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國最北端,有座雄峰高聳入云,山勢曲折綿延,雄偉壯觀,偏偏山勢最高處受了一劍,斷面光滑平穩,顯得氣勢一滯,有股說不出來的不適。
最高處的斷面處,一白袍男子翹著腳半躺在云霧之間,懷里抱著一劍,木制劍鞘,平平無奇,這男子面上則迷霧一片,看不清容貌。
山巔的朔風凌厲,冰冷刺骨,他卻穿著簡簡單單的白袍,撥弄著佩劍上的玉佩,喃喃了一句:
“忿怒摩訶……”
下首飛上來一個衣裙飄飄的女子,梳云瓊月,一身上下法光流淌,步搖晶瑩剔透,一看就不是凡物,駕著彩光落下,溫聲道:
“上元。”
“嗯。”
上元真人應了一句,出神地看著遠方,似乎能透過重重疊疊的迷霧望見邊燕山的局勢,淡淡地道:
“怒目相將死,這場饕餮盛宴也該落幕了,可憐徐國死去的數百萬人,連個水花都沒有濺起來。”
“害。”
那女子黛眉微皺,嘆息一聲,答道:
“倒也是……自釋修東進到徐國大戰,再到圍殺忿怒摩訶,本就是場盛宴,七道有三位摩訶走了趟命數,收了坐騎,妖族有兩位成就大妖,我等收回了地盤,殺了不安定的怒目相,各自獲利,也該平息些。”
女修正說著話,遠方亮起金光,一道道鎖鏈自虛空之中涌現而出,將那忿怒摩訶的金身鎖住,忿怒摩訶正仰天長嘯,上元真人眉頭一挑,輕聲道:
“金橋鎖。”
“不錯。”
那女修凝神望去,答道:
“是清元淥水真君當年有功在身,仙府賜下的法寶……看來真君是要斬盡殺絕,一點真靈也不肯留了。”
上元真人聽了這話,面上的濃霧滾動了一陣,反復在忍耐著什么,猛然開口,語氣中充斥著深深的恨意:
“老混球,遲早要拆了他的仙體,碎了他的金丹,叫他嘗嘗…………”
“上元!”
女修頓時失色,連忙扯過他的袖子,低聲道:
“他再怎樣……好歹是金丹修士!怎么能這樣口無遮攔。”
“嗯。”
上元真人收斂了情緒,若無其事地點點頭,法眼盯著那落入林中的修士看,直到他安然落地,上元真人這才拍了拍懷里的青鋒,答道:
“我去看一看。”
邊燕山。
天空中的鎖鏈密密麻麻,金黃色的光芒交織,這法寶的光芒煌煌如大日,有種凜然不可侵犯的味道,輕而易舉地破開忿怒摩訶身上的金色飄帶,纏繞在他黃銅色的皮膚上,發出滋滋的響聲。
“嗷嗷嗷嗷……”
這法寶的金色鎖鏈在忿怒摩訶身上燙出一道道焦黑的痕跡,似乎附加了獨特的威能,讓這疼痛格外濃烈,引得他嗷嗷痛叫。
“道友……這便是法寶么……”
長奚真人呆呆地看著,被這法寶的威能灼得面上發燙,一旁的蕭初庭也看得暗暗咂舌,那在太虛之時就同長奚真人斗嘴的紫府則冷笑一聲,答道:
“畢竟是小門小派,沒見過世面。”
“法寶法寶,自然是威能無窮,這不過是個金橋鎖,若是讓你見了當年那仙府通天徹地的日月兩儀玄光,莫不是要昏厥過去?”
