答道:
“契約能力。”
他打算找個擁有鏡中世界穿梭能力的超凡生物簽訂契約,獲取對應的特質!
反正他還沒想好這次要契約哪三種能力,這可以作為其中之一。
“對啊,契約能力……”芙蘭卡心中一喜。
她旋即發現盧米安還停留在原地,有所明悟地湊到對方耳畔,低低笑道:
“不是要‘傳送’嗎,怎么還沒走,是你的‘靈界穿梭’激發本來就這么慢,還是在忍耐什么?”
芙蘭卡話音剛落,兩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黑暗的采石場空洞內。
傍晚時分,盧米安租住的公寓內。
那條近一米長的菲爾特火魚被擺放在了餐桌上,路德維希拿著兒童餐刀,從薄弱處破壞了焦黃堅硬的魚皮,將里面的白嫩魚肉切割成了一片又一片。
盧米安望了眼換上淺色獵裝的芙蘭卡,發現這位“歡愉魔女”眼神躲閃,寫滿了尷尬。
她仿佛在哀嚎:
“殺了我吧!
“太丟臉了,我不活了!”
本來也有點尷尬的盧米安因此露出了笑容。
他用口型對芙蘭卡道:
“賢者時間真偉大。”
芙蘭卡雖然不怎么懂得讀口型,但她還是感受到了盧米安的嘲諷。
歡愉害人啊!
歡愉害人啊!
不管男的,女的,還是不男不女的,歡愉想法充塞大腦的時候,總是會做出各種讓自己社死的行為!
太丟臉了!
我不活了!
這一刻,芙蘭卡恨不得地面裂開一道縫隙讓自己能躲進去。
安靜坐在餐桌旁的安東尼看了盧米安一眼,又看了芙蘭卡一眼,收回了視線。
終于,路德維希剔除掉不便人類食用的部分,片了足足三個湯鍋的魚片。
芙蘭卡將其中一個鍋直接用冰封了起來,裝入了自己的“旅者行囊”內,留著將來備用,路德維希則把另外一個推給盧加諾,用小孩子的口吻道:
“晚上可以吃魚片蛤蜊奶油濃湯嗎?”
“好。”盧加諾飛快答應了下來。
他努力控制著不讓自己的視線在芙蘭卡和簡娜這兩位魔女身上打轉,覺得這是對老板的不敬。
在他看來,這兩位魔女應該都是老板的情人。
他暗自贊嘆了起來:
不愧是老板,竟然有魔女做情人,而且是兩個!
當初羅塞爾大帝都只有一個。
把大量檸檬汁澆入那一湯鍋的魚片后,路德維希將它們推給了盧米安。
他的意思很明確,現在需要“獵人”途徑中序列非凡者的鮮血了。
“要多少?”盧米安問道。
“能把它們攪拌開就行了。”路德維希一副這是最低要求的模樣。
簡娜見狀,皺眉問道:
“每個人需要吃多少才能獲得那個永久性效果?”
路德維希一臉“天真”地回答道:
“體質不同,序列不同,需要的量也不同,只有真正吃到了才清楚。”
盧米安挑了下眉毛,將剩余的加德納.馬丁血液全部放入了那口湯鍋。
見還差了一點,他用儀式銀匕在自己的手上割了一道口子,滴了二三十毫升血液進去。
路德維希一臉期待地看著。
“你不擔心污染了嗎?”盧米安以嗤笑的方式問道。
路德維希搖起了腦袋:
“現在的量足夠少。”
芙蘭卡努力讓自己表現得正常,好笑說道:
“拋開劑量談毒性都是在耍流氓。”
“是的。”路德維希贊同了芙蘭卡的話語,用勺子攪拌起那一湯鍋的魚片。
那一滴滴仿佛還有燃燒的血液逐漸被嫩白的魚肉吸收了進去,而魚肉慢慢開始發焦。
“放冰塊。”路德維希望向了芙蘭卡和簡娜。
兩位魔女同時站起,將手伸到了那個湯鍋上。
一滴滴白色的冰霜凝結而出,雨水般落下,讓魚肉發焦的趨勢得到明顯緩解,直至停止。
路德維希跳下椅子,蹬蹬蹬跑入廚房,抱了幾個銀制的餐盤過來,然后給每個人分了七八片“冰檬魚片”。
“這些就夠了?”簡娜有點愕然地笑著問道。
“如果不夠,可以再加兩三片。”路德維希誠懇回答道。
簡娜本能想要說出慣用語,可看到路德維希的小孩子外貌后,又忍了下去。
她指著自己等人的餐盤道:
“只用吃這么點魚片,你要了盧米安那么多鮮血?
“為什么不少做點,剩下這大半鍋留著明天吃嗎?”
路德維希一把抱住了面前的湯鍋,大聲喊道:
“我的!”
“……”簡娜突然感覺自己像個搶小朋友糖果的巫婆。
果然是在假公濟私……盧米安望著路德維希,好笑地搖起了腦袋:
“只有吃這件事情上,你還有點腦子。”
說完,盧米安將自己餐盤內的“冰檬魚片”全部掃入了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