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牙有著絕對味覺,也就是所謂的“皇帝舌”,可以分辨食材最精細,最極致的味道,這也是他善于調味的原因所在。
擁有這種天賦的人,是天生的庖廚。
易祥告訴張東官,易牙的后人都遺傳了這種天賦,但因為祖上易牙做過的事,都羞于從事庖廚一行。
但哪怕從事其他行業,易牙的后人往往也會練就一手不俗的廚藝。
因為一般的食物他們根本難以下口,只能自己做。
不過即便是有著一身廚藝,易牙的后人也不會從事庖廚一行。
包括易祥自己,即便是走街串巷的賣藥糖,也不會進入庖廚的行當。
只是易牙在臨終前留有遺愿,要后代接任司庖一職,世代沿襲。
作為易家后人,即便心有不愿,也沒辦法違抗祖命,因此就一代代的將司庖一職傳承了下來。
到了易祥這一代,已經傳承到第108代了。
因為災荒,易祥家中父母妻兒皆死。
目睹家人離世后,他本想也了卻殘生,卻陰差陽錯,沒能死成。
于是他遠走他鄉,以賣藥糖為生,希望能客死他鄉。
然而緣分使然,他卻遇到了一個和他同樣有著絕對味覺的人,也就是張東官。
在得月樓聽到張東官評菜后,他就確定張東官和他一樣,是有著“皇帝舌”的人。
因此,他就做出了一個決定,那就是將張東官收為徒弟,并且在自己歸西之后,將司庖一職傳給張東官。
只是在收了張東官為徒后,他卻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跟張東官提起這件事,他也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這么做。
后來張東官進宮,擔任了御膳房總廚后,他就更不好說了。
這個職位就相當于當年的司庖,他認為如果張東官得知了自己的廚藝傳承,在面對皇帝的時候難免心虛。
萬一被發現任何端倪,都有可能為張東官引來殺生之禍。
一直到張東官父母過世后,他忽然有所預感,認為自己也將大限將至。
于是他就找到了張東官,將自己的身世和收張東官為徒的目的,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張東官。
他詢問張東官愿不愿意接受司庖一職,如果張東官不愿意,他就將這個職位帶進棺材里,自此天下再無司庖。
在得知了一切后,張東官安慰易祥,表示易祖違德,后人若是能痛改前非,也未嘗不可。
當年大奸臣秦檜曾孫秦矩抗金衛國,一家七口盡數為國捐軀,死后被封義烈侯,也為世人所稱道。
更何況已是百代之后,又何必將前人罪責背負在身呢?
于是,張東官表示,愿意代易祥接任司庖一職,為師父分憂。
易祥大喜過望,痛哭一場,隨后就將一塊代表著司庖的青銅牌傳給了張東官。
回去之后,易祥就病倒了,不出三日,就一命嗚呼了。
張東官為易師下葬,一同守孝,卻在第二年的時候也染了風寒去世了。
他病倒后,就讓人去聯系在京城的幾位親傳弟子,打算將司庖青銅牌交給他們保管。
但沒等幾位親傳弟子趕回來,他就與世長辭了。
記憶剝離殆盡,李逸抬起了視線,看向了面前的木碑。
一道道金色銘文浮現,張東官的生平也隨之出現在了碑面上。
張東官(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三至乾隆五十二年臘月初七)
男,蘇省姑蘇人,十二隨易牙后人易祥學廚,二十二入松鶴樓任總廚,冠絕蘇杭。乾隆十六年,因入蘇州織造后廚為乾隆帝制膳受賞。乾隆三十年受乾隆欽點,入京任御膳房總廚。乾隆五十年,受乾隆帝命,制千叟宴,滿漢同席,乾隆五十一年接任司庖,次年染風寒而死。
看著這一行行的銘文出現,李逸心情有些復雜。
這一次,他并沒有接到明確的任務。
亦或者說,他接到了最后一個主線任務。
在易祥病逝前,曾將張東官叫至塌前,交代他既任司庖,就要精益求精,推陳出新,鉆研廚藝,惠及天下。
易祥表示,庖廚一道,永無止境。
歷代庖廚嘗盡天下之味,時至如今,卻還有新物辣椒可入菜,為庖廚多添一味。
他聽聞海外有白毛國,黃毛國,蠻夷之地善出新味,那里的庖廚應當也有其獨到之處。
庖廚之道,最忌故步自封,自滿自大。
司庖一職在古時有號令天下庖廚之能,也有創研至味之任。
如今,司庖已成空職,但既然他接任了這個職位,就要擔任起創研至味的責任。
他叮囑張東官要保持謙恭,好學之心,致力為百姓添味進餐,為庖廚之道開疆拓土。
這并不是一個具體的任務,而是一份期許。
轟隆隆!
一陣震動襲來,李逸只覺周遭整個空間都在晃動。
木碑后方,那塊阻隔著木碑和八面碑的霧墻隨著這陣震動,漸漸消散了開來。
隨著最后一絲霧氣沒入墻體,兩個空間直接再無阻隔,已經成為了一體。
看到這一幕,李逸意識到了什么。
他回頭看向了張東官銘文的下方,那里還有一塊空白區域,但也僅容得下一個人的生平銘文了。
他明白,那塊區域,應該是留給他的。
而他也終于將木碑中的廚藝全部提取了出來,以后他可能再也不能進入木碑空間中去了。
抬手輕輕拍了下木碑,李逸心情有些復雜。
幾個月前,他還只是一個擺攤的小攤主。
但如今,他已經成了全國聞名的廚師,這多虧了這塊木碑。
而這塊木碑,也代表了中餐各式廚藝的精華。
不過就像木碑最下方的留白,這并不是中餐廚藝的極限。
中餐之所以如此博大精深,就是因為它能夠包容并蓄,取長補短,永遠保持進步。
這也是中華文化的特性,是幾千年來,中華文明能夠一直有著旺盛的生命力,流傳至今的原因所在。
念頭一動,他回身看去。
只見身后金屬板上,職業一欄中,廚藝名師正在漸漸隱去,隨后替換成了廚藝大師。
看到這一幕,李逸輕輕舒了口氣。
經過高郵美食節的傳藝惠人,外加張東官技藝的加成,他的廚師職業總算達到了極限。
今后,他要想再進一步,就要向廚家的層次努力了。
師指開枝散葉,傳藝惠人。
家指開宗立派,自成一體。
想要成為一代廚藝大家,他必須要走出一條全新的路來。
一條獨屬于他的廚藝之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