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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
青杜山上陰雨綿綿,滴滴答答的連綿雨滴在樹梢之間流轉,大殿之中稍微顯得有些陰沉,老人在殿中轉了幾圈,捏著手中的信,喚了人上來,心中陰沉沉,出聲道:
“去請世子上來。”
這信中寫的是李曦明、李曦治兩人對南北局勢的一些猜測,剛剛拿到手中,只看了幾眼,李玄宣頓時覺得不妙了。
“北方魔修失了管束,群起而南下,江岸那些防線又怎么抵擋得住?”
李玄宣翻來覆去把信看了兩遍,心中始終安定不下,李曦明勸他把世子送去東海,其實就是存了岸邊守不住的心思了。
信中還勸著李玄宣幾人也一并去東海避一避,看得老人大為皺眉,沉沉出氣。
“豈有丟了湖遁走的道理!我早已經活夠了,倘若北方失守,魔修南下,一直打到望月湖上,我定還是要守到最后一刻…”
“諸子弟出了事,總要有個交代的,也應我領著到陰世見諸位長輩,家門破滅,也要見血才對。”
他坐下來尋思兩息,心中倒是鎮定許多,等了片刻,李周巍著甲上來了,他如今十八歲,已經是練氣七層,身上的法光頗為雄厚,幾乎是一年一層的速度。
雖然練氣后期的幾層突破尤為難一些,按道理要花上數倍的功夫,若是全靠他的速度自行修煉,大約二十二三歲能沖擊筑基。
可練氣后幾層對李家來說卻又截然不同,李家有三全破境丹與箓丹,只要積累上一段時間先服下三全破境丹突破,再穩一穩跟腳,就能服下箓丹。
箓丹的功效可不是尋常丹藥能比的,提升的修為是實打實如同自行修煉,甚至比自行修煉還要完美幾分,立刻就能去沖擊筑基。ЪiԚuzW789.NeT
李玄宣不等他稱呼,甩著手將他拉至殿中,把信交到他手中。李周巍看了一眼,皺起眉來,李玄宣等了片刻,見著他金眸動了動,答道:
“按著叔公的描述,江岸恐怕是守不住的。”
李玄宣想著將他送去東海,又怕他自信想要守在家中,一時間有些舉棋不定,只問道:
“明煌如何看?”
李周巍把這信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答道:
“看著這布局,倘若江岸告破,魔修涌入江南,必定走兩條道,一條順著望月湖而下,另一條在荒野擠著山稽郡與黎夏郡的道來走。”
“那條路夾在兩個紫府級別的勢力之中,并不算好走,恐怕還是沖擊我家。”
李玄宣卻不曾想他說起這事來,正要再問,便見李周巍輕聲道:
“我前去東海以后,大人應當把族人分為兩道,一道借到黎夏,另一道驅趕民眾往大黎山中走,白榕前輩和那路墾與我家交情甚厚,可以借居他的地盤。”
李周巍把安排詳細說了一遍,李玄宣聽來聽去,心中微微輕松,問道:
“山中恐怕保不下多少人。”
李周巍點頭:
“魔修南下不需要半刻鐘就能飛到此處,湖岸的近百萬民眾半刻鐘連人都點不齊,更別說通通擠進山了…”
李玄宣默然,李周巍只好道:
“卻也是難料的事情,岸邊未必守不住,江南這么多紫府,說不準哪幾位就出手了,只是做些必要的準備罷了。”
李玄宣點點頭,蒼聲道:
“事不宜遲,你帶上一批人,選些諸族的年輕才俊,再把丹藥帶上,這就讓空衡送你過去。”
李周巍微微思量,輕聲道:
“倒也剛好,安氏即將生產,法師思量著江南是上惡靈藏,正好把她也一并帶出去,去東海看一看,興許有不同的結果。”
他是個果決䗼子,事情干脆利落地定下來,告辭一聲,立刻就飛出大殿落下去了,只過去半刻鐘時間不到,空衡便帶著幾人落在山上。
這和尚一貫平和,這些年的修行過來,讓他看上去越發深不可測,只是法師之間難有什么明確的劃分,很難猜出他的實力。
只是比他突破晚的李曦明等人都相繼達到了筑基后期,這和尚想必也不會差到哪里去,東海混亂不堪,白猿很難在那處立足,空衡則安心得多。
空衡見了李玄宣,很是和氣,輕聲道:
“大人放心,貴族積善有余,定能化險為夷。”
李玄宣卻最怕聽到這些積善積惡的東西,勉強笑著將幾人送出湖,駕風落回,往大殿上一坐,空蕩蕩又只剩他一個人。
老人冥思苦想,算不準積善還是積惡,不再多想,靜靜望著窗外的陰雨,窗上已經爬上了白霜,等了片刻,殿外進來一九尺高的壯碩大漢,身上披著白甲,默默地側立在殿下。
“白猿!”