一旁的天元真人輕輕點頭,見長奚真人面有尷尬之色,連忙出來打圓場,笑道:
“此行師尊特地吩咐,說是青池那位尤為重視此事,已經布下法寶,也不曾想這法寶這樣了得,叫人難以置信。”
長奚真人面色緩和許多,天元真人又回過頭來看那紫府,附和道:
“獻珧真人見多識廣,我聽聞那仙府法寶白日流淌太陽日精,深夜則噴涌太陰月華,自然不是這金橋鎖能比的。”
獻珧真人聞言也是一驚,顯然也是才曉得這事,心中為這法寶的神妙而贊嘆,蕭初庭輕輕點頭,答道:
“興許要稱作仙器,而非法寶了。”
幾個真人在上首指指點點,下首的忿怒摩訶越發痛苦,深金色的眸子瞪得滾圓,越是痛苦越是憤怒,身上的氣勢蓬勃升起,拽得金橋鎖嘎嘎作響。
一眾紫府施展神通,往他的金身上砸去,一時間天地間皆是神通法力的光輝流淌,地動山搖,引得邊燕山的地脈震動,靈機萎靡。
“住手。”
紫府們正各顯神通,不曾想空中飄來一道淡淡的聲音,明明沒什么厲色,卻從一眾紫府耳邊流淌而過,讓眾人默默住手抬頭。
“哪個鼠輩要阻我……”
張天元神色一厲,卻猛然瞥見了天空之中那道抱著劍的身影,連忙住手,賠笑道:
“上元道友,此事是三宗都通過氣的…”
“嗯。”
上元真人點點頭,漫不經心地道:
“我自然曉得,只是你等這樣濫用神通,打壞了這一連片的山脈,最后拍拍屁股走了,此處卻三五百年都沒有靈機可用。”
“這……”
天元真人頓時一滯,他還真沒有想過這一茬,連忙道:
“不如我獻上賠禮……”
“不必了。”
上元真人輕輕地應了一聲,一手按在劍上,溫聲道:
“我一劍打死他便好。”
此言一出,四下皆是一滯。
別看忿怒摩訶轉世附身,丟了命數,被金橋鎖壓制,又被一眾紫府打得氣息奄奄,眼看就剩下一口氣的模樣,可釋修最善保命,想要一劍打死絕非容易之事。
“道友請。”
天元真人臉上的笑容真切了幾分,心中暗暗冷笑,暗道:
“自大之輩。”
上元真人只看著眼前忿怒摩訶的金身,數息不言,這和尚喘過氣來,怒目圓睜,罵道:
“藏頭露尾之徒,你…”
上元真人直直地盯著他,在忿怒摩訶昏黃一片的視角之中,上元真人面上的迷霧越來越淡薄,這和尚的怒意戛然而止,愣愣地盯著他的臉。
“是你……”
忿怒摩訶難以置信地盯著他,燈籠大小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隨著怒意消失,一身氣勢如流水般傾頹下去,上元真人則緩緩抽劍。
“鏘!”
長劍出鞘,落葉停歇,飛鳥墜落,天地之間唯余一片亮白色。
“轟隆!”
遠在趙國的短陳寺中,老方丈正在怒目金剛的雕像之下,默默敲著木魚,卻聽一陣刺耳的響聲接連不斷響起,老方丈頓時一呆,顫顫巍巍地抬起頭。
面前的怒目金剛雕像上浮現諸多裂痕,從脖頸之處開始碎裂,乒乒乓乓地碎了一地。
“摩訶……隕落……”
趙國云摩石壁,褐黃色的風浪呼呼地刮著,一眾僧人排著隊從懸崖峭壁之下走過,峭壁上的無數金剛雕像怒目而視,形態各異,或是舉著短棍,或是騎著虎豹鯨蛟,綿延百里,頗為壯觀。
領頭的僧人舉著火把,將這些雕像一一照亮,擦拭了一陣,忽然有些疑惑地抬起頭。
“咔嚓咔嚓咔嚓……”
最上首怒目金剛的眼睛怦然碎裂,細碎的石粉飄落下來,撒了這僧人滿頭滿臉。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一眾僧人如同無頭蒼蠅一般亂撞,相互推挪哭泣著,仿佛天崩地陷,石像碎裂之聲綿延不絕,在眾多的哭泣聲中化為一地的殘肢碎石。
徐國地洞。
北涼佛窟。
怒目四魔帝剎相,九世摩訶,隕落于邊燕山鎮虺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