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江仙坐在山腳下,眼前蹦蹦跳跳的月白石妖跑來跑去,這些被他點化的妖怪勤勉地在鏡子之中干活,腦袋上的淡藍色光暈照得地上的影子飄忽不定,鏡中天地的大部分建筑物都已經修好,看上去順眼了許多。
陸江仙在鏡中的生活除了研究巫術就是觀看外頭李家的是是非非,不但平淡,甚至有些無聊,生活本就如此,在無奈和無聊之中反復橫跳。
“如今巫術有了些進展,這幾年也不算白過。”
他如今不但研究出了些詛咒之術,連帶著研究出了祝福和追蹤之術,只是對于一個蝸居鏡子中的器靈而言并無太大用處。
不過陸江仙也越發感覺到山越的巫術同法鑒之間的聯系,隨著他對巫術理解的逐漸深入,許多原本需要繁雜的操作才能控制起來的法鑒越發的隨心所欲起來,甚至能借助法鑒做出許多以前不能做出來的操作。
神識從鑒身之中飛出,石門轟隆隆地打開了,李玄宣與李玄嶺牽著幾個孩子入了內,沁人心脾的焚香氣息彌漫開來,幾個孩子卻毫無反應,皆被法力封閉了五感,牽著長輩的手不敢說話。
李淵蛟眼前漆黑一片,聽也聽不見,張張嘴巴也發不出聲音,不由緊了緊父親李玄宣的手,感覺有人在自己的肩膀上拍了拍,連忙按照父親之前囑咐的跪在地上,只覺膝蓋下面軟乎乎的,似乎有個跪墊,柔軟光滑。
李通崖早已經等在石室之中,幽幽地盯著石臺上的法鑒一言不發,四個孩子皆跪下了,低眉看了看李清虹,不曾提什么異議,恭恭敬敬地開口道:
“黎涇李氏,虔具清酌庶饈、寒食牲儀,共有四子,恭請玄明妙法,司命安神,奉道修行,得之稱幸,不得亦平,當以時言功,不負效信,隨箓焚化,身謝太陰。”
陸江仙神識一動,無形無色的透明波紋一掃而過,各個孩子的頭頂冒出白色接近透明的毫光。
最左邊是長兄李淵修,身具靈竅,天賦也不錯,雖然比不上上一代的李玄鋒,卻也比李玄宣要好,頭頂上的白毫有六寸長。
白毫代表著此人與玄珠符種的契合度,白毫一尺者若是身無靈竅吞入符種即可宛若身具靈竅之人,若是本身身具靈竅,便可足足增長一倍的修煉速度,李淵修的白豪長約六寸,代表他吞入符種之后可以增加六成的修煉速度。
中間的是李淵蛟和李淵云,一個一身黑衣另一個一身白袍,李淵蛟身具靈竅,資質看起來比李淵修還要好些,白毫也有七寸,可以說是相當不錯了。
李淵云倒是身無靈竅,白毫也有七寸,陸江仙微微嘆了口氣,將他排除在外。
最后一個李清虹倒是看得陸江仙眼前一亮,這孩子身具靈竅,天賦同李淵修相差無幾,但頭頂的白毫足足有九寸!閃閃發亮,仿佛一道淡淡的光柱。
“李淵修本來也是不錯的選擇,只是從那大衍天玄箓為劉長迭推演的幾十年后的景象來看,李家根本沒有李淵修的影子…投資有風險,還需謹慎啊……”
思慮了片刻,陸江仙像一個春初播種時的老農,尋思著種下哪一種種子來年才會有最大的收獲,鑒身從石臺上懸浮而起,發出淡淡的白光。
“李通崖雖然想要淵字輩只授一枚符種,怕過上幾年沒有符種可用,卻是不知我還有三枚符種藏在鏡中,此事由不得他,李淵蛟和李清虹我皆要了!”
