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妙觀。
春雨綿綿,洋洋灑灑飄落,觀內的幾個弟子正忙著踏風采氣,駕著光如同游魚般在春雨之中穿梭,手中淺綠色的光彩不斷收攝,匯聚出一道道氣流。
中年居士面盤略方,衣著樸素,拎著袍子,著木屐在石階上穿行,動作像個身無修為的普通人,到了院前,推門便請,笑道:
“昭景請進!”
門前進來一位白袍金紋的真人,容貌端正,雖然看起來很年輕,眼神也沒有什么兇色,平平淡淡掃視,卻讓左右的弟子同時低頭。
李曦明隨著他邁過臺階,答道:
“春雨難得,我看貴觀諸位弟子都在采氣,看來年年都盼著這一天,難怪沒見到秋心。”
素免只笑著迎他,道:
“秋心早就外出了,畢竟東海的事情實在是麻煩,他要時刻坐鎮,倒是春雨年年采,年年不夠用,有時還要我親自用神通去煉。”
他笑了一聲,繼續道:
“道友族中修士頗多,若是有心,便在湖上也幫我收一收?”
‘老東西真是雁過拔毛。’
李曦明笑道:
“好說,只要見一見采氣訣,我家修士也能采了氣,來貴觀換點靈物。”
“稍后就給貴族送去。”
素免竟然有恃無恐,一點也不怕采氣訣泄露,李曦明卻也不怵他,他李家啥都少,就是修士多,閑下來的也多,做一做小營生也好。
李曦明言罷,暗暗嘆息一聲,複又道:
“這才幾日功夫,長奚前輩的遺山上已經建起陣法來了!老真人真是手腳利索…看來這座靈山頗有用途!”
素免笑而不語,一同到了院中,便見黃緞裙袍的女子正坐著抿茶,眼角點青,正是紫煙的汀蘭真人,李曦明也不意外,打過招呼,徑直入坐。
李曦明一早收了素免消息,說要商議玄岳山門一事,便曉得這玄妙觀里頭一定不止素免一人,汀蘭、凌袂至少要有一個在,說不準還有鄴檜本人。
當下接過杯,李曦明也不同他繞圈子,問道:
“素免道友怎么個說法?”
素免點頭而笑,回複道:
“這事情一早就該處理,只是為了給玄岳保留些臉面,便拖了幾個月,如今正逢汀蘭來拜訪,同我提了這件事,便請了道友來。”
李曦明笑道:
“那鄴檜道友可是來過了?”
素免略微遲疑,汀蘭接過話來,答道:
“他來過一次,說清了條件,遂請你來。”
她多看了一眼,柔聲道:
“冤家宜解不宜結,大家都是紫府,底下的修士擺弄些好的壞的玩具,你們看著入眼,都有些心思,無非要顧全一下自己面子,何必真的結什么仇怨…弈棋可以,不必動了真火。”
無論李家與都仙道是否真的結了仇,汀蘭都是在幫自家解決這事情,說不準前后都是她主持的,李曦明當然明白她好意,這位紫煙真人的面子還是要給的,他遂正色道:
“汀蘭道友說得極是,我與鄴檜前輩交手一兩次,在江南江北博弈一番,本也沒有到結仇的地步,這事情好辦。”
素免的面子明顯沒有汀蘭大,不過老真人毫不在意,只要能把這兩個不斷起摩擦家伙勸下來,不至于拉自己下水,對素免來說都是成功了,這老真人問道:
“我聽聞道友前去勘察,可曾查出來什么?”
李曦明點頭道:
“我請了一位真人算過,宗內是客卿富恩,早時死的是孔海應,那魂燈被長奚真人做了手腳,其實早就不是他的了,至于孔婷云…不知在何地突破。”
聽聞他找了真人算過,素免忍不住抿了口茶,汀蘭卻笑道:
“那就好辦了,我有個好友,在世臍一帶修行,叫作朱宮,正有心思入駐此地,如此一來,事情就解決了。”“那就好辦了,我有個好友,在世臍一帶修行,叫作朱宮,正有心思入駐此地,如此一來,事情就解決了。”
素免抬眉,問道:
“汀蘭,你那好友拿了此地,不怕孔婷云萬一突破成功,前來尋仇?”
“你且聽我說。”
汀蘭眨了眨眼睛,這位齊地出身的真人有些不同于江南的端正之美,笑道:
“我會同鄴檜說清,昭景愿意讓出玄岳,允許他進入山門自己去查,可他搜完搶完,自己愛移走幾座山移走,山門可要交還給我。”
“到時鄴檜帶人來攻山,昭景抵擋幾次,收了百山藏納靈陣,佯裝不敵受傷退走,把山門讓給他,再留好靈物,等鄴檜收完查完,我再讓好友前來奪山,讓鄴檜讓出來即可。”
她伸出手來,挨個把指頭按下去:
“你望月,得了陣法、玄岳道統、人心,難道不比守著那一塊地等著四周之人覬覦妒恨好?哪怕萬中無一有人突破成功,昭景哪兒都說得過去…還要有恩情!”
“他都仙,奪了靈物和功法,又搬走了想要的山,解決了心腹仇敵,雖然沒有得到山稽和玄岳,卻也夠給他面子了!至于孔婷云哪兒去找,就是他的事了,都到這個地步了,還怕得罪玄岳?”
她不急不慢地抿了口茶,正色道:
“而對鄴檜來說…玄岳好的是山門中的群山靈地,絕非本身的地理位置,倘若他真的把這個地方吃完了,隔著一條江掌控著偌大地界,首尾難顧不說,實在是太過高調,也不一定是好事。”
“至于朱宮真人,她可是堂堂正正從敵人手里得到了這座山,也不用頂著玄岳的怨恨,反倒還可以施恩接納玄岳修士,多多重用…先把恩情、親緣結下來了,哪怕真有人突破回來,難道能多說什么?說不準還有化敵為友的機會!”
“留下我和齊老真人…也不用為你們的事情煩惱了。”
她一番話說完,剛好把一盞茶喝完,也將滿盤棋下畢,每位紫府都分到了肉,院子之中一時寂然無聲,素免聽得有些發愣,嘆道:
“早聽聞正道善弈,海內紫府避險得利于無形之間…果然如此!真人這一通手筆,真叫老夫嘆為觀止!”
素免拍起馬屁來,汀蘭卻搖頭,流露出些複雜的后怕之色,笑道:
“老真人言重了,我不過是這幾年多看了些紫府博弈,不要說與初庭秋水、元修長霄相比…哪怕是與天元遲尉的手段比…也都是小伎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