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蒙前方那塊“褻瀆石板”揚起來時,侵蝕著羅塞爾和燈神的白色霧氣驟然有了反應,想要脫離出去,縮回無盡星空,但卻被羅塞爾強行“按”住,只能一點點地退走。
同樣的,淡金色的燈神拼命地掙扎,試圖從壺口鉆回“許愿神燈”,可羅塞爾根本不給祂這個機會,借助白色霧氣和青色光芒,將祂牢牢束縛在身前。
羅塞爾側過腦袋,望向下方的“黑皇帝”陵寢,“扭曲”了內外的分別,對長女貝爾納黛露出了一個既痛苦又滿意的笑容。
祂高聲喊道:
“替我享受這個世界一段時間!”
“爸爸!”“神秘女王”貝爾納黛喊出了聲音,臉頰已是水光晶瑩。
羅塞爾沒再多說,收回視線,端正了站姿。
他繼續對抗著白色霧氣的回縮,死死箍住燈神,然后抬高了下巴,嗓音威嚴而堅定地對阿蒙道:
“來吧。”
阿蒙右眼的單片眼鏡瞬間亮起了奇異的光芒,祂雙手往下一按,讓前方漂浮的“褻瀆石板”重重砸向了淡金色的燈神和“擁抱”著燈神的羅塞爾。
包容著所有顏色所有可能的混沌海水隨之化作洪流,浩浩蕩蕩地涌了過去。
受此牽引,代表漩渦儀式的那團白色霧氣連同里面的佩爾樂、“美神之影”和微縮紅月也急速奔向燈神和羅塞爾。
就在這時,漩渦白霧內,一個之前并未膨脹的光點急速放大,呈現出了一片幽幽暗暗的場景,那既像對應第四紀特里爾,又似乎代表著未知之地。
這個場景內驟然探出了一只潔白細膩、修長美麗的手掌,它一把抓住“美神之影”扭曲的手臂,刷地將這“0”級封印物拖入了自身所在的光點,兩者同時消失在了深沉偏黑的幽暗里。
受到這筆交易完成的影響,那由“偉大母親”污染形成的微縮紅月瞬間來到了有模糊身影懸吊的光點前,即將滲透進去。
阿蒙正全力利用漏洞,且要掌控那塊“褻瀆石板”,維持它的穩定,只能勉強分出一點心神,做出干擾。
祂沒能阻止“美神之影”的消失,只是讓微縮的紅月自行崩解和消散了近一半。
剩下的微縮紅月鉆入了對應的光點,鉆進了半空中懸吊的那道模糊人影體內。
那纏繞著繃帶、荊棘和玫瑰的人影肚子一下高高鼓起,出現了明顯的裂痕,一條條澆著黑色瀝青狀液體,表面凸起著緋紅眼球、骷髏腦袋、帶牙齒舌頭的手臂霍然從這些縫隙里伸了出來,撕裂著模糊人影的腹部。
下一秒,代表漩渦儀式的白色霧氣覆蓋到了淡金色的燈神身上,里面所有的光點同時熄滅。
燈神瘋狂地、無聲地詛咒著,可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包容所有顏色所有可能的混沌洪流跟隨斑駁滄桑的灰撲撲石板奔涌到自己身前。
祂一下就被淹沒了。
祂由淡金色粘稠燈光組成的身體飛快瓦解,還原成了一粒粒金色的碎點。
這些細碎的純金色光點迅速被混沌洪流沖刷消弭,再無半點痕跡殘余。
只是眨眼的工夫,燈神就只剩下一抹極其黯淡的、青中帶白的光芒。
這未被混沌洪流徹底分解,狼狽地從壺口縮回了金色的“許愿神燈”內部。
此時,羅塞爾已不需要去束縛燈神,也不用再艱難地維持自己和“不定之霧”間的緊密聯系。
祂望著涌到了自己身前的混沌洪流,再次抬起下巴,張開了雙臂,就像皇帝在擁抱屬于自己的世界。
