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通崖送走了李尺涇,便見李木田背著手出了后院,板著臉帶著些沙啞的聲線道:
“去望望那鑒子。”
田守水前年死了,留下一整套為外孫李玄鋒準備的木頭玩具,從木馬木車到木弓應有盡有,李玄鋒才能拿起最小的那個松木玩偶,田守水便在大雪中搬木料時摔了一跤,沒挺過來死在當夜。
田守水由李木田親自動手埋下,同任平安兩人在墓前聊了一整夜,或許是那一夜風寒露重,李木田的聲音漸漸變得沙啞。
當年意氣風發出去從軍的三人,田守水敢拼敢打,李木田多慮善斷,任平安沉默寡言,如今敢拼敢打的留下了一身傷,早早的便去世,多慮善斷的兒孫滿堂,腦子卻漸漸轉不動了,沉默寡言的還在替李家看著涇陽村,年年上交的田稅一分也不會少。
李木田受了這樣的刺激,近幾月老得厲害,好在受了李尺涇法術與補品滋潤,面色不再那般枯稿,滿頭的白發也亮潤起來,只是神態依舊疲憊,挺直的腰板也掩蓋不住言語和行動中的微小遲鈍。
李通崖見老人進了前院,連忙上前攙扶李木田,卻被他悶悶地甩開,低聲罵道:
“你老子叫你去后院看一看那鑒子!”
李通崖訕訕一笑,往后院去了,李木田這才扶著墻邊緩緩走到內門的門檻上,靠著門框坐下了,伸出枯瘦的手掐了掐自己知覺遲鈍的大腿,咬牙切齒地開口道:
“他娘的,老子也要拄上拐杖了。”
后院。
李通崖看著在月華中沉浮的法鑒,見鏡面上正閃過浮光掠影般的文字,連忙探出靈識,緩緩投入鏡中。
陸江仙神識一動,將昨夜根據祭萃奪元法中對祀者要求仔細裁剪修改一番得出的法訣寫出,編了個名字便往靈識中投去。
頓時一道龐大的信息順著靈識流淌而來,李通崖雙目緊閉,腦海中緩緩浮現出一卷法訣。
牲祭法
此法須以待宰妖獸為祭,舉族之香火之中屠宰祭品,以香火、魂魄、精血、靈力諸物祭祀法鑒,便可得一道箓氣,號稱這箓氣:敦修為,長六識,擢根骨,易資質,拔品相,補闕遺……
牲祭法篇幅較大,李通崖閉目接取了一炷香的功夫,這才滿臉震驚之色地睜開眼,拿來刀筆和空白木簡仔細記載下來,一口氣書寫到天亮,這才急急忙忙地出門去尋找李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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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項平正在眉尺山洞府中吐納修煉,他才入了胎息第四層青元輪,修煉速度便大大減慢,按著目前的速度,恐怕沒個六七年都無法嘗試沖擊玉京輪,更別說沖擊失敗尚且要再等六七年。
昨日萬家派了萬元凱前來商討伏擊汲登齊之事,這青年已然突破胎息第五層,成就玉京輪了。
“如此看來,萬家已經有了兩位玉京輪修士,更何況那萬家家主萬蕭華五年前便是玉京輪,如今說不得已經突破靈初輪成了胎息巔峰了。”
李項平瞇了瞇眼,心中思忖著:
“這些年來我李家實力增加不少,但萬家亦非止步不前,這求援之事卻一日比一日焦急,恐怕那汲家實力也有了長進。”
“三家如今各自蟄伏,汲家努力消化奪來的土地,萬家則默默積蓄力量四處求援,我李家正緩緩增長到應有的體量,待到汲家消化完了生地,萬家亮出獠牙,我李家也有了走上牌桌的力量,三家之間必有一戰,恐怕要早作準備。”
李項平正盤算著局勢,卻見二哥李通崖洞府外走來,手中捧著一枚木簡,笑道:
“三弟,你且看看。”
李項平正疑惑著,接過那枚木簡,解開系著的白布,輕聲道:
“牲祭法?”
仔細讀了一陣,李項平臉上的驚異之色越來越濃厚,反問道:
“這行文間與那接引法頗為相似,又是以法鑒為媒介,難不成是法鑒賜法?”
李通崖含笑點頭,起身從架子上取下抄錄好的月闕劍弧,也仔細看起來。
李項平看了一陣,沉聲道:
“這法訣中稱:‘千人香火,練氣妖物,便得灰箓一道,萬人香火,筑基妖物,便得白箓一道……’未免難了些。”
李通崖笑容一滯,有些尷尬地回答道:
“雖然好生誘人,但我家如今最低的祭祀法都難以達成。”
李項平笑了笑,收好手中的木簡,擺擺手道:
“倒也不急,這煉氣妖物也不是說碰上就碰上了,我還有一事想同你議一議。”
想到這里,李項平望了望坐在石凳上讀著劍訣的李玄宣,沉聲道:
“我欲在四村間操練一支脫產練武的族兵,五戶出一人,專習武事戰法,以備不時之需。”
李通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正色道:
“可是那萬家又來求援了?局勢已經焦灼到了這般地步么。”
“不止。”
李項平搖搖頭,回答道:
“我還擔心那西邊的山越,大黎山北麓靈機漸復,誰也料不準西邊的山越會不會伸手過來,雖然這幾年山間不見有山越出沒,但有備無患,提防一手總是好的。”
“不錯。”
李通崖點了點頭,沉聲道:
“若是真待到山越越境而來的那一天,再來組織村丁便晚了,山越中不止有巫覡,還有斷發文身的山越眾,恐怕不好對付。”
李項平起身整了整衣冠,笑道:
“玄宣年幼,難以服眾,秋陽雖然年齡威望俱全,但又不是大宗,此事我交給誰都不放心,還須二哥親自去看看。”
“放心吧,此事包在我身上。”
李通崖也笑了笑,兩人出了洞府,將聊著回了黎涇山,便見柳柔絢早早地等在院門口,見了兩人便迎了上來。
“少族長。”
柳柔絢輕輕躬了躬身,神色中帶著些喜悅,輕輕地湊到李通崖身邊,笑盈盈地道:
“夫君,我有了。”
李通崖頓時大喜過望,連著笑了兩聲,將她連腰抱起,大笑道:
“當真?”
“騙你可有好處?”
柳柔絢臉色一紅,低低地道。
一旁的李項平也笑了起來,輕聲道:
“恭喜二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