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是這么說!你可不要嫌棄做事。”
劉仙官只笑道:
“你不是一日日說這工作繁重枯燥?我原先的位置可是個肥差,我可是特地把這位置留給你,這事情又新鮮,又有奉承可聽,還能看一看下界的情況,豈不美哉?”
他收了袖子,佯道:
“你既然不愿意,那便罷了!”
“大人且慢!”
一聽對方這樣說,蕩江恍然大悟,這下可不困了,慌忙從桌邊站起來,擠出笑臉,道:
“小人方才是確認一二,大人吩咐的事情…甜也樂意,苦也樂意,再苦也甘之若飴,哪里有嫌不嫌棄的道理,卻才知道是大人一片好心,心中感動得很吶!”
陸江仙曉得他慣會說奉承話,只道:
“我這頭時間匆忙,沒有時間與你多說,你只取了我的令牌,出了你這圣清府秘藏玄七閣,從天上順著路過去,自然能見到一座寶閣。”
“這些年與下界沒有聯系,這閣中的人也少了,你只對應著令牌,順階而上,自有接應。”
蕩江又要多問,陸江仙可不敢讓他開口了,提溜著劉仙官繼續道:
“我這就要啟程,閣下應有一道下界祭祀,你若是有空,立刻就去辦了。”
他說完這話,立刻告辭離開,蕩江一路依依不舍地送出,到了院前,猶豫道:
“先前大人說閣中應有人鎮守,我才一日日守在閣中,我這么一去,這地方便空了,莫不是要記我擅離職守之罪。”
“放心。”
陸江仙先前怕他到處跑,自己始終要捏人應付他,故意下的命令,只答道:
“你拿著我這令牌,只要是去執行公務,并非游手好閑,四處亂逛,便算不上擅離職守,在兩處都可以安心呆著,來回路上卻要抓緊時間,莫要逗留。”
他說完這話,快步離去,蕩江出不得這院子,只能看著他消失在天邊,再去看那留在桌上的令牌,不過小臂長短,通體純白,繪的自然是銀白太陰紋路,極為華麗,一看就不是凡品。
他欣賞了一陣,看了看桌案上的那一本改了一半的功法,暗忖道:
“將余下一點撰寫畢,便去看看。”
于是埋頭研究起來,才看了兩行,便等不住了,心道:
“先去看看,看過一陣回來,也好舒緩一番。”
他立刻起身,從閣樓下的小院之中出去,踏著云飛行,取出那令牌,果然遙遙升起一點銀星,穿梭著流云飛去,蕩江緊跟其后。
不久云消霧散,顯露出一座浩蕩廣闊的大殿來,龍盤鳳踞,無限風光,華麗至極,腳底下金色湖泊湖水漣漣,十二道白玉橋橫跨其上,往正中殿中通去。
蕩江欣賞了一眼,只覺得兩眼生疼,連忙低眉不看,發覺白玉橋旁邊站了一排排金甲仙兵,甲衣輝煌,目不斜視。
蕩江自然不敢與對方搭訕,估摸著這些仙橋自己也沒資格上,低頭一看令牌,果然要自己順著湖繞過去,于是低眉順眼,匆匆向前。
這座宮殿群落大得可怕,湖邊同樣有守衛,蕩江眉毛也不敢抬,繞來繞去,順著回廊深入,越發幽深,到了湖邊的一座宮門前。
這門前守著兩位身材更加雄壯的仙兵,這會兒終于有人抬眉來看他,蕩江只把令牌舉起來,聽著其中一人道:
“原是太陰一府的大人,里頭請罷。”
蕩江連忙進去,穿過這宮門,里頭倒是逐漸恢複為太陰一系的裝飾,地上隱約還有雪,這地方同樣不小,各處都很華麗。
他彎來拐去,卻從沒有放過打量的機會,這宮中的人還真不少,可一個比一個尊貴,仙將甲衣大多只比真誥差一籌,甚至還有幾個衣著相仿的,仙女流蘇飄飄,好不容易見到幾個仙官,一個個惶恐沉默,不敢說話。
蕩江本就心思多,這么一看,已經瞧出自己的地位了,只縮著脖子往前,到了一間小院中,兩側的侍女從外頭替他關了門,他才了松口氣。
這小院十分規整,地上是白玉鋪的磚,干干凈凈,分布著四座玉白燈座,正中坐落著一圓池,深不見底,除此之外,再無他物,一眼看來,就不是用來居住的院子。
這小院十分規整,地上是白玉鋪的磚,干干凈凈,分布著四座玉白燈座,正中坐落著一圓池,深不見底,除此之外,再無他物,一眼看來,就不是用來居住的院子。
他把左右轉了一圈,手足無措,卻發覺手中的令牌驟然亮起,這圓池之水也迅速轉化為白盈盈之色,知道是有活要干了,連忙湊上前去,往池底望。
遂見池中的白色退卻,如鏡子一般倒映,先是黑漆漆一片,馬上亮起一點微弱的光彩,似乎在極其隱秘之處,傳來恭敬的祈禱聲,如蜂般嗡嗡,漸漸清晰:
“……下修遲步梓,虔備祭食,恭請太陰,上祈天官,以求禳兇除厲,仙業漭泱…”
蕩江愣了愣,先前的緊張和不安驟然消散,一股得意伴隨著笑意沖上面龐,他一下抬起頭,笑道:
“我說是哪位大人,原來是我們的遲真人吶!”