轉瞬之后,那包容著所有顏色所有可能的混沌洪流將羅塞爾的身影也淹沒了。
這位復活過來的“黑皇帝”身體飛快瓦解,迅速虛化。
“爸爸……”下方陵寢內的貝爾納黛又喊了一聲,但這次聲音很低很低,宛若夢囈。
幾乎是同時,屏障之外,覆蓋著某顆星球的白色霧氣就像被第二塊“褻瀆石板”連同混沌洪流直接砸了一下般,驟然內縮到了星核所在,讓處處風化的大地和干涸的海底重新顯現了出來。
緊接著,不定的、濃郁的白色霧氣再次彌漫而出,星空中到處回蕩著難以言喻的聲音。
這讓極其明亮的星界也被淡薄的霧氣覆蓋,讓整個世界都變得昏昏暗暗。
下一秒,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大小和狀態的白色霧氣脫離了先前所在的星球。
那星球無聲無息碎掉,各種各樣的石塊和氣體一波又一波地噴射往外。
然后,濃郁的、不定的、無法直視的白色霧氣表面浮現出了包容著所有顏色的混沌感。
祂霍然縮小,急速消失在了死寂幽黑的無盡星空深處。
特里爾的街頭,市民們看到高空的霧氣逐漸消散,太陽恢復了正常,既不明亮到可以刺瞎人類的眼睛,也沒黯淡至仿佛黃昏。
之前那一系列的異變并沒有被他們遺忘,“皇帝回歸”的聲音依舊存留于他們心中。
“這個世界究竟怎么了?”不少市民產生了類似的疑惑。
帶著這樣的疑惑和后怕,他們將目光投向了書報攤,投向了附近的教堂。
這一天,《通靈》《奧義》《蓮花》等神秘學雜志在特里爾賣到斷貨,而不管是“永恒烈陽”的教堂,還是“蒸汽與機械之神”的教堂,亦或“愚者”的教堂,都人山人海。
與此類似,貝克蘭德、派洛斯港等南北大陸大大小小的城市內,相應的雜志也是供不應求,每一座教堂都擠滿了信徒。
原始島嶼上空,阿蒙落到了與“黑皇帝”陵寢頂端齊平的高度。
祂望著剛走出陵寢的“神秘女王”貝爾納黛,用一種刻意淡漠的語氣說道:
“六十年內,‘不定之霧’無法再來,末日之時需要面對的危險少了一個。
“而只要沒有新的‘黑皇帝’誕生,只要人類社會的秩序還未徹底崩解,或這座陵寢還未被完全摧毀,羅塞爾就能在一百年后從虛無里復活過來,到時候,身上有三種污染的祂將獲得初步的平衡,能保持住基本的人性和清醒。”
說到這里,阿蒙笑了一聲,改變了語氣:
“這就是祂宣稱的未來,也是祂對你的許諾。”
不等貝爾納黛回應,阿蒙往半空一抓,將剛浮現出來的一頂鑲嵌著諸多幽暗寶石的皇冠和“許愿神燈”一起丟給了這位“神秘女王”:
“作為許諾的保證,‘黑皇帝’的唯一性交給你。
“只要你沒死,就不會有新的‘黑皇帝’出現。”
貝爾納黛接住了那頂幽幽暗暗的皇冠和“許愿神燈”,嗓音低沉地說道:
“希望祂宣稱的未來必然上演。”
阿蒙捏了捏右眼的單片眼鏡,輕聲笑道:
“這不是我可以代替祂回答的事情,反正我的報酬已經收到,儀式在剛才完成了。”
話音剛落,已不再有真神位格的阿蒙慢悠悠拿回“褻瀆石板”和另外三道光芒,消失在了半空。
被毀掉的血腥祭壇前。
世界的昏暗和高處的霧氣退去之后,“魔術師”女士將目光投向了偏西邊的天空。
作為與靈界聯系非常緊密的天使,她已從靈界獲知了剛才發生的事情和自己小阿卡那牌的遭遇。
“怎么了?”“正義”小姐問道。
“魔術師”女士的表情很是復雜,語氣則略帶嘆息:
