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書元不但聲音同何欣一模一樣,更似乎帶著一種感染力,聽到后面,即便是林縣令也已經怒不可遏。
“那惡商的樓船如今就停在縣城碼頭,仍在船上尋歡作樂,船上尚有和我一樣或騙或擄來的女子,只恨我雖是鬼魂卻奈何他不得,才懇求杜公子前來替我鳴冤......”
易書元說完這一句話,早已聽得怒發沖冠的林縣令狠狠砸下驚堂木。
“啪~”
“來人啊,速去城南外碼頭緝拿要犯賈云通,不得有誤——”
“遵命!弟兄們,跟我走!”
外堂處候命的一名緇衣捕頭領命,帶著八名捕快沖出縣衙,急行如風的九人就全部從門口的白衣女子身邊經過,但并無誰能看到一臉激動的她。
易書元在此刻身形微微晃動一下,然后才站定身子,一邊喘息一邊面向公案位置,拱手向縣令行禮。
“大人,縣衙公堂有我朝氣數和嚴明正氣所護,鬼魂不能久留,何欣姑娘已經回到了公門之外等候了!”
這是易書元自己的聲音。
剛剛鬼魂言語清晰又有禮數,更不似要害人的樣子,林縣令現在也沒有剛開始那么懼怕了,再聽到易書元現在的說法,就更加放心了下來,他上下打量著易書元,隨后連連點頭。
“易先生受累了,來人,給先生看坐!”
“多謝大人!”
易書元拱手致謝,看著衙役搬來座椅,他想了下又有些感慨地向著縣令說道。
“縣尊大人,易某正在編撰縣志,大人夜審孤魂,為其討回公道,此事定要記入元江縣志之中流芳百世!”
林縣令微微一愣,有些后知后覺地點點頭,臉上更是浮現一絲莫名神色。
日判民紛,夜斷冤魂,這事記入書中,光是想一想,就讓林縣令有些激動,他深吸一口氣,心中更升起另一種氣度,此案定要斷得漂亮!
“有勞易先生了,如實記錄便可!”
“是。”
易書元應聲之后走向一邊,那邊的師爺已經站起身來。
“易先生請!”
易書元拱手之后,兩人才一起坐下,師爺還小心湊過來詢問一句。
“易先生,那何欣姑娘現在......”“就在門外等候著。”
“哦......”
師爺點了點頭,順著易書元示意方向看向空空無也的大門外,只覺似有陰風吹拂,忍不住緊了緊衣衫。
而在他人視線之外,白衣女鬼何欣正感激地向著易書元行禮。
易書元長出一口氣,這女子現在正常多了,沒有再七竅流黑血,他又想著剛剛那些快速離去的捕快,他們動作迅捷,看起來也是會武功的,希望能帶回那個惡商。
內堂之外,縣尉姍姍來遲,他見衙門武夫少了一大票,便向一邊的老教頭詢問情況,兩人低聲說了幾句之后,也選擇離開衙門去碼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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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江縣南門處,九名捕快急速而來,要去緝拿犯人的也不只是他們九人,還有一票壯班的衙役。
“我等領命緝拿要犯,速速將城門打開——”
守城門的衙役打著哈欠披著衣服出來,看了一眼一臉兇相的捕快,朝著他們身邊一同來的壯班問了一句。
“嗬哈~~~這大晚上的,弟兄們是抓誰去啊?”
“少廢話!速開城門,逃了要犯拿你是問!”
捕頭發話,聲音中含著怒氣,嚇得守門的領班一激靈,趕緊和手下兄弟一起打開城門。
隨著沉重的城門緩緩打開,捕快和一眾衙役立刻沖了出去,縣城碼頭也就不到二里路,在城門口就能看到那邊碼頭燈籠和船上的燈火。
捕快個個是被傳授過公門武學的,就算是衙役也是有兩手的,至少比普通人強,一行人很快來到碼頭,這邊停著大大小小不少船,光樓船就有四五艘。
“你你,還有你們幾個去那,你們幾個去另一邊,我們分頭去查,先打探清楚那廝在哪條船上,莫要輕舉妄動,找到他后弟兄們一起上船抓人!”
“是!”
幾波人馬在有經驗的捕快帶領下,通過詢問碼頭上的人,很快摸清楚了羅州來船只,鎖定了江州商賈的樓船,并且通知了同僚過來,大概半盞茶的功夫,九名捕快和十六名衙役一起聚到樓船前。
船上似乎還在鶯歌燕舞,除了樂曲聲,還不時有嬉鬧和叫罵聲傳出來,顯得十分嘈雜。
昏暗之中,頭戴高頂方冠的二十多人聚在船外看向上方。
“哼!”
捕頭冷哼一聲,對左右道。
“我等上船,先制住艄公,老余帶你帶幾個人守住兩側船舷封住前后入口,記得留意我們的動向見機行事,明白了嗎?”
