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飛快崩塌的時候,盧米安收回了視線,離開那片深沉黑暗的邊緣,走向同樣在瓦解的陽都高鐵站外面。
他想再看一眼這座城市。
突然,他發現光輝凝聚的出口位置,有道人影背靠墻壁,靜靜而立。
那人影套著染有鮮血般的黑色盔甲,長發赤紅如火,容貌年輕而英俊,臉頰兩側各有一道不太明顯的傷口,眉心處凸顯出了鮮艷欲滴的紅色旌旗印記。
他不像別的夢境形象那樣模糊,近乎潰散,但又和盧米安的清晰不同,呈現一種虛幻的感覺,仿佛靈體。
盧米安無需詢問,已然知曉這道人影是誰:
“紅天使”梅迪奇。
“你是來等我嗎?”盧米安笑著問道。
他已做好了順著夢境崩塌趨勢脫離這里的準備。
梅迪奇離開墻壁,站直了身體,嗤笑了一聲:
“你要是愚蠢到領悟不了暗示,我就是上場取代你的那個。”
祂看向了盧米安的眼睛,搖了搖頭道:
“太弱小了,你現在還太弱小了。”
感嘆完,這位“紅天使”微抬下巴道:
“我已經知道了你的經歷,我會給你一個機會,等你成為了天使,再來獵殺你。
“不用感謝我,這和驕傲無關,戰爭途徑的驕傲不是用在對付敵人上的。”
梅迪奇沒給盧米安回應的機會,轉身走入通道,離開了陽都高鐵站,離開了行將完全崩解的夢境。
等到最后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么兩句話?這次進入夢境,你應該也達成了一些未知的目的吧?盧米安側過身體,再次將目光投向了那片深沉的黑暗。
他現在最大的疑惑是,“原初魔女”這位神靈在哪里。
芙蘭卡在目曙醫院地底晉升之事說明,“原初魔女”在夢境都市確實有對應的形象,但涉及特殊鏡中世界大恐怖,涉及原初那位上帝和“魔女”牌,涉及夢境結束的大事件里,祂竟然完全沒有露面和插手。
盧米安還未思考出什么,陽都高鐵站就無聲無息崩塌了。
他先是有種墜落懸崖的失重感,然后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他隨即看見些許陽光穿透了窗簾,空氣中懸浮有大量塵埃。
與此同時,隱約的歌唱、贊頌和交流聲從隔壁傳來,鉆入了他的耳朵。
盧米安靜靜躺在床上,只覺墊子很有彈性,被窩很軟很暖,讓他一動也不想動。
大半個小時后,一樓起居室內。
“魔術師”女士對重新聚集在一起的盧米安、芙蘭卡、簡娜、安東尼和吃著下午茶的路德維希道:
“‘愚者’先生已初步醒來,我們將履行諾言。
“你們這次做得很好,值得最豐厚的獎勵,我們商量過的結果是,全力而為,幫你們提升一個序列。”
簡娜沒掩飾自身渴求地點了下頭道:
“謝謝。”
盧米安和芙蘭卡等人同樣沒有意見,都頗為期待。
“魔術師”女士環顧了一圈道:
“當然,這可能需要等幾天,因為‘愚者’先生初步醒來必然會引發不少變化,需要及時處理,別的大阿卡那牌當前已經在忙碌。
“而且,你們也需要調整一段時間,擺脫夢境的影響,找回對真實的感知。”
說到這里,“魔術師”女士望向盧米安,確認般問道:
“你是想成為‘不老魔女’,還是‘戰爭主教’?”
盧米安沒有猶豫:
“‘不老魔女’。”
聽到盧米安的回答,芙蘭卡一下想起了“魔女”牌對“不老魔女”的描述:
詭異難殺,擅長復活。
擅長復活……你真是一天都不想多等啊,哪怕只是走出第一步……芙蘭卡暗自嘆了口氣。
這時,盧米安抬起了右手,讓掌心朝向天花板:
那里除了有幾塊暗紅色的烙印和一片蒼白的皮膚,還多了一個幽黑的“針孔”。
他對“魔術師”女士和同伴們說道:
“這次使用‘魔女’牌,以魔鏡為媒介,引動特殊鏡中世界深處那個大恐怖對付天尊制造的‘鏡中人’后,‘血皇帝’殘余氣息和‘冥道人’封印又有了一點變化。
“我可以利用這‘針孔’有限度地使用之前恩賜來的‘戰爭主教’力量了,沒必要重復晉升。”
“魔術師”女士輕輕頷首道:
“過幾天去‘幽藍復仇者’號的寶庫,那里可能有‘不老魔女’相關的物品,如果沒有,就請阿茲克先生幫忙,再去一次冥界深處,那里必然有‘不老魔女’非凡特性。”
盧米安和芙蘭卡沒有異議。
等到“魔術師”女士離開,“絕望魔女”狀態的盧米安后靠住沙發背,對芙蘭卡等人笑道:
“現在是曬太陽時間。”
簡娜沉默了幾秒道:
“我想,我想去看看現實中的羅珊。”
“嗯。”芙蘭卡跟著重重點頭。
“好。”盧米安本打算的是明天再去。
傍晚時分,魯恩王國,廷根市,紅月亮街。
簡娜、芙蘭卡和盧米安坐在路旁咖啡館內,看著遠處走來一大一小兩道身影。
大的那位三十歲左右,棕發挽成了高髻,戴著頂薄紗圓邊帽,身穿有幾分少女風但偏成熟一些的綠色長裙,袖口有飄逸的荷葉邊,領口綴著漂亮的蕾絲,
她面容姣好,一手抱著裝白面包的紙袋,一手牽著只有三四歲、小公主般的女童,正是“黑夜女神”教會“值夜者”隊伍的文職人員羅珊。
和夢中的羅珊相比,她明顯年長不少,氣質方面也更偏穩重,但衣著風格透露出她內心還是藏著活潑的那面。
簡娜和芙蘭卡的視線一下就模糊了。
女性狀態的盧米安專注地看著羅珊和她的女兒有說有笑地經過,安靜得仿佛變成了雕像。
等羅珊和她的女兒越過了這間咖啡館,三位魔女視線移動,追隨起兩人的背影。
金紅的余暉灑在了羅珊和她女兒身上,傍晚的輕風將她們的說笑聲送到了簡娜、芙蘭卡和盧米安的耳中:
“媽媽,什么是英雄啊?”