法鑒上的十二道篆文一一閃亮而起,看得李通崖與李玄宣眼皮微跳,總覺得鏡面上會噴涌而出一道沸騰的白色月華,陸江仙凝聚法力,吐出兩枚玄珠符種。
“茲有李氏子弟,戒除情性,止塞愆非,制斷惡根。賜下玄明妙法,使之發生道業,從凡入圣,自始及終,先從戒箓,然始登真。賜下《太陰吐納養輪經》一卷,尋蹤術一道。”
兩枚白丸從如水一般的鏡面上一躍而起,圓坨坨光灼灼,白光閃爍,照的庭中白茫茫一片,幾個孩子皆封閉了五感,不曾察覺,倒是李通崖看得微微呆了呆。
兩枚玄珠符種一前一后地落在李淵蛟和李清虹的眉心升陽府,卻因為兩人不曾修行過接引法,沒有順著身體的脈絡而下落在氣海穴中,而是靜靜的停在升陽府隱匿起來,等到這兩個孩子運行了接引法才會融入氣海穴。
李淵蛟只覺得眉心一涼,仿佛有什么東西映照了進來,李清虹也是微微蹙眉,兩人皆是眉心微微閃亮,顯現出一道明亮的月亮紋路,閃爍了幾下便消失了。
李玄宣也是呆了呆,不曾想法鑒不曾選擇李淵修,而是選擇了李淵蛟和李清虹,偏過頭望了望李通崖,低聲道:
“這…!”
“先把孩子帶出去。”
李通崖搖了搖頭,讓李玄嶺將李淵修四人帶走,這才見李玄宣急忙道:
“這……這可如何解決……李淵修作為長兄,又身具靈竅,這家族始終是要交到他的手上的!這,這怎么能瞞得過他。”
“不必瞞…淵修大方溫和,不會做那些嫉妒弟妹的事情。”
李通崖同李玄宣一齊出了石室,面上卻依舊有憂慮,沉聲道:
“我顧慮的不是淵修。”
“淵修是個大方的,今后的子孫就未必人人能和他一樣,符種每代只有一兩枚…得了符種之人難免得意,世間的事情,向來不患寡而患不均,長久之后,你我若是不能持家,恐怕會生動亂。”
李玄宣也沉默下去,兩人在山頭站了一陣,冷冰冰的朔風撲面而來,李通崖喃喃道:
“我家子弟,大宗嫡系身具靈竅或者受了符種,便讓他知曉法鑒之事罷……今后一并發下玄景靈誓,防止消息走漏。”
“多一個人知曉便多一份暴露的危險…仲父也知道,玄景靈誓并非沒有空子可鉆。”
李玄宣恭聲接了一句,李通崖搖搖頭,回答道:
“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至少保證下一代不能留下分裂的隱患,制度須要代代來改進,沒有一設下便萬世無患的法子。”
黎夏郡。
鏜金門的人早已經撤走,郡城中的血和尸體早已被啃食干凈,只留下零零落落的一點點煙火和散落得滿地都是的白色枯骨。
空蕩蕩的郡城在風中發出嗚嗚的嘯聲,仿佛在無聲的哭泣著,滿城的尸體臭了爛了又被野獸啃食干凈,黎夏道上一年多沒有行人,漸漸的有野草爬到了道路之上。
黎夏郡的上空萬里無云,南邊如流星一般飛過來一道身影。
那人腰間綁著五六個藥囊,身后背著一把長劍,滿臉滄桑,左臉上還有一道淡淡的刀痕,他望著腳下的空洞城池,哀聲嘆了口氣,低低地道:
“二十年了,青池宗總算愿意放我回來了……看樣子族叔也躲過了宗門的試探。”
“我蕭家之業,已經到了舉事之時。”
穿過空空蕩蕩的郡城,冠云峰已經浮現在眼前,他又喜又悲,喜的是逃離了青池宗的魔爪,回到了熟悉的家中,悲的是自己還要替師弟交還遺物,他搖了搖頭,喃喃道:
“這下我該如何去見涇兒的家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