李玄宣問了一聲,這老猿抬起頭來,聲音同巖石碰撞,喉嚨沙啞:
“見過主人…老奴正巡湖歸來。”
一人一猴當年從坊市中的熊熊烈火中逃出,一同相伴了幾十年,之間的默契自然不必多說,他看出李玄宣不安,走到他身旁靜靜立住,這才道:
“近幾日老奴的抱石眠甚是煥發靈機,運轉順暢,興許是有真炁一道的紫府突破,或者有什么靈物面世了。”
李玄宣默默點頭,并沒有從中察覺到什么,正要說話,忽而覺得有風從門中穿入,冷冷清清。
李玄宣抬了抬頭,似乎若有所悟,正要站起身來,突然睹見殿門敲響,進來一俊美的白衣男子。
他劍眉星目,姿容俊秀,懷里抱著一把略顯纖細的寒劍,兩眉蹙起,正略有些擔憂的望過來。
“曦峻!”
李玄宣登時大喜,上前一步,將手中的信拿著,問道:
“你的傷可好透了?”
“見過伯公。”
這人自然是李曦峻了,他先是行了禮,咳嗽兩聲,笑道:
“還未好透,我擔憂家中,便先行出關了。”
郁慕劍那一劍確實厲害,若非有地望血石,李曦峻恐怕要隕落當場,如今修養幾年,他心憂家中局勢,提前出關,實力不過堪堪恢復了六成。
李玄宣頓時大喜,連忙拉過他尋了位置坐下,白猿默默奉茶過來,李曦峻辨了一眼,輕聲道:
“原來是你…果真是福緣深厚,恭喜了!”
白猿抱拳退下,李玄宣把近年的事情一一講了,李曦峻聽得眉頭越鎖越緊,沉沉出了口氣,答道:
“果然…我就曉得青池不會安排什么好事給我家…果真如此。”
他低眉垂眼,兩眼漸紅,低聲道:
“卻是我看走了眼,不該信那趙停歸…他一死了之…卻把我家給害慘了…”
“清虹已經駕雷去找了…”
李玄宣不知如何應他,老人等了片刻,只好道:
“只是你傷勢未愈,不能出手,還是好好修行閉關。”
李曦峻閉眼出了口氣,猶有些悲痛,䑕䜨的那枚明霜松嶺自行運轉,將一切情緒驅逐出腦海,語氣已經鎮定下來,輕聲道:
“未必…我雖然有傷勢在身,出手一二卻沒有問題。”
他微微搖頭,一手平放,手心中顯露出一抹霜雪凝成的光華,雪白晶瑩,靜靜停在他掌中,粗看了這一眼,一股寒氣夾雜著銳利之氣撲面而來。
此物法術卻又不像法術,靈物又不像靈物,像是團凝聚到極點的氣,隨著李曦峻的心念一動,這光華如同游魚一般跳躍游動,在空中徘徊了一圈,鱗片細密可睹,甩了甩尾巴,又落回掌心。
“這是……”
李玄宣還從未見過此物,一時間還真看不出個究竟,老人愣了愣,卻見李曦峻劍眉一挑,輕聲道:
“劍元。”
咸湖。
李清虹駕風行出百里,眼前的黑煙漸漸淡了,天空卻還是陰沉沉滾動著灰云,南北兩邊的天空同一股灰色,蒙蒙見不到太陽。
她飛了一陣,心中不知怎地又回憶起那兩人,暗暗計較:
“如此看來,至少赤礁島是得罪了,赤礁島東西兩礁近年來很是不和,郭紅漸那一脈不知屬于東還是西,也不知有沒有婉轉的余地。”
“至于那俞江,看郭紅漸的態度,也是一個實力強悍的南海人物…”
她一邊往南飛著,一邊也意識到再回邊燕山已經不可能,心中同樣松了口氣:
“倒也好,不必聽從他們調遣…那便回到江岸去罷,替自家守一守湖邊…”
魔修已經逼至江邊,如今她哪里還有心思去應付邊燕山中那一群人,與李曦治一般都是想著躲得越遠越好。
在咸湖上拐了個彎,她窺見玄岳門的山稽郡光華溢彩,四境流光,待到近前,隱隱約約能瞧見山稽郡上空懸著一座巍峨的玄山。
這山在云中綽綽約約,散發著一陣朦朧的彩光,她不過剛近了山稽郡,身影越發沉重,抬頭思量,忖道:
“應是紫府神通。”
如此威勢,定是玄岳門的長奚真人無疑,她這才明白魔煙為何到了咸湖便止步,魔修為何不越過咸湖入江南。
“威脅之意高懸于空…安敢越池一步?”