他將靈識打入令牌之中,催動法器接應,池中的光影越來越真實起來,過了半刻鐘,這光華流淌而出,在院落中凝聚身形,化為一青衣男子。
這男人才站定了身形,發覺身邊的一切驟然變化,已經落在一院落之中,且驚且疑,一抬眉,發覺眼前還站著一位淺碧色眼睛的青年仙官,衣上繪太陰紋路,雖然看上去品級不高,遲步梓反應卻極快,立刻拜道:
“小修見過大人!”
蕩江的嘴咧得合不攏,笑容堆得快要從臉上掉下來,只道:
“遲大真人!你睜眼好好看一看…我是何人?”
遲步梓稍稍一愣,抬眉去看,此人雖然年輕,舉止卻頗有老態,透露著股熟悉之感,叫他忍不住遲疑起來…
遲步梓還真未見過蕩江本尊,當年與此人糾葛,總是在身軀之中爭奪,即使蕩江占據上風,也同樣是他的身軀,換了個主人罷了,可他極為聰慧,暗忖起來
“我在這頭有可能認識的人…好像也只有那頭蠢驢罷了…雖然這人長得沒有蠢樣,可語氣卻同那頭蠢驢一模一樣。”
于是試探道:
“蕩江道友?”
他都不需要蕩江回答,只看那蠢驢臉上的得意笑容,便已經明白,挑眉道:
“呦…老東西在這頭還有點地位嘛?”
明明是不得不低頭的境地,遲步梓卻沒有半點畏怯,而是半笑半罵地問起來。
果然,蕩江哈哈一笑,佯怒道:
“好你個魔徒!竟然對我堂堂華素元明太陰一府的仙官無禮?”
對方說得威風,遲步梓卻不怕,他對人頗有把握,多年下來早就對蕩江了如指掌,對付這一類人,低聲下氣反而讓對方壯了膽,就是要且笑且罵,渾然不懼。
更何況在東海這么多年的互相算計,說仇是仇,可仙君在上,哪里會讓蕩江真的隕落?說的好聽是歷練,是仇還是情誼,不過他遲步梓一個態度的問題。
而他遲步梓是仙君親自賜法的人,蕩江豈能害他,當下立刻笑道:
“還裝甚么!我看你這一身服飾,上了天也就當個小官罷!”
蕩江正被他說中,氣息一窒,罵道:
“天上一個官,比你地上真人威風多了!”
遲步梓立刻明白了。
‘這蠢驢在這什么天上過得是真不舒心。’
遲步梓理所當然地認為對方的‘天’是安淮天、淥語天一般,乃是洞天的天,正是堂堂仙君的洞天,而什么華素元明太陰,就是一仙門仙司,用三言兩語打聽清楚對方處境,便默默掃了一眼院門,心中生疑:
“怎么不見他人…仙君洞天…接觸來接觸去,只有個蕩江…”
口中則朗聲道:
“你莫要多說,我可是按著仙君的吩咐行陣設祭,你哪來的膽子攔我?”
這一聲可把蕩江嚇壞了,連忙拉他袖子,低聲道:
“你嚷什么嚷!大人賜你個接引陣法,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外面的不是仙官就是仙將…招惹了禍端,我可保不住你!”
遲步梓微微瞇眼,立刻把態度轉換到與對方一線,低聲答道:
“我對這洞天不熟…今后可都是你接引我?我好不容易得了一只紫府妖物,好歹是紫府,想必在洞天也算是不小的資糧了,你我皆有益處,你得保著我這功勞上去,你若是把我這功勞吞了、或是保不住,今后我們還有什么可談…”
“我對這洞天不熟…今后可都是你接引我?我好不容易得了一只紫府妖物,好歹是紫府,想必在洞天也算是不小的資糧了,你我皆有益處,你得保著我這功勞上去,你若是把我這功勞吞了、或是保不住,今后我們還有什么可談…”
蕩江也知道他聰明,可沒想到他倏忽之間能想出這么多彎彎繞繞,一時間被問懵了,答道:
“我按這令牌中的反饋,確實有你功勞,還要到主殿中為你述功,你可有什么要求賞賜的?”
