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婷云在空中立著,山腳下的鎮民熙熙攘攘,紛紛抬頭看她,并不是很害怕,她環視一圈,問道:
“你家地盤不大,人丁倒是興旺,胎息與雜氣修士也多。”
李曦峻點頭應上幾句,孔婷云提醒道:
“人丁與修士也不是越多越好,還需把控著。”
孔婷云也是好心,很是委婉,李曦峻也點頭回答,溫聲道:
“多謝前輩提醒,我家已經在篩選靈竅子,尋常天賦難得入我家門墻。”
兩人交談著,玄岳門的中年男子已經勘察完畢,駕風回來,語氣平淡:
“稟峰主,此地火脈中吉,可以從地脈中引出,將得一中平地煞火,可以煉器煉丹,采氣則慢些。”
“畢竟是在湖邊,這樣也不錯了”
中年男子退后,孔婷云贊了一句,問道:
“若是沒有問題,便把這火脈引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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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安排即可。”
李曦峻行了一禮,孔婷云微微偏頭示意,那中年男子得令下去,下頭忙碌起來,兄長李曦峸上前問了兩句,對著孔婷云一拜,退下與那中年人接洽。
李曦峻這頭也不能讓孔婷云干等著,客客氣氣地引他到青杜山上,孔婷云一落座,問道:
“聽聞貴族有一雷修,還是個姐妹,不知可有緣睹見。”
“稟前輩,清虹姑姑已經閉關突破筑基。”
孔婷云柔聲細語:
“可惜了,近年好幾道雷法顯世,于家亦有一雷修,我玄岳也有所聽聞。”
她頓了頓,笑道:
“我與幾個同門打著賭,李家雷修應是第一個筑基的,如今看來是十拿九穩啦。”
李曦峻留心著,不敢與她多說,默默聽著,孔婷云卻談興很足:
“那青池步梓應該是心血來潮、緣法到了,這幾年在東海兜兜轉轉,很少回來,東火洞天都是金羽宗下場操持。”
“青池洞天應是看不下去了,說是要下來一位紫府后期修士,喚作隋觀真人,鎮壓宗門。”
李曦峻聽著點頭,心中微駭,面上很是自如,問道:
“紫府后期…上宗果真是底蘊深厚。”
“當然深厚了。”
孔婷云撇撇嘴,低聲道:
“青池三十六峰每十年就有兩三名修士筑基成功,五百年來不姓遲的紫府都出了四個了,青池洞天雖然多半只有一郡之地大小,可其中更得天地造化,你猜猜里頭有多少紫府?”
“是很了得。”
李曦峻不偏不倚地贊了一句,低頭不語,孔婷云則靠著位子玩起金珠來,等了片刻,烏涂山地動山搖,孔婷云這才道:
“火脈已經開始引動,我那師兄將留在貴族疏理地脈一年半載,看護三年,李淵蛟看起來一時半會出不了關,我便不再等了。”
她把玉手一伸,開口道:
“這下可以把我的翠玉原還給我了罷?”
李曦峻這才曉得這陣盤名字,將之取出,依依不舍地交到孔婷云手中,恭敬道:
“前輩這陣盤可否租借?”
孔婷云見他眼中的希冀之色,輕輕一笑,答道:
“難了,宗內有命,我將往東海一趟,行蹤不定…況且到了島上,我也須要此陣自保應敵,不能借出。”
孔婷云收起陣盤,李曦峻則告罪一聲,將之送出李家地界,這才駕著寒風回來。
烏涂山頂多了一大片空地,光滑的地面上刻錄著諸多淡紅色的紋路,正中一個大口正滾滾地往外吐著濃煙。
一旁的李曦明正拿著一玉葫蘆,黑煙剛剛升起,便一股腦地被收入其中,大坑一旁站著那中年男人,正掐著法訣操控陣法。
這玄岳門人一副死人臉,自顧自地看著手中的火,李曦峻落腳下了,他才稍微動了動神色,沙啞著道:
“在下玄岳孔孤隼,見過道友。”
“青杜李曦峻。”
李曦峻和和氣氣地答了一句,孔孤隼點點頭,繼續操控起火脈。
一旁的李曦明也有控火之能,看得心癢癢,只是不好暴露,忍著不出手,李曦峻看了一陣,沒發覺什么門道,兄長李曦峸已經駕風上來了。
他五官端正,身材高大,足足弟弟高上一頭,總是一副端正認真的神情,低聲道:
“峻兒,那和尚要走了!”
