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宣抱著這孩子,李玄鋒低頭看著,心中思慮,出言道:
“青松觀一事,錯綜復雜,利益糾纏,不管是不是命數在身,江南散落的才俊…幾乎被一網打盡,此事前車之鑒,家中要多多注意著。”
他將青松觀的事情來龍去脈說了,輕聲道:
“金丹轉世一次,江南不知道多出來多少天才,多多少少有些命數,幾個仙宗暗暗觀察,將他們引導到了青松觀,且用且食。”
“可真要計較起來,命數一事,就算是紫府也看不出來,來了青松觀的都是些散修天才,是命數得了最多的幾個,才容易被仙宗發現。”
他看了看眾人,繼續道:
“可是否有天才落入世家,仙門嫡系之中?想必是有的,不說如同屠龍蹇那般,至少是個天才,這些人曉得厲害,把自家的天才藏起來了。”
“畢竟散修事事順意定然不正常,可世家仙門之子,輕易練氣、筑基,誰能說出什么不對來?”
李玄鋒輕聲道:
“等這孩子成年,家中也差不多控制望月湖,晉位袁家、韓家一類的大世家,有幾位紫府的關系在,說是明陽血統,不至于受人覬覦。”
“反而要注意釋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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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話一說,幾人都點頭,畢竟命數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就算有什么洞天之事,自家也能得到消息,更知道內幕不會派進去。
反倒是這一眼能看出的明陽魏李血統,很受釋修覬覦,可釋修的高修畢竟進不來,再怎么覬覦也不如紫府貪婪來得危險。
李玄鋒見眾人把話聽進去了,點頭道:
“兩害相權取其輕,無論這孩子是不是身具命數,都叫做魏李血統,李家少主。”
“少主…”
李玄宣瞥了眼略有尷尬的李承遼,低聲道:
“承遼如今是少主…不如托古制,叫作世子罷!”
“不錯。”
話語方歇,李曦明拎起袖子來,取出一枚玉瓶,開口道:
“治哥兒當年在東火洞天得了幾樣藥方,有一味三全破境丹,其中的玄丹能夠輔助筑基突破。”
“我研究了這幾年,已經將之煉制出來,煉成了這一枚。”
他將那枚玉瓶一亮,其中是一枚圓滾滾朱瑩瑩的丹藥,這頭一打開,就有股清香蜂涌而出,叫人神清氣爽。
他將玉瓶一合,輕聲道:
“對筑基突破大有效用,叔公要去南疆,不如帶上一枚。”
李玄鋒略略一頓,先是點頭肯定:
“能輔助筑基突破的丹藥,青池宗也不過寥寥數人能煉成,你這丹道修為著實不錯。”
“只是我此去南疆,自有安排,還是留到家中自用吧!”
他說話一言九鼎,語氣又果斷,李曦明只好收起,李玄鋒思來想去,從懷里取出三根箭桿來。
這箭桿呈現出深黑色,不過手臂長短,沒有箭簇,尾上掛著四根深金色的羽毛,仔細觀察,似乎還有淡淡的紋路。
李玄鋒將這三根箭桿交到兄長李玄宣手中,囑咐道:
“這三枚箭桿留在家中,倘若家中有什么急需之事,將之折斷,我在遠方立刻有感應,緊趕慢趕,兩三日應該能到達家中。”
這一類的示警物什并不少見,只是都不能保存太久,就連自家顯示生死的命玉都要時時貼身溫養,最多存放個一年就要替換下來,李玄宣點了頭,問道:
“可以保持多久?”