“明白!”
“上!”
下一刻,兩名輕功好的捕快一躍而起,先后落到了樓船甲板上,隨后一起放下跳板,下方的人也立刻沖了上來。
“哎哎伱們是誰?”
“元江縣衙門辦案,閑雜人等閃開!”
捕頭暴力地一把將剛出甲板的一人掃開,帶著一眾人沖向樓船正堂,并且一腳踹向大門。
“砰~”
燈火通明的堂內,樂曲聲戛然而止,衣著清涼且正在跳舞的女子也驚慌失措地跑向角落。
堂內的人全都驚愕地看向入口,一群兇神惡煞的捕快涌了進來。
“誰是賈云通?”
捕頭大聲喝問著,但視線已經鎖住了大堂內里中央的那個發福男子,坐在上首的應該就是那惡商,外貌特征也符合。
捕頭向著左右招手。
“想必就是此人,抓住他!其他人也不要放過,全都帶走!”
“是!”“領命!”
一眾捕快餓虎撲食般立刻沖上前去,堂內頓時大亂,尖叫聲一片。
“啊——”“不要啊!”“救命!”
“不關我事不關我事啊......”
其他人只管抓人,而兩名捕快則一起沖向賈云通,后者驚慌大叫著后退。
“我犯了什么罪?為什么要抓我?”
“死罪!”
一名捕快咬牙切齒地回應一句,伸手就要抓向賈云通。
只是這一刻,一只腳忽然踢在了捕快手上,隨后又一掌打在他肩頭。
“砰~”地一聲,一名捕快飛向一邊,旁邊的捕快瞳孔一縮,當即拔刀。
“錚~”
“膽敢拒捕,納命來——”
“錚~”“錚~”“錚~”“錚~”
在場所有捕快全都盡數拔刀,多人沖向賈云通方向,只見一人身形左右晃動,避過諸多刀砍,如同鬼魅一般在捕快們身邊騰挪。
“砰”“砰”“砰”......
又有三名捕快被擊飛。
捕頭一看情況不對,也拔刀上前,一擊力劈將對方逼開兩個身位,隨后腳下發力旋身拖刀,橫斬跟上,但刀光還未到,就被對方一腳踢開,震得捕頭不由向后退了好幾步。
此刻船艙內場面一片混亂,很多人都已經被衙役控制住,而很多捕快都已經倒在角落,正在掙扎著起身。
有驚叫也有痛呼。
唯一站著的一些人在堂中相互對峙。
“閣下何人,為何阻攔我們緝拿要犯?此人罪大惡極,你若護他便是同犯!”
站在捕頭和一眾捕快對立面的是一個身穿藍色衣衫的中年男子,其人手大臂長,姿態微躬,如猿猴低伏懶而不散,他將賈云通護在身后,面對捕頭的怒喝他似乎并不在意,帶著笑意說道。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人你們帶不走,只是不想同公門中人有糾纏我才留了手,剛剛算是打了聲招呼,若還要強上,我便不客氣了!”
賈云通剛才是被嚇壞了,此刻見暫時無憂,也一邊緩和呼吸,一邊從懷里掏著東西,一邊趕緊出聲說道。
“各位差爺,此事一定是什么誤會,我這邊有一些銀兩,各位差爺拿去喝花酒如何?”
“哦?誤會?但是有人在縣衙告狀,既然縣尊大人已經下令,誤不誤會去了縣衙便知!”
捕頭自知不敵,但也沒有露怯,而是不動聲色向著船艙外守著的一人地使了個眼色,那人便借捕頭刻意提高的聲量作掩護,悄無聲息地躍下船去了。
“定是誤會,定是誤會!可知是何人告狀?”
捕頭想了下,臉上帶起怪笑,以幽幽冷聲開口道。
“告狀的可不是人,而是有鬼魂擊鼓鳴冤,使得衙門半夜升堂,那鬼魂名叫......何欣!”
捕頭一直留意著賈云通的表情,當何欣這個名字一出口,對方身子猛得哆嗦了一下,也不由讓捕頭露出冷笑。
“哼,知道怕了?即便我們拿不住你,但那鬼魂也會來找你索命,你是選擇去縣衙,還是等冤魂厲鬼上門?”
捕頭瞇起眼睛,細聲道。
“你害死的,應該不止一人吧......”
那一邊的賈云通已經臉色發白。
“胡,胡說!哪,哪有什么鬼魂,定,定是有人陷害我......”
“是不是胡說我講與你聽就知道了......”
捕頭今年四十三歲,曾在承天府衙當過多年捕快,武功或許不高,但經驗卻是不差的,幾年前回到家鄉就立刻被當時縣令聘為元江縣快班捕頭,他自然知道這一刻是要攻心和拖延時間雙管齊下。