他比兄弟們足足多出十幾歲,接近作父親的年齡,李淵云不顧家中,一向是他帶大,故而稱呼之間直稱小名。
李清虹畢竟是聽了這和尚的建議,她前腳去了天雷峰,后腳李曦峻就派人把那和尚看得死死的,如今聽了這消息,急忙道:
“可攔住了?”
李曦峸無奈道:
“攔是攔住了,那和尚不肯依。”
李曦峻拉著兄長駕風出去,果然看見湖上放著一團金光,李家的幾個修士正將他團團圍住。
徐公明首當其沖,手中拿著一雙短戟,面上帶了半張面具,用以遮掩他在魔災之中受的法傷,這些年他因禍得福,突飛猛進,已經有了練氣五層修為。
身后是兩位新秀——安思明與安思危,一人持槍,一人持劍,都是練氣修為,將左右兩翼護住。
安鷓言不甚成事,卻生的好兒子,這倆兄弟雖然不如當年安景明那般天才,卻也是二十五六練氣的角色了,都很懂事,向來低調。
空衡和尚被眾人圍在中間,瞇著那一雙細眼,白嫩的雙手握著禪杖,輕聲說著,李曦峻目力極強,看得出他說的是:
“諸位為何攔小僧?”
李曦峻暗嘆一聲,忖道:
“出現有些早了,前后有幾年不曾走動,也很難解釋過去。”
于是心思一動,這頭扯了扯兄長的衣角,低聲道:
“麻煩兄長讓他們先散開,把空衡領到青杜山來。”
李曦峸愣了愣,這才發現身邊的李曦峻已經練氣五層,又喜又驚,聽命去了,李曦峻則駕風落回山上。
在青杜山上尋了片小林子,隨手擺出幾個石凳石桌,李曦峻默默泡起茶來。
空衡的性子這些年來李家早就摸透了,李曦峻不怕他不來,等了片刻,空衡果然駕風跟著落到山上。
這和尚先是微微一愣,難以置信地看了他兩眼,念了兩句長長的、不知名的尊號,開口道:
“小友的修為精進神速。”
“運氣好罷了。”
李曦峻應聲,空衡與他只在多年前見過幾面,還在可以理解的范圍內,空衡很快將話題轉移回來,客氣地道:
“小僧要外出一趟,還請道友放我離去。”
李曦峻卻已經拿捏住他的性格,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鄭重地道:
“法師修的是釋宗正法,我只問法師一句,可是去的天雷峰!”
空衡愣了兩息,苦笑著點頭,李曦峻則和氣地道:
“我家長輩正在那處突破筑基,又是法師提議,如今不聲不響的貿然前去,若是不能給出個理由,恕我不能放人。”
空衡低聲一嘆,只好道:
“小僧修古法,突破的機緣在那處,還望道友成全,道友既然信我為人,還請放我離去,我只在天雷峰腳下結廬修煉。”
李曦峻看著空衡誠摯的眼神,咬牙道:
“不是我不愿成全法師,實在是這托詞難辨真假,曦峻不能賭。”
言罷已經按在劍上,復又道:
“法師非去不可?”
空衡細長的眼睛盯著他看,點頭道:
“不錯。”
他話音方落,青杜山上的青牛偎河陣赫然發動,升騰起九道青光,交織而來,李曦峻亦拔劍而起,劍光直指空衡,低聲道:
“法師熄了這念想,就此作罷!”
空衡身上同樣升騰起金光,手中叮鈴鈴作響,面沉似水,抵擋住李曦峻的劍光,答道:
“小僧若有一句欺瞞之言,便叫我修為盡廢!”
李曦峻揮劍斬擊,甩出數道潔白如霜的劍氣,被他一一禪杖擋下,空衡身后已經亮起一只巨大的花紋青牛,兩蹄騰空,就要踏在他背上。
身在陣中,空衡連駕風離去都不能,只能抽杖回身抵擋,被蹬得連退幾步,輸了一招,更加被動起來。
李曦峻這頭已經掐訣施法,手中放出寒光,連帶著流轉出幾道如絲如縷的白色法線,往空衡身上纏去,復又開口道:
“法師可有他意?!我家也不愿招惹釋教,若是能說出,我不會殺了法師,自放法師北去!”