李玄鋒答道:
“這是我這幾個月閑暇之時煉制而成,尋常靈力和法力保持不久,我鉆研了許久,用金罡凝聚,五年之內應該沒有失效之憂,到時我再送幾枚回來。”
其實元素真人提過,自己不宜太經常往家中跑,李玄鋒卻把這話藏在心中不說出來:
‘兄長的性子,倘若是把元素的意思說了,定然不肯用這箭桿拖累我,到時耽誤了大事。’
李玄宣聽了這話嘖嘖稱奇,小心翼翼的把這三枚箭桿收下了,李玄鋒看了看天色,掐指一算,略有遺憾地道:
“歸去之期將近,我也要離去了。”
他邁步出來庭院,從腰帶中摸出一條小玉舟,往空中一擲,回頭囑咐道:
“家中如有什么事情,可以寫信過來,已經比當初自由許多。”
眾人點頭,目送著這碧綠色的玉舟消失在燦爛的夕陽之中,這玉舟是借自寧婉,速度極快,一眨眼就消失在天邊。
不多時,只余下天空中云彩金黃,夕陽橘紅,萬里燦爛,金紅色的光彩鋪天蓋地。
襁褓中的李周巍用眸子盯著落日,暗金色的光彩流淌著金紅,相得益彰,顯得驚心動魄。
眾人目送李玄鋒離去,很快便各自散去,李承遼樂呵呵地抱過孩子下去,落往院子之中。
妻子胡氏沉沉地睡著,雖然她是練氣修士,可這孩子出生時折騰得厲害,透支了她的體力法力,服下了靈藥,正在屋中。
父親李曦峸則笑盈盈地跟著他,翹著胡子,一個勁地往他懷里看,父子倆關起門來,李曦峸看了又看,突然出聲道:
“若是你大父還在世,應釋懷許多…”
大父李淵云是嫡系中少有的凡人,一生過得狼狽,死時也不安定,李曦峸雖然最后坐上了家主的位置,心中無法釋懷的還是自己的父親。
李承遼委婉地勸道:
“都過去了…向前看罷…”
青池宗。
青穗峰上的林子積滿了雪,閣樓空蕩蕩,一個身披道袍的女子正坐在竹子搭建的平臺上,兩手托著下巴。
她的眉眼稍稍平凡,身上的法衣卻頗為華麗,將之襯托出了幾分姿色,修仙的法力又為她增添了幾分光彩,多了仙氣飄飄的意味。
楊宵兒每每出關便在此處坐著,往下望去,正正好能看見山腰上的洞府中冒出的彩色虹光,她的道侶李曦治正在其中閉關修行。
這彩光從洞府上空飄蕩而起,輪流化為六彩,升騰至最高處,又化為彩色的霧氣飄飄撒下,這是她借來的六彩虹霧。
練氣突破筑基不知是多少修士的生死關,自然傳著傳著多了許多玄之又玄的流言,這取與仙基相關之物布陣流傳得最廣,青池宗內試驗多次,早已否定此說,可楊宵兒抱著寧可信其有的念頭取來了這靈物。
此物與她夫君的仙基頗為契合,她便設了一陣法將之困在洞府之前,想要為李曦治增添幾分突破機會。
楊宵兒盯著看了片刻,心中暗暗祈禱。
其實她本不必這樣擔憂,李曦治天賦本就好,法術、經書上的道行同樣很深,又是選著心血來潮的時機,更別說還有從娘家求來的遂元丹和玄兜丹加持,突破失敗的幾率實在很小。
可畢竟是心上人,楊宵兒難免提心吊膽,默默在平臺上等著。
下首傳來鈴鐺叮叮當當的響聲,上來一個中年男子,容貌并不出眾,有些老實的味道,向著她拱手,沉聲道:
“師妹,我歸族中一趟。”
此人是師兄袁成照,也是袁家嫡系,練氣后期修為,如今滿臉憂色,欲言又止。
師尊袁湍已經外出東海,數年未歸,楊宵兒是楊家人,自然知道這些情況,甚至比袁成照這個袁家人知道的還要多,輕聲道:
“放心吧…貴族還有六位筑基,再怎么樣也能維持下去的。”
袁成照卻搖搖頭,輕聲道:
“若是六位老祖能夠齊心協力,自然不算什么…可…”
他苦笑道:
“我那族兄袁成盾,實在天賦異稟,如今在族中戰力最高,說是嫡系出身,卻偏偏是旁系過繼…護遠老祖要推著他上山為長老…弄得一團烏煙瘴氣…”
“師尊在東海沒了消息,只知道去了群夷海峽,族中沒有一個定鼎之人,幾樣寶物人人都想要,鬧得很不好看。”
這是袁家自己的問題,楊宵兒默不作聲,這種事情并不少見,老祖隕落帶來的負面影響極大,袁家的情況還算是好的。
袁成照身處宗內,只是隱隱聽說家中之事就覺得棘手,有些焦慮地踱來踱去,氣急道:
“爭些什么呢?有什么好爭的呢?上山就上山,成盾這樣的人物,怎么可能留在山下跑腿,幾項寶物是很神異,放在族中輪著用便好!爭些什么呢!”