“那位讓以真理之名傳教的邪神遭受了重創,必須沉睡幾十年。
“這是好事,末日時人類需要面對的巨大危險直接少了一個,末日之前也不會有‘掮客’到處串連了。
“但羅塞爾大帝因此隕落,得百年后才有復活歸來的可能,而且……”
“魔術師”女士沒有繼續往下說。
已解除聽力封印的“隱者”女士和“正義”小姐、“審判”女士等大阿卡那牌持有者的表情跟著變得頗為復雜。
新白銀城,一個層高五六米的房間內。
盧米安已帶著芙蘭卡、簡娜、安東尼和后續找回來的路德維希、盧加諾等人來到了這可以保證自身安全的地方。
望著黑發披散、五官精致又細膩的盧米安,芙蘭卡本想調侃幾句,可又覺得對方的情緒不太對。
她一直都知道盧米安是考慮過跳轉“魔女”途徑的,為了更快的晉升,反正只要保持好自我,他之后完全可以跳回“獵人”途徑,重新變成男人,所以,芙蘭卡原本覺得盧米安這次是為了應對危險的局面,才自己做出了轉“魔女”的決定,但仔細觀察了一陣后,又認為不是這樣。
真要是自己選擇的,盧米安平靜之下不會藏著壓抑和痛苦!
想到這里,芙蘭卡望了外面重歸湛藍的天空一眼,故意說道:
“漩渦事件好像結束了,很好很好,末日沒有到來,這個世界也沒有毀滅,我們都還活著!”
只要還活著,就還有希望!
簡娜也斟酌了一下才詢問盧米安:
“要不要換件衣服?”
盧米安看了兩位“魔女”和安東尼一眼,又看了看開始瘋狂進食不在乎教父變成女人的路德維希和時不時偷看自己兩眼的盧加諾,嗓音偏低地說道:
“具體的情況等會再講,我現在先去一個地方。”
“自己嗎?”簡娜問道。
盧米安輕輕點了下頭。
芙蘭卡沒做勸說,從“旅者的行囊”內拿出了自己扮“女巫”時買的一件黑色斗篷,丟給了盧米安。
盧米安披上了斗篷,激發了右肩的黑色印記。
他“傳送”到了一座深谷,深谷內屹立著一座表面呈水黑色、雕刻著人類頭骨的古代教堂。
這是“極光會”為那位“真實造物主”修建的第一座教堂。
盧米安進入了這深黑的教堂,一步步走到了里面那個漆黑的巨大十字架前,沿途沒有任何人類存在,也無未知之物阻攔他。
停了下來后,披著黑色斗篷的盧米安望向了倒吊在十字架上的男性神像,目光從穿透神像身體顯現出來的銹色鐵釘和它們周圍渲染的鮮紅血液處,一路下移,落到了那張五官皆是模糊,唯有眼睛非常清晰,緊緊閉著,仿佛在承受所有痛苦和罪責的臉孔上。
凝視了幾秒,盧米安嗓音帶著些許磁性地低沉說道:
“總有一天,我會真正地走到你面前,告訴你我的回答。”
說完,套著黑色斗篷的盧米安轉過身體,走向教堂外面。
與此同時,一枚枚熾白火球從他周圍激射而出,飛向了這座教堂的不同地方,飛向了倒吊在黑色十字架上的男性神像。
轟隆隆!
教堂內一根根石柱坍塌,一面面窗戶破碎,一處處角落被點燃。
轟隆隆!
那巨大的漆黑十字架被炸得四分五裂,那倒吊的神像轟然倒塌,摔在地上,變成了很多碎塊。
神像的腦袋就此與脖子脫離,骨碌滾了幾圈,沾滿了塵埃。
它的臉孔正好朝向行走在坍塌教堂和熾烈火焰中、黑發和斗篷都飄揚起來的盧米安背影,眼睛緊緊閉著,似乎在承受所有的痛苦與罪責。
神愛世人。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