遲步梓立刻兩眼放光,答道:
“就…就是你當年攜帶在身上的那仙位傳承…你可還記得?我那一道丑癸藏…還是用了你那東西才煉成的!只求那東西,不須別的了!”
蕩江也不知這東西有沒有,皺眉道:
“這東西也是天上賜的,本就與紫府有關…我在天上頗有人脈,認識一位尊上府中的高官,問一問無妨。”
“可我依稀記得…當年你是有了丑癸藏的筑基功法和靈氣,修出了仙基,卻沒有紫府篇幅,未突破成神通,靠著那寶物感應突破…”
他這么一說,遲步梓也皺眉起來,顯然也發現了不對,果然見蕩江道:
“可是如今你要修洗劫露,連仙基都沒有,與當時并不相同,萬一寶物浪費了…你哭也沒處哭去…”
“也是…”
遲步梓皺了皺眉,可當時他得了賜法,只知道可能可以重續道途,其余一概不知,如今來到此地都在他的意料之外,怎么能想這么多?如今明白局勢,立刻反應過來:
‘不錯,洗劫露并無著落,更何況太青是不希望看到我突破的…我不修成洗劫露還好,第五道神通一旦修成了洗劫露,沒能在太青回來之前突破…那就要死無全尸了。’
他暫時沉默下來,蕩江則低聲道:
“要不求些別的…我看管功法,天上肯定不缺靈氣,可以先為你求得洗劫露的紫府功法和靈氣,你自己去修即可。”
遲步梓如今的心態已經變了,搖頭道:
“不對,要來我也不敢修,并無用處。”
雖然知道面前的這人最愛吹牛,遲步梓當下也只能咬咬牙,回答道:
“你在天上不是有人脈?替我問一問…你也明白我的實力手段,倘若我在洞天外修成了金丹,對你也是再好不過的事情…就算是引薦我入洞天,也能讓你受益良多。”
蕩江默默點頭,就算天上再華奢,金丹真君也是有排面的,尋常日子上天,找個仙將、小神喝喝茶,對方都要賞臉…也頗有心動,只道:
“那位可是厲害人物,只是看在我面上不會拒絕,能替你問問…”
遲步梓將信將疑地點點頭,問道:
“可我如何回去?回去了以后又要如何再見你?總不能回回抓一只紫府妖物罷?我又不是金丹真君。”
蕩江搖頭道:
“你往池里一跳就能回去了,我已經用令牌錄入了你的功勞,以后要上達此處,用神通催動陣法,便能以靈識抵達,只是不能如今日一般真身進入,只能傳念罷了。”
“無妨。”
遲步梓嘆了口氣,似乎已經準備走了,邁了一步到這池邊,一只手按上池邊的玉白燈座,感受著真實的觸感,摸一摸儲物袋,這才發覺打不開。
這青年的神色一下子放緩了,他原本輕快的步伐突然停住,轉頭道:
“可否見一見外頭風景。”
蕩江沒有察覺什么,只冷笑道:
“我怕嚇死你!”
于是帶他來到院前,輕輕推了門,便見寒雪街道,明月燈臺,處處皆是金蕊月桂之紋,還能看見天上有白袍修士飛過,再往遠處看,天空中還有隱隱約約的金殿樓臺,還有橫跨天際的白玉橋。
遲步梓瞇眼看著,終究沒敢邁出步去,只轉身回來。
‘外頭出不去…這院中也沒有什么可以帶的。’
這青年眸色青青,很細致的觀察了一周,笑道:
“蕩江道友,你這衣袍倒是華貴美麗,不如送我一件?”
蕩江奇道:
“你發什么瘋,這東西也是你能拿的?”
“你發什么瘋,這東西也是你能拿的?”
遲步梓笑了笑,沒有應他,只邁了一步,看了一眼那白玉般的明月燈座,燈座密閉,見不到里頭的東西,腳底下玉磚貼合,也沒有任何雜物。
他露出誠摯的笑容,頗為鄭重地道:
“蕩江道友,我凡間人不識天上物,不知能否取一伴手之物歸去,平日里觀看欣賞,也好知道自己是來過洞天的人。”
蕩江聽他一說,只覺得頗有面子,哈哈一笑,連連點頭道:
“這自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