他自小在山上修行,對這些事情不了解,楊宵兒看他這副樣子回了族內會吃虧,提醒道:
“爭的可不是個位子…還有背后的利益派系和宗族法理…你可不要看輕了,步那玉湖蔣家后塵。”
袁成照遲疑點頭,楊宵兒若有所思,問道:
“你家前輩突破紫府惜敗,異象竟然叫四郡落雨,連綿數月,當真是聲勢浩大!看來僅僅是差了最后一步。”
袁成照嘆息,自家人閉關突破,突破成功就是宗內風光,外頭也風光,人人都要上門賀喜,突破失敗就是元氣大傷,不會有一人來過問,落差大得很,叫他難受。
楊宵兒垂頭道:
“我家又何嘗不是呢?老祖已經閉關突破了幾十年了,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情況,期待有異象升起,又默默害怕…”
兩人聊到此處卻突然抬頭,若有所感,遙遙望見東方飛來一股虹彩,落在山中,霎時靈霧大起,山中飄蕩起虹光霧氣來。
“大師兄成了!”
袁成照一喜,楊宵兒更是按耐不住,駕風落下去,果然見那洞府之門敞開,飛出一位身披羽衣的青年來。
他眉宇華貴,氣度不凡,胸膛寬厚,舉止之間透露出一股雍容飄逸之氣,面上帶著笑意,將楊宵兒摟過來。
楊宵兒只覺得男人突破后氣質大變,呆呆紅著臉,已經勝過千言萬語,囁嚅道:
“這長霞霧修成,倒…還有貴氣了!”
李曦治靈識一掃,確實發現自己如今的樣貌更加端正華貴,只是他并不在意此事,不覺得有多少變化,伸手一捉,將六彩虹霧取到手中,細細端詳:
“好靈物!可以打造一法器!”
眼下帶著楊宵兒落在峰上,便見師弟袁成照迎上來。
“恭喜師兄了!”
袁成照連連祝賀,眉宇中的憂色散去不少,并不打擾夫妻倆,很快駕風離去。
李曦治笑著送走他,與楊宵兒回了洞府,將女人抱在懷里,溫聲道:
“近來如何?”
楊宵兒兩頰還有些微紅,哼哼地應了兩句,很激動地看著他,兩眼因為欣喜的淚有些晶瑩起來,嘻嘻笑著。
李曦治吻了她額頭,將她放下來,楊宵兒的目光一碰見他就變得柔和如水,直往他身上淌,不肯移開。
女子對心愛之人本就看著俊,她像只貓一般靠在他身邊,聽著李曦治道:
“這長霞霧,善于遁術、采虹、施法,只要駕起遁光,要比同等的修士快上許多,施法之時更為迅疾…更難得是能匯聚虹霧,迷亂敵手,加持一山一地,孕育靈機。”
楊宵兒聽了,笑道:
“倒是個坐鎮的好仙基。”
李曦治頓了頓,道:
“我這突破還算順利,一晃多年就過去了,也不知道家里如何了,我竟然突破筑基,還是抓緊時間回家中一趟…想必父親也會欣喜不已。”
他面上浮現出期待的笑容,楊宵兒有所了解,卻不曉得洞天之中的事情,正要報些喜訊,不曾想袁成照急切地敲響了石門,李曦治上前開了,有些疑惑。
袁成照卻垂下頭,低低地道:
“大師兄,我聽外頭消息說,郁慕仙死了。”
李曦治微微一愣,還沒來得及欣喜,看著師弟面上的表情,又想起曾經與弟弟李曦峻討論過的,心中頓時一空,皺眉道:
“誰殺的!”
“與令尊…同歸于盡了…”
李曦治面色一白,退出兩步,一旁的楊宵兒連忙攙扶住他,三人齊齊沉默幾息,楊宵兒只覺得面上一濕。
李曦治的淚水順著頸淌下來,滴落在羽衣上,他抿著嘴,勉強道:
“多謝師弟告知…”
他回頭看了看洞府,回過頭來,面上的淚已經消失不見,李曦治把洞府的大陣一鎖,輕聲道:
“我去主峰尋個庶務,回家奔喪。”
袁成照只輕聲道:
“我也要順趟回去,不如同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