他喝出這話,眼中浮現出點點亮白色的光彩,氤氳一片,仔細看著空衡面色變化,見他凍的面色青白,青牛已經撞到了面前,卻還是咬牙道:
“空衡一片赤忱,從不欺瞞!”
“嘭!”
話音剛落,眼前的法術、青牛、劍氣通通散去,空衡一個踉蹌,李曦峻連忙將他扶起,低聲道:
“曦峻不敢輕信,還望法師能夠體諒一二…家中被忿怒摩訶害得很是凄慘,實在不能有第二次了…”
空衡一時間還不曾反應過來,呆呆地看了他一眼,李曦峻道:
“還請法師在陣外等等,我叫著烏梢前輩送法師過去!”
空衡登時大喜,反復沖擊之下一時間連面上的表情都有些維持不住,連連道:
“多謝道友成全!多謝道友成全!”
突破的機緣失而復得,生死關頭突然又轉變成了突破在即,即使這和尚修心多年,一時也克制不住,正色道:
“此后貴族若有要求,空衡必親為之!若是曦峻兄有求,空衡萬死不辭!”
空衡很是通透,這一番是真的欠下了李曦峻大人情,留下一句“放心!”這頭樂滋滋地駕風出去了。
然后他消失不見,黑衣青年才從陰影之中緩緩走出,李曦峻輕聲道:
“麻煩前輩走一趟,看好他…若有什么異動,袁家也有人看著,先與他們通好氣。”
“好。”
李烏梢有些余悸地看了他一眼,同樣駕風出去了,只留下李曦峻一人,他面色數變,將手上的劍往枝上一投,表情低落。
“篤!”
這劍插在松木上,還在嗡嗡地晃著,李曦峻揉了揉眉:
“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萬死難贖!”
李曦峻一向看人很準,故而在李家眾人中是最信任空衡、對空衡最有好感的那個,大費周章整了這一出,不過是給自己的防備心一個交代。
這和尚思緒通透,臨走之前的目光滿是感激之色,李曦峻為了做人情,重拿輕放,放得很干脆。
“若是空衡真的言行一致,今后可以再信任他幾分……”
說是這樣說,如今空衡真的去了,壓力卻留在了李曦峻身上,他明明有把握,卻因為賭注太重而兩頰生汗。
他喚上來一人,疲憊地道:
“老祖還未出關么?”
李淵蛟此次閉關是正兒八經的療傷,而非尋常閉關修煉,否則早在孔婷云來時就把他叫出來了,而不是像如今不敢打擾、束手束腳。
看著上來的心腹搖頭,李曦峻長出口氣,暗自道:
“若是…若是害了姑姑,峻就算自刎亦難贖此罪。”
他不敢去想,只愣愣地坐在林中的石凳上,又過了好幾息,才見李曦明急匆匆地駕風過來,忙道:
“怎么回事!怎么開了大陣!”
李曦峻張了張口,終究沒有開口,李曦明更加優柔寡斷,若是把這事情告訴了他,不過是徒增一個人來煩惱,自亂陣腳罷了。
當下只嘆道:
“無事…無事…你好好修煉,其余交給我。”
倚山城難得大雪,紛紛揚揚的雪花鋪天蓋地,李玄鋒一身金甲,手中持著長弓,靜靜地站在城墻上。
他修煉了幾十年才算把清目靈瞳修煉完成,兩眼法光流轉,在大雪中掃過,他只是靜靜的站在城墻之上,城外的妖物便后退許多距離,戰戰兢兢。
李玄鋒在越國的名聲并不是很大,在這南疆卻是如雷貫耳,金庚罡弦弓響箭至,不死也是重傷,殺害的妖將已經有兩手之數。
李玄鋒只出神地看著,并沒有動作,歲月在他臉上沒有留下多少痕跡,卻在他的心靈思緒上肆虐而過,如今的他從表面上已經看不出狂放的姿態了。
李玄鋒站了片刻,一道清光自北而來,落在他身邊,是一女子,身著玄紋羽衣,腰如約素,用白色的紗系著,眉眼有些憂郁,低聲道:
“夫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