“英雄就是保護別人的人。”
“別人為什么需要保護呢?”
“為什么要保護別人呢?”
“為什么啊?為什么啊?”
“媽媽,為什么啊?”
幾天之后,周一中午。
盧米安等人再次見到了“魔術師”女士。
這位大阿卡那牌坐到茶幾對面的椅子上,對盧米安和芙蘭卡道:
“你們都是半神了,又做出了很大的貢獻,有資格抽大牌了。”
“‘愚者’先生允許了?”盧米安開口問道。
“魔術師”女士渾身上下都透著幾分輕松:
“是的,但你們作為一個團隊,目前只能抽一張大牌,誰來抽?”
芙蘭卡望向盧米安,猶豫了幾秒道:
“你抽吧。”
她很想看看自己能抽中什么,也認為“塔羅會”大牌這個身份非常有逼格,但想到從此要以大阿卡那牌的身份負責起一攤事務,經常得進行腦力風暴,她就一陣頭疼,打算讓盧米安先頂上,看看具體會怎么樣。
“那你愿意抽嗎?”“魔術師”女士詢問起盧米安。
盧米安想了想道:
“抽吧。”
“魔術師”女士正色說道:
“成為大牌后,‘圣杯二’、‘圣杯七’和‘寶劍四’都將轉到你的牌面下。
“大阿卡那牌象征的不僅僅是你個人,還是以你為代表的勢力。”
“我明白了。”盧米安緩慢點了下頭。
“魔術師”女士這才拿出一副只有大牌的塔羅牌,將它們展開于茶幾上:
“可以抽了。”
“不會抽到重復的嗎?”芙蘭卡好奇問道。
“魔術師”女士笑了笑:
“靈性會給予指引。”
盧米安看了茶幾上那些塔羅牌一眼,伸出右手,隨意地拿了一張過來,于面前翻開。
映入芙蘭卡等人眼中的是綠色植物纏繞成的大花環和站在花環內的女性。
“世界”牌!
芙蘭卡和簡娜皆略感愕然地望向了女性狀態的盧米安:
竟然抽出了“世界”牌?
這是因為什么?
雖然格爾曼.斯帕羅現在指向了“愚者”先生,但“世界”的傳說還沒有消失啊!
盧米安沒有說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魔術師”女士默然了幾秒道:
“重新抽一張吧。”
盧米安深有同感地點了下頭。
這次,他抽了兩張出來,分別放于自己左右。
凝視了這兩張塔羅牌一陣,容貌明艷的他忽然笑了起來:
“男左女右,我要左邊這張。”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將左手邊的塔羅牌翻到了正面。
牌面上有一位立于戰車上的王者,一黑一白兩只獅子正拉著戰車。
“戰車”牌!
“不錯。”“魔術師”女士站了起來,“歡迎你加入,‘戰車’,嗯,先生。”
等盧米安回應完,芙蘭卡好奇說道:
“我能看看右邊這張牌是什么嗎?”
“可以。”“魔術師”女士對她點了下頭。
芙蘭卡一把翻開,看見了坐在椅子上、戴著皇冠的女性。
“女皇”牌。
“果然……”“魔術師”女士感慨了一聲,轉而對盧米安道,“今天下午三點,在房間里等待,嗯,貝克蘭德時間。”
下午三點,豪華別墅一間臥室內。
盧米安拿著那張“戰車”牌,坐于安樂椅上,耐心地等待著。
霍然,他耳畔響起了混亂嘈雜的恐怖聲音,眼前浮現出了一片淡薄灰白的霧氣。
也就是一兩秒后,他發現自己出現于一張青銅長桌旁,頭上是寬廣壯觀的穹頂,四周有高聳雄偉的石柱。
盧米安旋即看見了坐于對面的“正義”女士、“魔術師”女士、“審判”女士、“隱者”女士和節制派那位穿著黑色宮廷長裙、戴著同色小巧軟帽的女士。
她們都顯得模糊,但又不是那么模糊。
盧米安還注意到,“倒吊人”先生、“太陽”先生、“星星”先生和之前沒見過但可以推測出身份的“月亮”先生與自己位于同一側。
此時,青銅長桌的上首和下端,皆無人就座。
“這位是‘節制’女士,這位是‘戰車’先生。”“正義”女士平靜地將明顯是女性的盧米安介紹為先生。
就在這時,青銅長桌最上方那張巨大座椅處,一道人影逐漸勾勒了出來。
他位于灰霧之內,身影頗為模糊,讓盧米安等人只能看清楚半高絲綢禮帽和黑色長風衣。
望著這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義”女士吸了口氣,站了起來,虛提裙擺,微曲膝蓋道:
“下午好,‘愚者’先生。”
(第六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