她很快飛過此地,遁入江邊的荒野之中,不遠處卻追來一道金光,明晃晃在眼前停下,現出一湘衣女子來。
“清虹妹妹!”
這女子一貫著湘色,圓臉杏眼,手中持著一座小小金山,正是玄岳的孔婷云,面上帶著些憂慮之色,數步到了近前,低聲問了一句。
李清虹本以為她在大寧宮中,不曾想會在這地方遇到她,訝異地點頭應了,孔婷云輕聲道:
“許久不見,妹妹不如到我門中一坐。”
‘嗯?’
此言一出,李清虹頓覺不對,孔婷云曾經從北方遺跡中回來,落在燕山關,兩人前些日子還在燕山關見過,說許久不見還真怪異了些…
前者還可以算是孔婷云客氣話,可此刻是青池南北交鋒的緊要關頭,不是什么悠閑時刻,這時機選得實在是不對了。
她本是聰慧女子,當下并未立刻拒絕或答應,只問道:
“我經過山稽郡本應主動拜訪才是,正瞧著北邊異樣……”
孔婷云低聲答道:
“大寧宮中出事了!”
她靠近幾步,用秘法傳音道:
“妹妹可是覺得南北對陣詭異,正是兩邊的紫府摩訶盡數入了大寧宮中!如今北方群魔失去控制,南方諸修也沒有庇護可言!”
李清虹瞳孔微微放大,孔婷云繼續道:
“我家真人與新至的幾個魔頭有嫌隙,遂不曾前去,也不知到底何事,可如今太虛之中安淮天顯露,一眾紫府皆進入其中了。”
李清虹聲音略微沙啞,問道:
“北方本就勢大,我二伯尚在大寧宮,如今的江邊不過是草草構建…安能抵御北方群魔…”
“定是不能的…”
孔婷云很是肯定地點了頭,遲疑一息,輕聲問道:
“妹妹可曉得魔修南下,要往哪處走?”
李清虹這幾年的是闖南走北,當然曉得,答道:
“越過徐國,要么從西屏山之西往上的江岸入吳,要么沿著整條江岸往下,任意一處都可以進入越國…”
孔婷云點頭,圓臉上帶了些鄭重之色,輕聲道:
“如今的青池只余下元修真人,此刻還進入了大寧宮之中,而金羽宗足足有四位真人,如今還有兩位真人坐鎮,倘若換作是魔修,南下會往哪一處去?”
“自然是青池…”
孔婷云說到了此處,干脆也不遮遮掩掩了,卻是講了把李清虹看作自家人的話,聲音很輕柔:
“青池本是紫府屢屢隕落,高修不顯,已經到了五百年的最低谷,元修被困入安淮天中,沒了消息,遲炙煙等諸青池嫡系卻還在邊燕山!”
“這如今北邊的諸魔沒了控制,諸仙門豈沒有影響諸魔的手段?從安淮天變故,整個局勢驟然轉折的那一刻起,將錯就錯,順勢而為,新的棋盤已經浮現而出,正是針對青池宗的!”
“如今這局面,難道不是機緣巧合、得天獨厚的刀?…諸仙門乘著青池虛弱,要挖了魔門的根!北方余下的魔修與釋修高修也樂的看到此場景,故意隱身不出…”
她聲音略沉,神色鄭重:
“現下是青池大難,諸宗作壁上觀!妹妹恐怕不宜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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